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六,北天镇。
在江南,现在已是草长莺飞、鸟语花香的春天了,而在这处于极北苦寒之地的小镇上,现在却还是凄凉、萧瑟的寒冬。
只不过严寒也没有冻结这里的欢乐气氛,因为今天是吉家少爷成亲的日子。
吉少爷是吉老太爷的儿子。吉老太爷是这小镇上唯一的富豪,同时也是一个武林高手。吉家刀法自成一派,在东北武林中很有些名头。
不过,真正令吉老太爷出名的并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的“善”。
据说,吉老太爷是一个“连一只蚂蚁都不忍踩死”的人。
以一个武林大豪的身份竟能和这镇上的穷人和睦相处,这就是吉老太爷“善”的最好证明。
而且,这次吉老太爷要娶的儿媳妇也不是武林中人,而是这个小镇上的穷人。
吉少爷和她真心相爱,吉老太爷也就没有反对,用吉老太爷的话来说,“我的心里并没有什么门第之见。”
这样一个吉老太爷,怎么能教人不佩服?
***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只是这小镇上空的月亮给人的感觉是冷冰冰的。
不过,在这一盘冷月下的吉府却是热闹异常。吉老太爷这么有名,他儿子成亲来道贺的人怎能不多?
此刻,吉府里正大摆宴席,款待客人,只等吉时来到,就拜堂成亲。
吉老太爷非常高兴,使他高兴的不仅仅是他儿子要成亲,更重要的是连武林盟主也派使者给他送来了贺礼。
能收到武林盟主的贺礼,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啊!吉老太爷打心眼儿里高兴。他把武林盟主的使者让在上席,殷勤地向他敬酒。
就在这欢天喜地的时刻,却忽然传来一声极不和谐的声响。
一声狼嗥。
本来,在这山下小镇上听见狼嗥也是常有的事,但这声狼嗥好象并不是远远地传来的,而是突兀地在耳边响起,所以宾客们齐齐被吓了一跳,大厅一下子静了下来。
还是吉老太爷应变迅速,他高声吩咐道:“老管家,带几个人出去看一看。”接着又拿起酒杯站起来道:“野狼窜到镇上来了,打扰了诸位的豪兴。来,我吉某再敬诸位一杯!”
宾客闻言,这才恢复了常态,纷纷站起举杯,一饮而尽,心中都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而后悔,一屋子的武林豪杰竟让一声狼嗥下得不敢作声,这事日后若传将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大厅里很快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气氛。
但是这种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门口忽然出现了一匹狼,还有一个人。
这是一匹很特别的狼。
它的个头极大,如小马一般;混身毛白似雪,没有一丝杂毛。
这样的狼,就连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吉老太爷也是第一次见到。
相比之下,站在狼旁边的这个人倒比较平凡。
这是一个瘦削的少年,看样子就和这小镇上的穷人没什么两样。
唯一不平凡的是他眼神。他的眼神就和这小镇的天气一样冷酷无情!
从他的眼神吉老太爷就已看出,这个人要比那匹狼危险一百倍。
***
“阁下可是来道贺的吗?那就请坐下来喝杯水酒吧。”吉老太爷道。
他这叫“先礼后兵”,因为谁都看得出这少年来者不善。
少年道:“我不是来道贺的。”他的声音也和他的眼神一样冷冰冰的。
“那阁下到此有何贵干?”吉老太爷道。
少年慢慢地吐出两个字:“杀人!”
大厅里的客人虽说是来贺喜的,但因都是武林中人,所以都随身带着兵器。少年此言一出,贺客耸然动容,几乎所有人的手都握住了刀柄和剑柄。
“诸位且慢!”吉老太爷制止众人,对少年道:“不知吉某什么地方开罪了阁下?”
“你没有得罪我。”少年道,“想要你命的人其实不是我,而是山神,我只是他派来的杀手。”
闻听此言,众人又是惊讶又是诧异,他们谁也没有听说过江湖中有叫“山神”的人。
吉老太爷定了定神道:“那个山神给了你多少钱?我可以给你那个价钱的两倍。”
少年笑了,是嘲讽的笑。他慢慢地向吉老太爷走去。
他背着一个长形包袱,像是一把剑。不过,他现在似乎没有把它拔出来的意思。
难道他要赤手空拳去杀死吉老太爷?
他要赤手空拳去杀死以吉家刀法独步武林的吉老太爷?
他真的有这个把握?
***
“站住!”
少年站住,看着这个说话的人道:“你是什么人?”
吉老太爷忙道:“这位王先生,是当今武林盟主的使者。”
少年又笑了,依旧是嘲讽的笑。
“大胆!”王先生一声断喝,“在这大喜之日公然登堂入室、行凶杀人,你还将梁盟主放在眼里吗?”
少年听了这话,浑身一震!
“你说武林盟主姓梁?”
“难道你不知道吗?”
“这个武林盟主可是梁义诚?”
“你也知盟主大名!”
“这个梁义诚,可是十二年前‘五侠战十兽’一役中的‘义诚双剑’?”
“盟主昔年伟绩,天下皆晓!”
少年冰冷的眼中燃起了火,怒火!
