被篝火照亮的宿营地再也不复平日的喧嚣,商队的成员和佣兵们无一例外的端坐着。只不过身体下面直接接触的部分,不是粗糙的岩石或者遍布尘灰的地面,而是一幅幅柔软的绸缎,原本纯白的表面现在用红、银、黑等各种颜色绘制上大量大小粗细不等的点、线、圆等图案。
这里没有人有能力分辨这些在他们眼中好像涂鸦一般的内容,除了“涂鸦”的制造者本人——他正坐在那辆俨然变成他和尼米西斯的“行宫”的马车里,饶有兴味的看着珊绮趴在一张桌面上,毫无淑女形象的张着嘴喘粗气。而身为被观察的对象,珊绮真有丢东西到那个一脸坏笑的魔法师头上的冲动,可惜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供差遣了——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现在是旅行中的魔法师身份的希尔。
等到大队人马安顿下来之后,希尔从马车里搬出了厚厚的一摞方形绸缎,每张上面都画着一模一样的“涂鸦”,身为牧师珊绮自然知道那些图案是很复杂的魔法阵,但她当时不知是不是正好失去了神的眷顾,竟品评起希尔的绘画功力,大大的将对方嘲讽了一番。结果就好像之前他们晚间在河边碰面时那样,希尔仍然没有发怒,只是走到一边,淡淡的说了一句:“好了,我已经将足够所有人使用的解咒魔法阵画好了,现在就麻烦牧师小姐你为它们注入魔力吧。”
啥?原本还打算继续说些什么的珊绮一下子呆掉了,过了一会儿才渐渐恢复过来,只不过她仍然不太相信自己的听觉,向希尔发出“你刚才是说……”“啊抱歉,我忘了神职人员是不承认魔力的,那么我换个说法好了,麻烦牧师小姐为这些魔法阵注入‘神力’可以吗?”“……你不能忍自己的画工,于是发疯了?”(就语言的攻击力来说,这名牧师少女似乎和某个圣骑士不相上下。)
之前曾经说过,神术和魔法是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体系,但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存在着联系,那么这两种力量究竟有什么关系呢?答案就是:魔力。无论神术还是魔法,在施展的过程中,都需要消耗掉施术者的魔力——当然有些顽固的教徒坚决称自己使用的是“神力”,但究其本源,“神力”和魔力这两者确实是完全一样的东西。眼下希尔正是要求珊绮用她自己的“神力”来填充魔法阵使之启动。
“我没有疯,只是接下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置取够所有人使用的水,还要制作一些能够防御、探测魔法的器具,这些都要消耗我的魔力,再加上不久可能就会发生战斗,所以我必须要保留每一分力量……”“我不是要说这个!”“放心吧,这种魔法阵需要消耗的‘神力’相当少,即使是一个合格的修士都可以独自胜任这项工作。难道说你对自己的能力没有信心?”听到这里珊绮已经有些犹豫,这牵涉到自己能力的程度,如果断然拒绝很有可能……不,是肯定会被对方小看。
正当她还在考虑的时候,那个恶质赏金猎人终于抛出了最后一根稻草——对,就是压挎驼龙的那一根:“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不勉强,只是如果等一下我魔力透支了,还请牧师小姐帮忙恢复一下。”
之前曾经说过,牧师的“神力”与魔力是同质的东西,只是就量而言,十个中位牧师拥有的“神力”总量,也只能勉强和一个中位魔法师持平。而大陆上各个国家中,无一例外的牧师数量远远大于魔法师。虽然一个强大的魔法师在战场上的确是威风八面,只是魔力一旦消耗光,就连路边拣来的石头都比他更有杀伤力,而且没有任何药剂可以用来恢复这种力量的空虚。所以在这近千年中,人们早就研究出一种将大量的牧师和稀有的魔法师结合的战术。
如果一池泉水因为过渡的消耗而暂时干涸了,那么是等泉水自己慢慢的涌出将池子重新注满,还是从别的地方运水直接倾倒在里面比较快?答案想必很简单。依此类推,既然牧师的数目有那么多,那么用他们的力量直接填补魔法师魔力的缺口也是一项十分经济的做法。因此珊绮也很清楚如何用自己的“神力”来为魔法师恢复魔力,但她不能忍的就是这个方法。
