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庭秋等人苦口婆心劝了他不知多少次,他就是充耳不闻,日复一日地沉沦自弃颓废堕落。他觉得,背负着恶名过一辈子,还不如自行了断的好。然而,他又下不了手,他觉得自己很可笑,连自杀雪耻的勇气都没有,真是枉做七尺男儿。就连那个小师弟慕星寒,都能够临危不惧地帮他挡住寒月玄阳剑,这么多年,自己真是白活了。
夜风送来一个充满嘲弄的声音:“这不是,武当派的韩大侠吗?”
韩延龄以为是小混混又来找茬,哼了一声,理也不理。
镇子的牌楼顶端,磨剑神黯的主人傲然迎风而立,微笑地看着韩延龄痴痴的样子。
“为你的父亲而羞耻吗?”
“住口!”韩延龄仿佛被毒蜘蛛咬了一口,孟地跳起来怒骂,“你是什么东西,敢管我家的事!”
“你又是什么东西?”仇连星轻蔑地一笑,“一条醉虫而已。”
韩延龄怒气上冲,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什么样的小混混也欺负到了自己的头上!他噌地一声拔出了长剑,“你找死!”
“好,陪我玩一玩吧。”
韩延龄什么也不顾了,身子腾空而起,左脚一蹬牌楼的柱子,斜飞而上,半空中长剑挽了个平花,直刺对手右胸!
仇连星双手背后,悠然自得,他上身不动,微微后倾,嗤地一声,如同冰面滑行一样平着退开一丈,韩延龄长剑刺空!
韩延龄飞上牌楼顶端,脚下一点瓦片,手腕反转,刷刷两道寒光分切对手双肩,仇连星左一让,一个转身,全都躲开了。
韩延龄剑势不竭,翻腕旋剑,剑光已经扫到仇连星脚腕。
仇连星飘然而起,乘风驾雾般倒退着飞出老远,空中一转身,飘然落地,微风荡开一圈烟尘。韩延龄随后追击而来,十几道剑光尽数落空。
“你为什么不还手!”
“你配吗?”仇连星继续挑衅。韩延龄怒不可遏,脚下加紧,手中长剑荡起一圈圈烟尘,剑气纵横,扫得街边土墙、廊柱上朴朴簌簌灰尘直落,一道道划痕布满了墙面。仇连星倒退反走,和他保持着两步的距离,可是,韩延龄无论如何,就是碰不到他半分衣角!两个人都是轻功异常高明的人,一个追一个退,奔逸绝尘,一瞬间就奔出镇子十五里之远!
寒冷的夜风让韩延龄清醒了不少,眼见着仇连星突然停下,他连忙收住了脚步,刚才自己几百招剑法,就算韩庭远,也不能双手背后就轻易化解,这个人武功深不可测,他不还手,明显是为了引自己出来,看来,我已经掉进了人家的陷阱里面!
仇连星望着天上的月亮,冷冷地说:“怎么样?清醒一些了?”
“你……”韩延龄稳稳守住架势,“你把我引到这里来,有什么企图?”
“呵呵,想请你帮帮忙。”
“你,这么高的武功,还要我帮忙?”
仇连星点点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帮什么忙?”韩延龄紧张到了极点,江湖中素不相识的人说请你帮忙,八成含有挑衅之意。
仇连星用手一指:“自己看。”
……
正西方……
那里是一个幽暗的山谷,之所以看得出来那是一个山谷,是因为两侧的景物都比它亮一些。其实,谁也看不清两山相夹的那道巨大的黑色缝隙里面究竟是什么。
突然,谷中升起了星星点点的绿光,如同萤火虫在飞舞。寒气突然加重,让韩延龄不由得一颤。
“鬼火!”
阴风袭来,韩延龄感觉自己的肌肤一寸一寸慢慢地凝结,仿佛被冰冻了一般,他连忙抱元涵一,一股阳气周天运行,贯通任督二脉,这才将寒气渐渐退去。
月光下,灰色的平原上蠕蠕涌动着一股黑色的潮水。
犀利怪异的惨呼声由远及近,仿佛从气管切开的地方喷发出来的气体摩擦声带所发出的声音,听着就让人双腿战栗,头皮发麻!
“僵尸!”
韩延龄猛地看了看这个白衣少年。仇连星笑着说,“你放心,我和它们不是一伙的。”
“你想独自面对这群僵尸吗?”
“不想。”仇连星笑着对韩庭远说,“所以,就叫你来。”
“我?”
“是呀,你帮我对付这些杂碎,我去找幕后操纵的邪灵师。”
“我为什么要帮你?”
“随便,反正你身后十五里就是那个镇子,你也可以袖手旁观,看着镇子里的人度过一个终生难忘的晚上。”他转过身来,“我可不保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那个操尸的家伙。”
没有给韩延龄说话的机会,仇连星甩手离开了。
“喂,你等等!”眼见着仇连星突然化成一串水波一样的虚影蜿蜒前进,绕过迎面而来的僵尸军团,瞬间隐没在远方,韩延龄长叹了一声,知道自己是追不上他了。算了,自己和僵尸苦战一番,保住一方百姓,也算是一番功德。
“呃~~~~”僵尸群已经晃动着前进到了自己不远的地方,阵阵恶臭扑面袭来。突然,一具僵尸吐出一口黄绿色的毒雾,紧跟着,刷刷几步疾跳,转瞬扑到韩延龄面前!