他浑身发抖,颤声道:“好个梁义诚,想不到你竟然当上武林盟主了!”
“不许对盟主无礼!”王先生一声大喝,凌空飞击。
少年没有拔剑,王先生当然也不用兵器,这倒也不是他托大,因为他的“鹰爪”远比寻常的刀剑更为可怕。他是淮南鹰爪王的嫡传弟子,大力鹰爪功已有了九成火候。这一招“飞鹰扑兔”正是大力鹰爪功中的精妙招式。
不过他这一招却扑了个空。
他的“鹰爪”明明就要抓到那少年的肩头了,却偏偏被他躲了过去。
王先生一愣,正待使出第二招时,少年已一拳向他打来。
好快的拳!
王先生甚至连闪避也没来得及,就被击中了右臂,这一拳正打在了肘关节上,所有人都听到了骨头折断的声音。
好重的拳!
王先生负痛惨呼,惨呼声中,少年回身,一肘撞向他的左臂。
交手不过两招,王先生的一双胳臂就已废了。
少年没有再出手,他望着满头大汗的王先生,冷冷地道:“留你一条命,回去告诉梁义诚,我迟早会去找他的!”
说罢,他一脚踢在王先生身上。这一脚看似没有用力,却使王先生一百八十多斤的身子飞了起来,如断线风筝般地飞出厅门,重重地摔在地上。
少年没有看王先生,只淡淡地道:“我只杀我要杀的人,与其他人无关”。
他又开始慢慢地向前走。
***
随着一声怒吼,一个身穿大红喜服,手持大刀的人跳了出来,此人正是新郎官,吉少爷吉飞虎。
在他的喜宴上出现了这么一个不速之客,试问吉少爷怎能不生气?
“飞虎,且慢动手!”吉老太爷当然知道儿子不是这个少年的对手,急忙出声喝止,可是已经晚了。吉少爷已到那少年近前,刀光如匹练,向那少年直劈下去。
吉少爷人虽怒,出招却丝毫不乱,他这一刀正是吉家刀法中的精妙招式,刀光闪动间,暗含着七种不同的变化,无论少年向哪个方向躲都无济于事。
少年没有躲,他迎着劈来的快刀,一拳打了过去。
他就这么直直地一拳打了过去,没有后着、没有变化。
面对吉少爷的精妙刀招,他竟用这么简单的方法去对付。
不过,最简单的往往却是最有效的。
“波”一声闷响。
两人如风的动作一下静止。
吉少爷的刀离那少年的头顶只有一分,他却再也劈不下去了。
因为,少年已一拳打碎了他的咽喉。
后发先至,好快的拳!
一击致命,好狠的拳!
吉少爷倒了下去。
***
“飞虎!”
发出这声惨呼的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除了吉老太爷外,还有吉老夫人。
随着这声惨呼,少年便被裹在一片刀光之中。
吉老夫人已得其夫真传,刀法颇为不弱。此刻夫妇二人双刀合壁,威力徒增一倍。二人身受丧子之痛,是以攻多守少、招招狠辣,一心要让这少年血溅刀下。
可是这重重刀光,却偏偏劈不到那少年。刀光中,少年取下了背后的包袱。
然后,众人便见到一道白光,一闪而没。
凛凛的刀影消失了。
吉氏夫妇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很奇怪的神情,一种糅合了惊惶、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神情。
少年慢慢地收剑入鞘,这是一柄极其普通的青锋剑。你随便走进一家兵器铺,都可以买到这样的剑。
他刚刚把剑放回鞘里,吉氏夫妇的喉间突然同时绽开了一朵血花。
***
大厅里一片寂静。
满屋子的宾客都呆呆地坐着,没有人动,也没有人出声,好像他们都被抽去了灵魂。
少年又笑了,还是嘲讽的笑。
他闪入内堂,在一片惊叫声中,把点了穴道的新娘子抱了出来。
少年抱着不醒人事的新娘开始往外走,那匹狼紧跟在他的后面。
宾客们还是那样呆呆地坐着。
有一个人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剑柄上,他随之看到白影一闪,那匹狼已把它的前爪搭在了他的肩头。
狼嘴里喷出的热气一阵阵地喷在这个人的脸上,尖尖的狼牙在他的眼前闪着白森森的光。
于是这个人就开始抖,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少年停下了脚步,“小白,回来。”他道。
又是白影一闪,那匹狼已回到少年的身边。
当这匹狼走出大厅的时候,它忽然抬头望月,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嗥叫。
这声嗥叫在厅中诸人的耳边回响,良久不绝。
这些人都是些叱诧一方的武林豪杰,都是些一不如意便挥刀拔剑、白刃相向的江湖好汉。但现在,他们却像一群木偶,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直到那少年远远地离去。
然后他们就开始动,而且一个比一个动得快。
***
二月十九,午时。
盟主府,书房。
梁义城在来回地踱着步。
梁义城是十二年前那著名一役“五侠战十兽”中唯一的幸存者,在那一役中,他还成为了铁云双侠唯一的徒弟——铁无涯和云双fei夫妇在临终前,把他们的武功密笈《铁云宝鉴》和“玄英”、“流云”两把名剑都传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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