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迎接郎兵的是刘词的大儿子和心腹幕僚王仁赡,顾好郎兵的手下,然后把郎兵几人迎进了节度使府,刘词正坐在大厅里,见到郎兵进来,拄着拐杖,在丫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仔细打量了郎兵一番笑道:“一年多不见,三郎成熟了不少,少年英才,令人羡煞呀。”
一年多不见,刘词明显老了很多,头发几乎全白了,连走路都要人搀扶才行。与一年多那个策马扬鞭老而弥坚的老将军简直判若两人,不由的让人感慨岁月不饶人。
“老将军谬赞了,本来该来拜访老将军的,因为心急西北之事,反倒让老将军来请,晚辈实在惭愧。”
刘词指着旁边的两排椅子道:“都坐吧。”他自己先坐了下来,对郎兵道,“人老了,就很怀旧,想见见年轻人,你不要嫌老夫烦才好。”他说着想笑一笑,却忍不住咳嗽起来。
郎兵道:“怎么会?能得老将军的邀请和赞扬,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荣耀。”
刘词嘿嘿一笑道:“你的心思老夫理解,不过西北之事由来已久,急不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刘词的话若有所指,意味深长,郎兵坐了下来,若有所思。
“老夫和冯晖也算故交了,冯晖是个人物,厉害呀。可惜他儿子不争气,冯晖才死了几年呐,朔方就被他们搞的乌烟瘴气。冯继业把自己的大哥冯继勋打成了残废,赶去盐州,要不是黄拦着。估计冯继勋连命都没了。兄弟相残啊,冯晖若是地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后悔把朔方节度使地位子留给了自己的后人?”他说着连连摇头,一会儿又咳嗽起来。
郎兵急忙站了起来,关切地道:“老将军没事吧?”
刘词摆摆手让他坐下,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咳嗽,叹道:“人老人,身体衰弱,就容易疾病缠身。
大概也快死了。所以老夫就像见见郎将军,就怕以后没机会了,这大周的天下不能光靠陛下一人。还要靠你们这些将领辅佐才成啊。”
郎兵道:“老将军这是哪里话?高平之战您还威风凛凛杀的刘崇屁滚尿流呢,您老是黄忠啊。老而弥坚。”
“哈哈...咳咳.....”刘词止住了咳嗽道,“你小子还是这么最甜,明知道是假话。听着也舒心。说实话,老夫不赞成你去西北的,那里还不急。不过陛下既然下了决定,老夫也没法子,最多只能把知道一些事情告诉你而已。”
刘词这是要提点自己了,郎兵急忙道:“老将军请将,兵洗耳恭听。”
“其实也没什么,老夫也好久没和朔方的人物打交道了,就把知道一些事情说一说,你听一听。或许有帮助也说不定。”刘词喝了口水接着道,“冯继业、冯继勋兄弟都不算有什么才能,最多中人之资。老大冯继勋是忠厚之人。老二冯继业却是奸猾之徒,为人贪婪又怯懦。冯晖刚死。他就设计陷害了老大,打残了老大的两条腿。是黄旄不忍看冯晖的后人骨肉相残,把他救了下来,送往盐州,让兄弟二人相隔一方,希望此后能平安无事。
冯继业无能,继承朔方节度使数年,就让刘沙虎死灰复燃。契丹人数次来袭,长城以北的沃土几乎都被他放弃完了。冯继业贪婪,时常出兵劫掠党项等族。他为人又吝啬,不肯厚待士卒,慢慢地兵将不愿意为之卖命,如今和党项等族作战也是败多胜少。不过黄却是有才能地人,他跟着冯晖差不多有二十年了,是冯晖最信任的幕僚。虽然只是节度使府的从官,实际上却一直行使节度推官地权职,朔方大大小小的事物多是他处理,幸亏有他,朔方才依然在我大周手里。当年太祖代汉,冯晖就是在黄地力劝下归降大周的。”
刘词见郎兵陷入了沉思之中,笑道:“郎将军一路上时间多得是,可以慢慢想。今儿老夫为你接风,只谈***,不谈政事。”他转头对楚昭辅笑道,“你这个抠儿,是不是也该把你珍藏的老酒拿出来了?”
楚昭辅呵呵一笑道:“那是当然。”转身吩咐下人去取酒。王仁赡随之去布置酒席。由于早有准备,酒宴很快都准备好了。在下面安排士兵地曹彬进了大厅,低声对郎兵道:“外面已经为士兵们备好了酒席,要不要留下探哨?”
