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从小就是个和尚,一个从小就生长在“少林寺”的和尚。别的和尚曾经说过大牛天生的一个和尚命,生下来就是当和尚的。方丈老和尚也说过,大牛是佛祖恩赐给少林寺的。不过在大牛的心里可不是这么认为的:
“哪有人天生就会是和尚呢”!
大牛天生不是做和尚的,他和所有呱呱坠地的婴儿一样,生下来时也是大哭大叫的要命。只不过他母亲生产的方式和地点和天下绝大多数的母亲毫不一样,大牛的母亲是在寺院里拜祭佛祖、祈求平安的时候生下的大牛。用现在的话说大牛是生个在佛祖面前出生的早产儿。农家生活的贫苦使得大牛早已经失去丈夫的母亲营养极度的缺乏,加上早产的大出血,就让还没有来得及看上母亲一面的大牛永远的失去了世俗间唯一的亲人。许是因为和尚们的慈悲心肠,也许是因为和尚们有感于冥冥中来自佛祖的意愿,生在大雄宝殿上的大牛便成为少林寺有史以来最小的和尚。
从那以后大牛就做了和尚,不过哪个时候大牛是不叫大牛的,方丈老和尚有感于大牛的身世特赐名为“无亲”,从而再次打破少林寺近千年的传统惯例成为方丈大师的关门弟子,少林寺无字辈添尾的一位,自此之后少林寺无数的大和尚、小和尚都开始称呼尚在襁褓之中的大牛做“师弟”、“师叔”乃至于“师叔祖”,开始以男人、和尚特有的方式养育起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大牛。
大牛是早产儿,刚生下来时用寺院里和尚们的话说就是还没有刚生下来的猫崽儿大,不过令全寺上下上至方丈下至小比丘僧童全部大跌眼镜的是——大牛那猫一样的小身子骨居然就在短短的几年以内也不知道是少林寺的灵丹妙药特别的灵验还是说方丈大师传授的武功神妙无方就那么的开始急速的膨胀开来,十来岁的孩子身材竟比十五六岁的少年还要来的高大健壮。看那强健的好比野牛一样的身体任谁也没办法想象得到眼前这人原来只不过是个虚弱的象小猫崽儿般的早产儿,随着大牛身材的急速生长随之而来的就是他那与日俱增的可怕饭量,别人喝水用瓢舀他喝水就用50斤的水桶,别人吃饭用碗他就用盛饭的大木盆。好在是寺院的香火鼎盛光是香油钱就已经足够全寺的和尚日常花用,若非如此有了他一个,那还不怕饿死几个吃不饱的和尚。如此一来,他那无亲的法号倒不见人叫起,反倒是多了一个吃饭喝水皆如牛的外号。时间一长“大牛”这两个字倒成了他的日常私下里的名号。
也许真是和佛祖有缘分也说不定,大牛的心性就象是一张白纸,单纯的几乎接近与愚蠢,一切世俗的东西在他的面前都不存在,所有人情的世故全都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可是寺中所有的佛经箴言在他的眼里却又象天生为他所做一般,无数的佛学奥意仿佛他根本就是生而知之,传入中土千年的佛门真谛耗费无数高僧前辈的智慧结晶在他的面前清晰透彻的好似一潭春水再没有一丝的奥秘可言。
如获至宝的老方丈几乎成了自己徒弟的最忠实的崇拜者,无数足以震惊世人的佛学经义经过大牛的嘴和他的手传播到了所有寺庙。无数的大德高僧、无数的佛学流派代表大师西至天竺藏密东至中土各宗纷纷不远万里跋涉聚集在少室山上,一时之间全国上下佛光普照、瑞气千条、一场声势浩大横跨数年的佛学讨论就因为一个少年和尚的存在开始了。
自那之后十年的时间少林寺开始史无前例的成为中土佛宗集最大成的禅林寺院,成为天下所有僧人心目中无法替代的胜地,一洗少林寺只重武学不喜佛学的“污名”。而大牛“无亲”佛子的名声也随之传遍天下、响彻天地。
至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大牛可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觉悟,来了异地的僧侣和他辩论佛法他便陪着,来了达官贵人的拜访他便应着,所有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日益增多的应酬而有所改变,他还是他
——一个寺院里的小和尚。
那一天老方丈圆寂了,临去之前发下了最后一道“佛令”,他希望大牛能够在少林寺后山的“祖师台”闭关修炼,再也不要理会那世间的俗物杂事。老方丈对他的期望实在是太大了,在他的心里大牛就是佛祖赐予寺院的希望,他就是继开山祖师之后唯一有希望有慧根能够以肉身成就我佛金身的希望,如果能有那么一天的话,那将是所有佛门信徒的节日。
大牛很尊重自己的师傅,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肉身成佛,但是老方丈的话总是不会错的。从那以后少林寺里少了一个身高过丈、食量如牛的家伙,世俗间少了一个满身光环的佛子“无亲”、祖师台上多了一个整日打坐的野和尚。
