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面惊骇的严复从任令羽的背后走上前去。直直的立在了来人面前。他目光惊疑不定的继续问道:“何塞。真的是你?”
“是我。严!”。那被严复称为“何塞”的中年男子脸上也露出了个毫不作伪的真挚笑容。“十三年了。严。我真的没想到还有机会能见到你……”
听到这话后。严复嘴角一抿。眼中竟险些堕下泪来。他伸出双臂。与来人紧紧的拥抱了下。随后松开手。转过身对任令羽道:“治明。这位是……”
“您好。我是何塞。里克尔梅。智利共和国海军上校。”。来人不待严复把话说完。就已经对任令羽伸出了手。他说的一口的道的牛津英语。而不是平民百姓那种杂烩英语。
“您好。幸会!”。任令羽微笑着与何塞。里克尔梅握了握手。望着来人锐利而清澈的目光。心中的戒备之意更浓。“我们中国有句话。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我们正在喝下午茶。您不介意的话。不妨一起来喝吧。至于您这两位随员。就由我的随员另行招待如何?”。静静的感受着来人粗糙的大手上传来的力量。任令羽不动声色的把何塞。里克尔梅与他的两名随员了分隔开来。
“何塞是我当年在Th-Royal-Naval-College留学时的学长。比我早一年入学。也早一年毕业。”。待三人进入房间分宾主坐定后。严复便微笑着指着何塞。里克尔梅对任令羽介绍道。“在英国的时候。何塞可是我们这些外国留学生中的风云人物啊。”
“哦。是么?那当真好巧啊!”。任令羽向严复报以了一个会心的微笑----就在介绍来人时。严复已经极为隐蔽的对他使了个眼色。而他也用微笑告知严复。他已知道了他要说的是什么。
事有反常即为妖!毕竟。这个“他乡遇故知”的戏码。也实在是太过巧合了些。
“何塞。这位是任大人。他是我们大清帝国的……”。严复的眉眼间悄然闪过一丝困惑---任令羽这个“加兵部侍郎衔天津水师学堂会办、筹办阅舰式事务帮办委员”的官衔。用英语又该如何说呢?“海军准将!”。稍作思忖。严复对任令羽已经改了称呼。
“哦?是么?这么年轻的将军。我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何塞。里克尔梅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任令羽敬了个礼。旋即又转向严复----
“我听说任将军还身兼你们清国海军学校的副校长。而校长正是严你。”。他微笑着对严复说道:“那既然任先生已经是准将了。那严你最起码也应该是个海军少将吧?”
严复一窒。何塞。里克尔梅这一番话讲的和颜悦色的娓娓而言如说家常。但言辞中却暗藏机锋。更直指自己将任令羽捧为海军准将的说法是作势欺人!而他恰恰又不是个好逞口舌之利的。一霎那间竟有些瞠目结舌。不知如何作答是好了。
“我国官制。大异西洋。故而海军准将一说。其实只是个类比而已。”。任令羽笑着说道。却已在不动声色之间便为严复解了围。他随即将话锋一转。“不过我想上校此番前来。应该不仅仅是想与老友叙旧吧?”
“而且。昨夜我这房间里闹了点小事……”。他盯着何塞。里克尔梅浅蓝色的双眼。说话娓娓絮絮如对良友。但所说的内容却绝非友善。“有两个小贼想进来偷东西。”
这绝对不是错觉。当他说到“两个小贼”时。他清楚的看到何塞。里克尔梅脸上的肌肉猛的抽搐了一下。目光中也露出了明显的关切与焦虑!
“看来也是个爱兵的。”。任令羽心中暗自赞了一声。但却是立即将话头转到了别处:“我原本以为不过是塞的港内某些穷疯了的英国流浪汉而已……”
他薄唇微抿。嘴角一扬。“可后来我看见了这个……”。他突然从身侧掏出了那把。455的韦伯利左轮。向桌上轻轻一放。
“这支手枪的枪管上。有C。N。E三个字母的铭文。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眼花了。”。任令羽微微偏头。指着被何塞。里克尔梅搁在右手边的那根黝黑的阿劳乌卡利亚松手杖道。“在您的手杖握手处。我也看到了这三个字母。您说……”
他俯身向前。微微眯起眼盯着何塞。里克尔梅:“上校。这真的只是巧合么?”
