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武节度易州境内荒岭。雾重风凄,天暗无星。黑沉沉的天幕下除了疾风劲草声,篝火噼啪声,还有震天呼噜声以外,四下里处处寂静。
三月初天时已经不算很凉,不过露宿时寒气依然要人命。由于昼夜温差很大,露水虽然比不上秋天,但也很够意思。在此时行军,最受罪的恰恰就在于露宿。特别是在五代这种杀伐过重,人烟稀少,到处都是野茫茫的时代,赶巧了能有块干地方搭帐篷就算烧高香了。
秦越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受这种罪。北行已经整整四天,运粮队伍依然没到地方。整天这样穿行在荒郊野岭之中,就算有马骑,牵马也远比骑马的时间长,所以他脚下那双牛皮靴早就磨得快比纸薄了,脚底板更是布满燎泡,哪怕多走一步都疼。
这样的情况下谁还顾得上脏净。到了休息的地方往帐篷里一钻,五六双臭脚丫子挤在一起发出来的浓郁味道闻起来都是香的。这也是没办法,乱世人稀,军队缺乏的何止是粮草。就算你是个官儿,按道理应该有个单独的帐篷,但既然赶上了这种差事,那也有跟大头兵们共患难的义务。
约莫也就丑时左右,秦越就被帐篷四下透进来的冷风冻醒了。睁开眼四处都是漆黑一片,腰眼处也不知道硌到了什么东西,更是一阵阵的疼。弄得他只得忍着冲耳的呼噜声往两边用力挤了挤,感觉空出来的地方足够将腿蜷起来时方才翻了个身。
然而此刻秦越两边都挤着人,这个翻身也没那么容易,抬起胳膊刚刚往侧面一搭,还没反应过来抱住的是个脑袋还是西瓜时,就感觉到那“西瓜”猛然一抬,接着发梦似的闷呼道:
“啊!又要走?这还没睡呐!”
“走你娘个腿,睡癔症了吧?”
那“西瓜”是二狗子李允臣,这哥们儿也是福窝子里长起来的,虽然跟着叔叔投了军,但哪曾受过这种罪?这些日子秦越在好路上好歹还能骑会儿马,他却只能一步步的挪,当真是累成狗了,虽说没敢露出怨言,但一路下来话越来越少,也不难看出他已经快到忍受的极限。
李允臣也确实是睡迷糊了,听到秦越没好气儿的冲了他一句,方才慢慢清醒过来,连忙抬手狠狠抹了把脸讪笑道:
“原来是秦参军,怎么?还没睡着?”
“冻醒了。你要是也睡不着不妨陪我说会话。”
“……”
能睡不着么……李允臣顿时无语,可听秦越嘀咕了这么一句没人性的话,只得讪笑道:
“成,小人还真睡不着了。”
“嗯,有前途。”
黑暗之中,只听秦越低声说道,
“李允臣,你说你逞哪门子能。你不是说你家是做买卖的么?虽说跟着李司马投了军,可像他一般做些享福的事多好,干嘛非得来找这个罪受。”
“唉,谁说不是。小人也是悔不……”
秦越的话虽说是戏谑挤兑逗闷子,但却实实在在说到李允臣心里去了。李允臣差点没哭出来,可转念一想,又连忙改口道,
“秦参军也别挤兑小人,小人还真就认准去义武了。再说了,这算什么受罪?小人家里贩马,那买卖……?椋?共皇歉?夭尉?担?∪俗孕【透?诺??嘉髯撸?庵致纷叩枚嗔恕!?p>“哦,贩马……”
秦越无聊的点了点头道,
“中原可没什么好马匹,要是贩马也只能往西往北走。你家在太原,这买卖确实做得恰当。”
“那是。中原哪来什么好马。”
李允臣顿时来了兴致,漫天吹牛的低声笑道,
“秦参军也别不信。小人自五六岁开始就跟着爹到处跑,要论起好马来还得说西域。不过如今羌人占着西边,这买卖也没那么好做。差一点的么,也只能论河套秦西了,不过那里也在党项人手里,他们虽说还向咱们皇上称臣,可谁还能不知道根本就是自立为王,所以这买卖也没那么好做。其他的么,就得说人家辽国,也是盛产好马的地方,小人投军之前可没少跟着往辽国和党项跑。单在辽国就住了两三年。”
秦越听到这里不觉有些黯然,他知道宋朝以后华夏逐渐沉沦虽然原因众多,但盛产马匹的地方都被外族占据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如果宋朝能像辽国、西夏那样拥有足够的骑兵,说不准还能有点儿转机……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秦越实在不想再说下去,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转了话题笑道:
“那天我看你和苏家有些说法,怎么着,连我的亲戚也敢惹?”
李允臣也不是看不出秦苏两家关系疏远,所以见秦越这么说,心里并不在意,咧了咧嘴笑道:
“?悖?母野P∪艘?窃缰?浪占沂乔夭尉?闹燎祝?蛩懒艘膊桓疑厦拧0Γ?共皇且蛭?占业哪歉鲂∧葑樱??敌∪四懿畹侥睦铮克?趺淳汀??Γ?惶崃恕!?p>原来是这么档子破事儿……秦越顿时乐了,谁知刚想说句“要不要我帮你”时,就听见帐篷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激烈的吵闹,其间还夹杂着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听那动静并不像兵士斗殴,反而像在抓什么人。
出事了!
在这么晚的天时,而且还是在接近战区的地方出现这种动静,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秦越一个激灵,连忙鞠身坐了起来,二话没说就从帐篷里钻了出去。身后李允臣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噼里啪啦地拍醒了身边的郑玄几个人,赶忙跟了出去。
帐篷之外此时早已乱下了天来,飘忽不定的处处篝火交织成的奇形怪影之中,也看不清有多少人在呐喊着四处乱闯。秦越闹不清楚出了什么事,连忙站住了身,抬眼见石守信匆匆地奔了过来,连忙老远的喊道:
“石大哥,出了何事?”
“有人偷营,兄弟们正在抓捕……呀?怎么是秦兄弟。秦兄弟多加小心些,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小心被他们稍着。”
石守信正在指挥抓人,随口应了一声才发现是秦越,连忙好心提醒了一声接着又在黑影里跑远了。
偷营?这个词儿实在概念模糊,往大往小了说都有可能。秦越不由提起了一口气,连忙睁大眼警觉地四处观望起来。而郑玄和李允臣受了石守信的提醒,更是连忙抽出佩剑护住了他,连半步都不敢离远。
这个乱子闹得实在不小,许久过后方才安静下来,随着兵士们的厉骂吆喝,只见七八个灰头土脸的农装汉子被从不同方位拽了过来,全数按押在了站在不远处的李继勋面前。
李继勋从帐篷里出来的其实一点都不晚,此时黑着脸在那里站了许久,等乱子结束,一双虎目带着百般怒意在面前这帮人身上来回扫了几遍,方才“啪”的一拍佩剑低声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袭营?”
“太尉饶命啊!太尉饶命!小人们都是本地百姓,饿极了才想偷点粮食填肚子,太尉饶命啊!”
那几个汉子吓得浑身哆嗦了起来,顿时磕头捣蒜的告起了饶。然而李继勋根本不理会这些,狠狠的“哼”了一声,咬牙切齿的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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