大牛不知道该怎样闭关、怎么样才能够肉身成佛,整日里盘做在祖师台上修炼老方丈传授的炼气法门,闲了就看着那满眼的青山绿水、云聚分合、听着那雷霆闪电、霹雳横空,季节的交换枯荣的交替聆听着整个天地的呼吸,大牛感觉那就是自己的呼吸。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大牛的身旁野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光是送饭的小和尚不知道已经换了多少个,送来的饭菜一天一天的累积已经成了长满鲜花野草的小丘。大牛早就不喜欢吃饭了,饭的味道哪里比得了山风的甜美、露水的怡人。
餐风饮露、日精月华,大牛的日子过的很快乐,真的很快乐,有的时候大牛甚至以为自己从来就没有这么快乐过。整个天地似乎都是为了他的存在而存在一样。大牛发现自己已经慢慢的瘦了下去,可精神却是一天比一天的旺盛起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起大牛发现自己已经可以不必局限于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的功能,他现在能够看的更远听的更广,似乎只要是他愿意去看愿意去听他可以看到他想看到的一切听到他喜欢的所有。天地在他的眼中竟然好似就在他的怀抱中,那是一种怀抱天下的感觉。
远远要比常人来得魁梧的身躯又开始慢慢的丰满,久经风雨的皮肤仿佛浸满了玉石的液体没有一丝前兆的变的无比的光滑,淡淡的流光在自己的皮肤之下象小河一样流动,每当大牛看到时都令他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一股不真实的味道。岁月似乎也在他的身上停止了流动,频繁更替的送饭和尚前些年还会来看望他的师兄都已经渐渐的老去,可他的模样还是当年的样子甚至于比当年更加的年轻。看着自己认识的人渐渐的老去直至再也看不到,大牛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不同。
不同了,完全不同了,当夜里大牛显得无聊的时候在月夜的映照之下在穿过层层山石与宫殿远远的看向自己往昔生活的地方时,大牛发现身穿宝黄色木棉袈裟的方丈和尚又换人了,再也不是他的那个记忆中的师傅、师兄。整个寺院中没有一个熟识的面孔。
岁月可真是一把杀人的刀,所有熟悉的人和物在它的切割下变的灰飞湮灭、支离破碎,大牛的最后一点牵挂也随着岁月的刀锋化做过眼云烟。
从那以后大牛便不再看也不再听,早已经把老方丈师傅传授的炼气法门炼的极至的他开始修炼也许可以使他达成老方丈遗愿的法门“鬼神”。
“鬼神”不是少林寺的心法但却是大牛根据风云变换、大气流动、枯荣转变、天象无穷自己想出来的一种修炼法门。大牛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佛祖的存在,也不知道人到底能不能够成佛,但大牛却相信自己的这一套修炼法门足以将人体本身的潜能发挥到最大的程度成为人类之中活着的“神”。于是祖师台上多了一具落满尘灰的人形“塑像”。
青山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时间流水一样奔腾不息。这样的日子一天接着一天的进行下去,直到突然间有一天,大牛的生活完全的被打破。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大牛已经屏蔽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心灵中突然闪过一丝莫名其妙的颤动,仿佛是从无穷远的天际传来一股隐隐约约的钟鼓鸣音。那是少林寺中唯一可以唤醒沉浸在意识最深处大牛心灵的法器宝物“暮鼓晨钟”。当年接任方丈的大师兄在圆寂之前曾经亲临祖师台看望大牛并以这两件法器的声音与大牛相约,有朝一日大牛一旦闭关少林寺中发生非他不可解决的大事时当代方丈便可以请出供奉在祖师堂的暮鼓晨钟以其约定的声音唤醒闭关的大牛。
没有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了。
大牛的心神,沉入水底的木头一样慢慢的浮出水面,久违的灵识好比放飞的鸟儿一样在大牛苏醒的一刹那欢呼雀跃着冲向四面八方。立时之间整个天地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无穷无尽的影象声音无比动人的涌入大牛的心灵深处。