这个方法要求牧师和魔法师额头紧贴,将自己的力量贯注进去,恢复所需要的时间取决于双方的力量差距,以及魔法师的配合程度。一想到要和那个来路不明,还但敢用教典嘲讽自己的魔法师长时间近距离接触,珊绮不由得怒火中烧,很干脆的答应了希尔最开始的请求,为那些魔法阵注入足以启动它们的“神力”。
于是,这个任务还没进行到一半,珊绮已经知道自己又被耍了。没错,对方没有说假话,一幅魔法阵确实只要有个普通的修士就可以搞定,但是现在她要做的,可是将近四十份的工作量——商队共有18人,除去已经痊愈的她自己还剩17个,再加上佣兵的21人……等到她终于完成了工作,已经累得连与希尔吵架的力气也没有了。
只不过现在除了希尔,还有一个令她怒气增加了近乎一倍的碍眼人物存在。由于事关重大,普通成员自然可以悠然的坐在魔法阵里休息,但所有关键人物则都需要坐下来好好谈谈,于是马车中参与会议的人包括了商队的领头三人,旅行者两人,还有一个就是佣兵的队长因戴克。坐在珊绮正对面的他看到少女一副累惨了的样子,自然少不了一番关心与问候,只不过他完全不知道珊绮的双手不时颤抖的原因——不是因为疲劳,而是想要把他一拳打飞却办不到,濒临抓狂的表现。
将一切都收入眼中的老者席夫纳咳嗽了一声,唤起了大家的注意,也变相宣告了会议的开始。只不过他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把因戴克吓了一跳:“因戴克先生,首先我要向你道歉。”
明显没料到如此开场白的佣兵队长急忙摆手说:“喔!没关系,请您不要在意……啊不对,没什么……这个……”老者只是简单挥挥手就终结了因戴克的语无伦次:“请听我说完你就明白了。我向你道歉是因为我们隐瞒了真正的身份和目的。我们并不是普通的商人,而是一支押运队伍。我们的任务,就是将一件属于我国教廷的珍贵神器运送到白山城,这将关系到国家的生死存亡。队伍的主要人员是由一个小队的下位和中位骑士混合构成的。布里亚是他们的队长,一名上位骑士。至于珊绮和我则都是神职人员。珊绮更是已经达到了中位牧师的水准。”
听完这番话作为外来者的几人明显反应不一,希尔向尼米西斯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想要称赞圣骑士看人的准确。但尼米西斯立刻闭上眼,将头靠在车厢的板壁上,对这一切不闻不问。而因戴克的脸色已经整个变了,不是愤怒也不是紧张,而是一种希望破灭后的表情。读到这个表情的老者心中自然有数,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对于将你和所率领的佣兵们卷入这起事件,我感到十分抱歉,因戴克先生,你们可以选择放弃我们离开,或者一起继续前进。我许诺如果大家都能够平安到达,将会付给你十倍的酬劳,而且以后你们在王国内的一切行为,只要不非常过分,都会有教廷作为你们坚定的支持者。”听到这些因戴克的眼中立刻重新放出了光芒,只不过财富和权势并不是让他兴奋至此的原因,这对于通常比较贪婪的佣兵来说很不寻常。
他真正在意的是珊绮的中位牧师身份,原本在听到这个事实的时候,他几乎就要垂首哀叹了,毕竟相比起来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佣兵队长,双方地位相差太远了。但是席夫纳的最后一番话,无疑又为他注入了新的希望。
“追求自己心爱的美丽牧师,应该不是非常过分的行为吧……”因戴克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偷偷瞥了一眼对面的珊绮,然后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说:“请您放心,我们佣兵通常都很讲究信用的,既然我们已经接受了任务,自然就会义无反顾的完成到底。”
席夫纳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作为身居高位者他也不得不承认,抓住对方弱点加以利用并不是卑鄙的做法,而是绝对行之有效的战略,总之眼下不会产生战力流失的危险了。老者随即将眼神投向希尔,毕竟到目前为止希尔只是提出他们将为商队提供哪些援助,却从来没有说过要从中得到什么样的回报。
这让老者有些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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