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呆了一会，又驳道：“你们太平人不过是一群远洋而来的避难者，你们如今这所谓的国土，不都是从原住民那里抢来的吗？你们这群海盗的后裔，有什么资格谈正义？”
高尔一时语塞，拉普丁慢悠悠地开口了：“辩不过人，就要进行人身攻击了么？嗯，不错，我们的祖先的土地都是抢来的，那你们当年的天鹰帝国呢？炎黄二帝建国之初，国土面积连如今的一个州都不到，后来却怎么统一了整个大陆？不是打下来的，难道还是别人双手奉送的？如果我们是海盗后裔，那你们就是强盗子孙，大家半斤八两而已。”
金大沉默半晌，道：“总之，你们复国的行为，在我们看来是不正义的，我们维护自己的国土完整，更是绝对没有错。”
高尔冷笑道：“连反抗侵略者，保卫自己祖国的行为都不算正义，那你告诉我，什么才算正义？！”
金大反问道：“如果那些原住民的后裔，也向你们闹着要复国，你们也会认为那是正义的吗？”
拉普丁淡淡道：“你们两个，口口声声不离正义，那你们能给这‘正义’下一个准确的定义么？假如世间真有正义这么一个东西，那我问你们，它到底是相对的，还是绝对的？”
众人默思不语，过得半晌，我慢慢道：“咱们饿了就要吃肉，这吃肉在咱们看来是再正常不过，可对被吃的动物来说，却是它生命中最大的邪恶，难道我们就因此不吃肉么？假如我们刚要出门，天就下雨了，那在我们看来，这下雨也是邪恶了，可对老天来说，它却是非下不可的，哪管你出不出门？”
关云摸着头道：“这么说来，正义就应该是相对的了吧？每个人站在自己的立场上，都可以自称正义，哪还有什么绝对的正义可言？总之到头来，还不是只有看谁打得过谁，谁有实力，谁就是正义。”
拉普丁道：“不错，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三千年的历史，大家都不干净。我们脚下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的祖先从别人那里抢过来的，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侵略者的后裔，谁有资格去标榜自己是绝对的正义？”
高尔呆了一呆，呐呐地道：“那……等天下统一，在一个大一统国家里，总该有绝对的正义可言了吧？”
拉普丁哂然一笑：“到时候，就该是老百姓要反抗贪官污吏的‘正义’，和统治阶级要维护国家安定的‘正义’之间搞拉锯战了。更不用提贪官之间分赃不均也可以骂对方没义气，好官们建设国家的方针路线有争议，也要祭起‘正义’的旗号，彼此痛骂对方是小人，标榜自己是君子，虽然是内斗，照样杀的热火朝天，血流满地。有皇帝的时候，千方百计要把皇帝送上断头台，打倒dú cái，建立mín zhǔ制度，等皇帝倒了，又开始怀念帝制，痛骂mín zhǔ，对铡死皇帝的断头台也顶礼膜拜（注：据某支持dú cái的国学大师说，每年都有一小批法国激进知识分子去协和广场膜拜路易十六。）”
高尔难以置信地质疑道：“那正义是不能相信的了？”
金大沉声道：“不，正义或许是相对的，却决不是没有用处！如果大家都不讲正义，可能还没什么差别，但假如只有我方不讲正义，对方却打起正义的旗号来号召民众，那我方必然要吃大亏……嗯，我懂得了，所谓的‘正义’，其实不过是一个蒙蔽民众，为自己招聚力量的工具而已，这便是古人发明‘正义’这个概念的真正用意，哈哈！”
我忍不住苦笑道：“想不到我们今天，居然在闲聊中发现了正义的真相，真是人类文明的一大飞跃。”
高尔低声道：“我看倒更象是对人类文明的一大讽刺。”
拉普丁悠然道：“不错，这便是千古以来，那一小撮统治者，能够统治世界上绝大部分人口的秘诀所在了。”
虽然这结论匪夷所思，但却无人能够反驳，这是象刚才那样一路辩下来，唯一能得出的结论。
我抬头望着天上悠悠白云，忽然想起周紫兰曾经说过的一段话：“人世间的事，本没有什么是非善恶的道理可讲，所谓的仁义道德，也不过是为公利则得善誉，谋私利则得恶名罢了，种种不能为自己做的坏事，打着为了旁人的旗号，便也可做得名正言顺理直气壮了。说来说去，归根结底都逃不了一个‘利’字。天下哪里有真正的‘义’可言？”
她自从因追击本阿登和我在天香城分离，又在坚石城失去踪迹后，这两个多月来，到底际遇如何，我揣度多时，也无头绪，只料想凭她的绝顶轻功，又比我们先行几rì，或能顺利绕过李凯，直入太平。此时想起她这番议论，两人在一起的种种情事浮现脑海，心头掀起了层层涟漪，思念之情，难以抑制。
众人默默行得数里，清凉的晨风悄然消失，晴空里rì头渐炽，空气中充满了焦躁烦闷的气息，金大忽然向拉普丁问道：“那坚石城是怎么被李凯打下来的？”
拉普丁淡淡道：“打下坚石城的不是李凯，是赵思风。”
我和金大都吃了一惊，那赵思风素来以文著称，据说他镇守边疆，靠的都是麾下第一猛将李凯的力量，而且我们离开坚石城时，李凯正带了jīng兵盘踞在城外的小川镇，未敢正式攻城，怎么两个月下来，居然是赵思风破了城？
拉普丁道：“那赵思风擅长谋略，他知道坚石城是名副其实的天下名城，易守难攻，杨义又是名门之后，正面攻坚必不可行，于是先派李凯为先锋，跟着又发出一支援军，一路上大张旗鼓奔赴小川镇，将杨义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自己却悄悄领了一支轻骑兵，绕小路急行至坚石城附近。当时他前两拨部队已经在小川镇会师，连攻数rì无果，李凯故意露出乱象，杨义出城进袭，将他们杀得大败，不料赵思风突然从背后杀出，取了城池。杨义虽然将李凯军杀退到小川镇，却已无力攻下坚石城，便退到附近城镇，据说他退军时还有意设下陷阱，要诱赵思风追击，赵思风竟丝毫不为所动，只管将小川镇残部重新集合起来，将坚石城牢牢守住。杨义在附近逗留数rì，始终找不到破绽，眼看给养难以为济，只得撤回龙泉关。”
金大仰天长叹一声：“坚石城一破，天香城南部大门可就又敞开了。如果赵思风和开撒的军队联手进击龙泉，杨义如何抵挡得住？”
拉普丁冷冷道：“这你不用担心。乌太卫和马东尼的联军在这里全军覆没，开撒手上已经没有多少本钱，他必要将那支队伍收回来。”
金大呆了一呆，拍手狂叫：“不错，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我怎么竟没有想到！哈哈！”
关云大笑道：“那rì你还说要丢下马尔斯先走，嘿嘿，若不是我们奋力一战，打败了联军，怎能逼那开撒撤军？”
我也忍不住笑道：“天道无亲，恒与善人。这世间的道理千条万绪，唯有行善一条，是不会有错的。”
便在这时，一个熟悉的洪亮声音突然从前方不远处的坎尼峰上传来：“真主确是喜爱行善者的。你当坚忍，因为真主必不使行善者徒劳无功。”
一道白影，衣袂飘飘，锤链轻摇，dú lì于万仞峰顶。纵在炎炎夏rì之下，亦不减料峭寒气。
我和金大的脸sè同时变得煞白。
拉普丁立即发出了一声嘶哑短促的吼叫，这是我自认识他来，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全体光剑骑士出剑！对手，本阿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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