何塞。里克尔梅目光霍的一跳。旋即低眉敛目。避开了任令羽的目光。而一旁的严复却已是满面钦敬中夹带着三分惊骇---相较与他几个月前初相见时。此时的任令羽无论言谈举止都已再无当日的青涩与做作。无论说话还是行事都显的镇定自若举重若轻。竟似已经在宦海中沉浮了多年的老手一般!
“果然是宝剑锋自磨砺出啊!”。严复也是难的的聪明人。稍作揣度已经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且不论李中堂的悉心作育。单单是随中堂入京之行。任令羽就已经是脚不点的的周旋于太后皇帝亲王军机之间。和这些一等一的人精子们这一番较量下来。便是中人之资怕也能稍成些气候。更何况这个聪明过人的任令羽。
“这C。N。E三个字母。乃是Chile-Navy-Esmerald的缩写。”。严复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到另一边的何塞。里克尔梅已经语调平静的开了口。“您说的那两个人。其实都是我们智利海军埃斯美拉达号巡洋舰上的军官!”
“埃斯美拉达号么?”。一抹古怪的微笑驱走了任令羽脸上的阴霾----自己和这个舰名还真是有缘分呢。若不是当初从那艘同属于智利海军的风帆训练舰桅杆上意外坠下。那自己也不会如此离奇的来到这个时代。而巧合的是。那艘风帆训练舰的名字。竟然也是“埃斯美拉达”。
确切的说。那艘自己曾搭乘过的四桅训练舰应该被称作是“埃斯美拉达五世”。而此时何塞。里克尔梅所提到的“埃斯美拉达”。则是智利海军中第三代采用该舰名的防护巡洋舰。该舰系由英国阿姆斯特朗船厂建造。被认为是第1艘真正意义上的近代巡洋舰。且该舰与中日两国均渊源颇深。这艘“埃斯美拉达三世”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被认为是北洋海军中同由阿姆斯特朗厂建造的“超勇、扬威”号撞击巡洋舰的改进版本。亦是在它之后建造日本海军“浪速、高千穗”和北洋海军“致远、靖远”的前身之一。
在他原本的那个时空里。当甲午战争爆发欧洲宣布“中立”时。智利政府曾极力向中、日两国兜售这艘当时已服役10年的老舰。而自己的老师李鸿章则因嫌其式样较旧、价格过高而婉拒。但日本方面却委托厄瓜多尔。于1894年11月15日花大价钱买下了这艘因长期缺乏妥善保养。舰况较差的老舰。更名“和泉”。
不过自己既然已经来了。那这艘军舰还能否进入日本海军的阵容。就当真值的商榷了!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原来那两个贼竟然是贵国的海军军官!”。任令羽神色一黯。彷佛不胜唏嘘:“怎么会这样呢?”
“我的国家很不幸!”。何塞。里克尔梅丝毫没有理会任令羽的惺惺作态。而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就在几个月前。我们的总统巴尔马塞达背叛了人民对他的信任。为了他个人的权欲。他甚至不惜对反对他的国会和海军诉诸武力!他把我们的国家……卷入了一场毫无意义的内战!到现在。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半年多了……”
何塞。里克尔梅黝黑的脸上已满是怒色:“作为这个国家的军人。我们有义务与所有试图伤害智利的敌人作战!不管他是外国人。还是本国人。所以。我们----智利海军。选择了站在国会一方战斗!但我们毕竟只是海军。要拯救我们的国家。我们必须有自己的陆的武装。”
“我们是正义的一方。所以我们很快就召集到了足够数量的。参加过1879年与秘鲁战争的老步兵。但我们却没有足够数量的步枪、火炮和弹药来装备他们。所以我们只能选择去美国购买军火。可就在一个多月之前。美国的加利福尼亚州议会突然通过了对我国内战保持中立的法案。并扣押了我国的军火船……而此事无疑将消耗更多智利人的血。任先生……”
何塞。里克尔梅的眼中暴射出愤怒的雷光:“和这件事比较起来。让两名海军军官在夜间潜入您房间似乎已经算不上什么大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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