郎兵摇摇头道:“不用,让士兵尽情畅饮,这里自有刘大将军的人守卫。你安排好,也过来吧。”
曹彬应了一声,走了出去安排,不到一刻钟就走了回来,正好和郎兵一起入席。楚昭辅也从赶来的下人手里接过黄泥封的酒坛子,亲自打开了泥封,顿时酒香飘满了整个房间。说了许多话显得有些疲劳的刘词用力吸了几口,精神一振急声道
快,给我满上。”
楚昭辅满脸为难地端着酒坛子,“大将军,医官嘱咐不让您饮酒的。”
刘词道:“不要听他的,现在再不喝,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昭辅啊,快给我倒上。”
王仁赡也道:“大将军,您就听楚兄的吧,别喝了。等您以后病好了,我给您找几瓶比这个更好的酒,包您喝个够。”
刘词苍老的脸上涌起一丝凉意,摇摇头道:“老夫有什么病?我老了,没几天活头了。”他见儿子、楚昭辅、王仁赡都动了动嘴唇想要劝他,他摆摆手止住他们:“你们也不用劝我,自己地身子骨自己清楚。老夫就想着见见一些故人,留下些念想,再痛痛快快的过上些日子,这辈子也知足了。其实老夫已经知足了,知足了。”
“大将军.........”英雄迟暮像美人白发一样最是让人感伤,一桌子的将领都站了起来。
“坐坐。”刘词道,“今天得见这么多少年英杰,老夫是高兴啊,今天你们要喝个痛快,不能让我这个老家败了兴致,不然老夫罪孽就重了。昭辅啊,给老夫满上........就一杯。”他眼睛已经露出恳求之色。
楚昭辅和王仁赡对视一眼,轻轻地走过去给刘词满上。
刘词呵呵一笑,俯下身子深深地臭了一口,笑道:“好酒,不比皇上赏赐地御酒差。都满上,满上了。”
等众人都满上了,他才举起酒杯道:“郎将军西去,老夫帮不上什么忙,不过这里却有一位大贤,郎将军千万不可放过了。”他的眼睛瞟向李处耘,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大才就是他了。
“来,老夫在这里祝郎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刘词举着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还意犹未尽地咂乐咂嘴。见众人都干了杯中地酒,笑道:“人老了,精神不济,老夫先行告退了,让昭辅和仁赡代老夫陪诸位喝个痛快吧。”
郎兵等人急忙站起恭送刘词。刘词在儿子搀扶下站了起来,笑道:“你们继续。”走了几步转头对郎兵道,“明儿你就直接出发吧,老夫也不送了。咳咳.....,老夫最讨厌那离别的氛围。”
等刘词进了内堂,楚昭辅和王仁赡就向郎兵等人劝起酒来。郎兵借着酒意道:“西北险恶,李先生大才,未知敢去否?”
李处耘微笑不语,楚昭辅大笑道:“郎将军这下可露了馅了,你是不了解李兄啊。”
郎兵脸上一红,他眼根儿就没听说过李处耘的名字,好在酒上了脸,看不出来。楚昭辅也没为难他,接着道:“那时候还是晋末,李兄年纪尚未弱冠,随兄长处畴到京师,遇到张彦泽斩关而入,纵士卒剽掠。李兄一人独自挡在里门,接连射杀十数人,所向披靡,贼人没有挡得住的。到天色昏暗的时候,不得不退去。救活了无数百姓啊。”
李处耘道:“楚兄过奖了,要不是第二天援兵来的及时,李某早就魂归故里了。”
王仁赡道:“已故侍中折从阮大人先后历邓、滑、陕、邠四节度,李兄皆从之。要说险地,李兄经历的可太多了。西北险地,恰是李兄大显身手的地方。”
李处耘抬眼看着郎兵道:“富贵险中求,功名恶中立,李某就是喜欢去凶险的地方。”
他这句话明白无误地告诉郎兵他愿意和他去灵州,郎兵顿时大喜,刘词推荐的人绝不会有错,原本以为要费一番唇舌,甚至来个三个茅庐什么的,没想到他这么爽快的答应,郎兵急忙举起酒杯道:“多谢先生相助,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李处耘举杯相碰,笑道:“愿为将军效力。”
楚昭辅、王仁赡、曹彬等人笑着站起来道:“恭喜郎将军,恭喜李兄(先生)。”
酒席彻底地热了起来,至半夜方散。第二天一早,郎兵一行早早的启程了,果然没见刘词来送,郎兵对着刘词居所遥遥三拜,这才起身上马,告别王仁赡、楚昭辅,一路向西北。
等出了华州地界,李处耘取出一封书信递给郎兵,他这才知道李处原来早有预谋,在刘词这儿就是为了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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