感受着所能够感受到的一切,无数股充沛到无法比拟的天地元气自四面八方的空间齐齐注入大牛已经不知多少岁月都未曾移动的身躯。仿佛一汪春水流过早已干涸的水渠,好似一股春风拂过游人的面庞,大牛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舒服到了极点的呻吟,象是久睡才起的旅人双臂上举打了个懒洋洋的懒腰。
随着大牛余音未散充满舒适意味的呻吟一连串岩石炸裂的声音在大牛的全身上下响起,已经不知道淤积了多少年的尘土积化而成布满全身好似岩石班坚硬的外壳就随着大牛的一个懒腰一片接一片的龟裂开来落于尘埃,露出里面即便是盘坐也比常人高大的硕大躯体。
体悟着阳光照在身上的奇妙感觉,大牛慢慢的睁开已经不知多少岁月没有睁开的双眼。
在大牛的眼前赫然是一具具横七竖八满身鲜血的和尚尸体,不远处十八名各持戒刀、禅杖、棍棒的少林弟子正布下十八罗汉阵将一群群各色服饰的汉子隔离在阵法之外,再远处还有无数股的打斗遍地的尸体。更有甚者穿过山岩的屏障,记忆中的少林寺居然腾起了熊熊的烈火浓烟。
“这是怎么回事?”刚刚苏醒的大牛一下子呆住了。
低头看着几乎是趴在自己身上浑身鲜血的白胡子老和尚,大牛右手轻轻一拂一股微风将其刮了起,大牛的气劲水一般的渗入其已经几乎支离破碎的一塌糊涂的经脉之中,老和尚猛的咳出了一口鲜血,看见面前已经苏醒的大牛一双眼中陡的射出两道奇异的光辉,那是一种平生最大心愿一朝完成后欣喜若狂的光芒,也是举目无助时绝处逢生的解脱。老和尚一面一口一口不断的向外呕着黑色的血块一面颤抖着跪在大牛面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师祖慈悲……快救方丈……”。
“你……”已经有多年不曾开口,大牛说起话来相当的困难。
“师祖!弟子是达摩院首座弟子……”老和尚的生机渐渐的流逝着,大牛看着却也没有觉得什么悲伤,这些年来他早就感觉不到什么感情了。不过对于寺院的感觉却是一点没有变,眼见方丈师傅和大师兄托付自己保全的寺庙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大牛的心里已经开始涌起一团怒气。
抬头向左右望去,无数的人影出现在外围十八罗汉阵的周围,密密麻麻的身影将祖师台方圆不足百丈的地方围了个铁桶也似。早已经筋疲力尽的和尚们开始在越来越大的压力下不断缩小阵形的范围,一步一步退向中间盘坐的大牛,其间已有数人身上鲜血淋漓,步履踉跄眼看就要不支倒地。
“教主有令,杀光这些秃驴和尚……他们已经中了毒……”一个手持大斧的大汉大叫着。大牛的目光好奇的看过去,这样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无数的人盯着这十几个和尚,那目光就好象盯住了猎物的饿狼凶残而又血腥。大牛将目光再一次移在地上的老和尚,缓缓的说道:“少……林……”。
“师祖……慈悲……我佛慈悲……救……方丈……”老和尚用手抓向大牛的裤脚。看着老和尚生机渐绝仍然念念不忘要救方丈,尤其最后方丈二字叫声更是惊心动魄声音大的吓人,大牛的心又是一颤。
听到老和尚叫大牛为师祖,所有的人吓的向后猛的一退这才发现这个盘坐在老和尚前面身材高大可比金刚巨灵般衣不遮体的怪人。只见那怪人低头呆呆的看着面前气息渐没的老和尚,口唇颤动也不知道是在干些什么。不过看那动作艰涩好比石人的模样,想来不过是个徒具吓人外表的傻子呆汉。
“原来是个傻子!”“大家不要怕……杀光他们……灭了少林……”一个手持大刀的老者威风凛凛的叫道,蕴涵着无比气劲的声音几乎令大地为之颤抖。
大牛没有理会,脑中出现的却是自己小时侯被师兄们一个个搂抱玩耍、师傅慈祥教诲的记忆片段。他的手搭在老和尚的身上,已经完全没有救了。
“少林寺的秃驴自恃千年道统,屡屡欺压我圣教子民,死在少林弟子手中的教众不计其数,今日我圣教联合苗疆五毒教的友人共讨,我们次此已在大魔神面前发下血誓誓灭少林,大家给我上。”一个手持长剑的伟岸男子仰天大喝伸手过处剑光一闪已将面前已然不支的和尚头颅砍下。一时间血如喷泉般将他染了个透,身上散发出一股极度嗜血的凶残神情。
大牛继续向左右看去,只见无数身穿了不同颜色形象各异的大汉发出一阵疯狂的叫喊纷纷扑向剩余的和尚。那些和尚奋战多时以寡敌众若非阵法神妙加上一股意志支撑早已不行,此刻罗汉阵因那汉子一剑杀了一名和尚便已然破了再遭那些汉子更加疯狂的围攻没有几招便已经扑身血泊。
看着四周的汉子缓缓的向自己包围下来,大牛望了一下让自己度过一生中最美好时光的寺院,忽然产生了一股明悟“今天也许就要……离开了……”,不过在离开之前杀我弟子,烧我寺院的罪魁祸首却是绝对不能够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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