僵尸扑人,都是慢慢移动,直到靠近,才突然加速,所以,大多数人都是被僵尸笨拙缓慢的动作迷惑,等到被攻击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来不及躲闪了。
韩延龄一个转身,闪开僵尸一扑的同时,回身一剑砍进了它的后颈,一颗腐朽溃烂的头颅滚落在地,下颌张咬了几下,渐渐不动了,而那具尸身,也一下子扑倒在地。
僵尸们仿佛受了刺激,一齐大叫起来,缓缓靠近,韩延龄精神一振,恢复了往日的豪气,冷冷地哼了一声:“污秽邪灵,上来领死吧!”
他心中豪气一升,运剑成圆,身体向四周散发出一圈气晕,吹得微风四起,枯叶乱飘,虽然不能杀伤敌人,却为自己平添了几分威势!
“呃!~~~~”僵尸们突然争先恐后地扑了过来,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是血肉模糊的绿色灰色的枯瘦手臂!
韩延龄“一鹤冲天”,砰地一声,身子直冲九霄,这一次,散出的气晕真的把四周的僵尸震倒了一排,他人在空中,翻身回落,长剑自上而下,散出无数的剑光,正是“天枢倒悬”!一时间,星落长空,离他下落之处最近的三具僵尸如同被雷击的树木一样土崩瓦解,头开背折。
韩延龄长剑一点地面,剑身一弯,他借力一个前空翻,凌空一剑一下子刺穿了另一个僵尸的头颅,手腕一拧,砰地一声,僵尸头颅炸裂,韩延龄回身两剑,左拦右扫,又将背后偷袭的两具僵尸拦腰扫断。身体一个旋转,长剑扫出一圈气线,一排排的僵尸被拦腰切断,一层层摊倒在地上。
四周的僵尸挣扎呻吟,韩延龄傲然挺立其中,夜风吹起他衣服的下摆,显得潇洒飘逸。他渐渐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些用处的。
傲然挺立于一群僵尸之间,能做到的人,还是为数不多的。
一个声音由远及近,缓缓传来:
“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素骥鸣广漠,慷慨送我行!”
“登车何时顾,飞盖入秦庭,凌厉越万里,逶迤过千城!”
陶渊明的《咏荆卿》,豪气干云,悲壮异常,韩延龄知道是那个白衣的男孩子在给自己鼓劲,心里热血翻腾,纵身而起,长剑凌空回旋,划出一道道新月一样的光弧,这哪里是厮杀,简直就是飞舞的镰刀在收割成片的稻谷,一时间,僵尸大阵竟然被逼退了百步之远!
韩延龄刚落地,突然,呼地一声,僵尸人墙后面猛地跃出了一个人影,左右双手紧握双钩,飞过僵尸头顶,一钩向韩延龄钩过来!
“僵尸将军!”
僵尸将军,顶盔贯甲,盔甲已经破烂不堪,但依然可以看出是一个刚死不久的明朝将领。
韩延龄一侧身,闪开他的一钩,一俯身,向后一个旋转,那个僵尸将军也是一个旋转,双钩交错钩出,都从韩延龄背上闪过。
韩延龄一个侧空翻,又闪开了对方钩向脚腕的一钩,长剑猛地向前刺出,僵尸将军右手钩已经攻出,一时收不回来,只好左手回钩防守!
当地一声,钩剑相交,碰出一个大火花,两个“人”——其实只有一个是真正的人——各自退开几步,双方各自稳住身子,猛地向对方扑过去!
刷!僵尸将军一钩横扫。
韩延龄长剑自左向右,顺着对方的力量,一个转身,挤开了对手的一钩,僵尸将军右手钩落空,转身左手钩横扫过来!
韩延龄一个后空翻,闪开了对方的横扫,长剑随着后空翻的结束,一剑刺入了僵尸将军的头颅!
僵尸的要害,都在头部,所以韩延龄总是攻击僵尸的头部。
僵尸将军突然金钩出手,韩延龄一惊,回身闪开,可是僵尸将军一钩落空,转身双钩连袭,如同狂风骤起,韩延龄虽然转身急退,最终还是在腰上挨了一钩,噌地一下,一股鲜血飞射而出。
韩延龄虽败不乱,敌忾之意更胜,长剑自下而上反撩,一击就挂开了对方的右手钩,不等它左手钩钩过来,早就回身抢进敌人怀里,一个肩靠,砰地一下,把这个僵尸将军撞得飞出去老远,还没来得及落地,嗖地一声,韩延龄的长剑平飞过去,在月光下划出一道笔直的银色轨迹,噗地一下穿过了它的身体,挑出了一张被血液染成紫黑色的灵符!
当!长剑继续飞行,一下子钉到了远处的土地上,那张穿在剑身上的黑色灵符轰然起火,僵尸将军在地上一阵抽搐挣扎,几声尖厉的呼叫,紧跟着就被一团雄雄燃烧的烈焰吞噬了。
韩延龄虽然受了伤,心里却说不出的痛快,他昂然走到自己的长剑前面,拔剑一指,“都上来吧!”这样的流血,这样的伤口,才是男子汉应该拥有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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