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The_Word》（1 / 2）

1.

嘟——嘟——

哔。

“……喂？”

语气上似乎有些犹豫，在电话接通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会，才从对面传来了这声弱弱的女声。

——单从声音上判断的话，年龄应该不大。

我一边这样庆幸着，一边念起了滚瓜烂熟的台词：“小姐您好，这里是XXX内yi订购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对面的少女在听了我这一板一眼的官话之后，托着犹豫的延长音“嗯”了良久，才缓缓问道：“那个……电视上面说免费送……是真的吗？”

听语气，她似乎也觉得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有些不可能，以至于不难察觉到她那间杂在疑问中的害羞。

但尽管察觉到了这一点的有利之处，我一时间也没想出什么便利的说辞去回答她。

实际上，免费送那是不可能的。

我觉得不仅仅是我，对面的少女一定也明白这一点。

只不过，要应付这种展开，直接说出事实所能引发的结果，绝对是被对面呵呵一声然后找个借口挂断电话。

这是我在昨天浪费了一整天的时间整理出的结论。

——所以，已经到达LV2的，比较理智的那个我告诉我，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告诉她真相。

“嗯，请问这位小姐您贵姓？”完成这一系列思考并没有花费多久，我斟酌了一下，还是选择了错开话题。

哪怕手法很生硬。

“诶？不用‘贵姓’啦……”少女听到我这么问，似乎真的开始害羞了，“嗯……我姓张。”

确实，从年龄上考虑，她可能真的不知道“免贵姓张”这种说法。深入一些考虑的话，或许她的家境也不怎么样，如果经常被官商之道的父母秉着“富养”的心思带出去见世面，对这种说法应该是会有些耳濡目染的。

——还是说，只是单纯地对于这种一板一眼的说话方式不习惯呢？

“嗯，那么张小姐，您是看了我们在XX台的广告吗？”虽说简要地得出了些侧写，但我毕竟不专业，再说，单凭这些情报还是不够的。

于是我决定，先跟她扯扯皮。

我的普通话虽然没经过特别的练习，不过在发音的标准程度上我还是有些自信的。这么想来，在这个单凭声音单向认知的场景下，我应该能赚到不少印象分。

“那个……”少女似是有些尴尬，傻呼呼地笑了一声。

“怎么了吗张小姐？”我尽量轻柔地问道。

“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张小姐？”

“呃……”我一愣，随即没能如愿的控制住嘴巴，问道，“为什么？”

少女听到我这耿直的问题后，再次傻乎乎地嘿嘿笑了一声，说：“叫我张小姐的话……总觉得我的年龄已经很大了的样子……”

我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确实，在上培训课的时候，讲师着重强调了“对客人的称呼”这一点。

由对方的第一句话立即做出初步判断，称呼选项里只有“帅哥、美女、大哥、大姐”四个。

虽然，我也是认同这种“套好感度”的做法的。但还是觉得对素未谋面的人用“帅哥、美女”之类的称呼耻度很大，才一直把自己下限放在“先生、小姐”上。

而对于自己这种“放不下羞耻”的稚嫩的洗地方式也妥善地考虑好了：不用“帅哥、美女”的称呼的话，就能多问一句姓名，这样可以添加一下自己的底牌。

毕竟，用来错开话题的手段，能多一个是一个。

——可现在她突然跟我来了这么一句，我是该转型为浮夸派立即“美女美女”的叫上吗？

“嗯……”注意到时，我的话语已经失去了“专业人士”应有的连贯性，“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出了我语气中的慌乱，耳机中随即传来了妙龄少女特有的笑声。

宛若银铃一般，清脆而又清晰。

“叫我一诺就好啦~”

2.

“……一诺？”

“干嘛？”

“啊不是……”我皱了皱眉，再次运转起了卡了带的思维，“我是问，是哪两个字。”

“一诺千金的‘一诺’嘛。”少女咯咯地笑着解释道。

“张……一诺吗？”我稍微沉下了些思维，仅用嘴型确认着这个发音。

“对啊，怎么啦？”

“没，”我摇了摇头，打起了精神说，“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

从声音上判断，她大概才十六七岁，而由她这个有着寓意的名字上猜测，她的父母大概也只有不到四十的年龄。

可能这也和我对熟悉的家庭里的起名方式，也就是“不是字辈就是特殊字词”这一点上觉得很单调的缘故。

但是，这确实也是个打开话题的好方向。

我咽了口唾沫，问：“那么……一诺你，是不是有个妹妹叫‘千金’啊？”

为了让对话从“幻觉”角度上脱离“交易”的轨道，我收起了一板一眼。

“没有啦，我家里就我一个孩子。”

“呃……我还以为是双胞胎什么的呢，既然都有‘一诺’了——对吧？”

“也对啦，”一诺并没有否认我的猜测，想必她对这种类型的问题也不算太陌生，“不过……‘张千金’……你不觉得很……难听嘛？”

“没有啊，我记得我有个朋友就叫‘张前进’呢。”

这当然是骗她的，我并没有叫做张前进的朋友。

之所以骗她，也是为了堆积“我的阅历比她广”的形象，让她无意识地对我产生不明觉厉感而已。

而只要她对我产生了不明觉厉感，那么应该会减少一些之后谈生意的阻力。

——附带一提，我只是一厢情愿地这么认为着而已。

“诶——是嘛？”一诺的语气中有些惊讶，“可是这个发音……”

话没说完，她就没能忍住，在电话那边小声地偷笑了起来。

“确实发音是有些搞笑啦。”出于讨好客人的角度考虑，我应该尽量站在客人的立场考虑，所以能不唱反调的地方就尽量顺着客人的意思说比较好。

一诺在那边笑了一阵后，突然非常刻意地清了清嗓问道：“那个……免费其实是不可能的吧？”

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她注意到了我攻势的诡道，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瞬间回想起了自己的初衷一般。

我也是立即暗叹了一声糟糕。

只不过，我也没犹豫太久，毕竟已经死皮赖脸地错开过一次话题了，再来一次的话说不定会让好感度下降。

“嗯，送是会送的啦……”我稍微顿了顿，还是决定跟她玩一下文字游戏，“广告里不是这样说的吗？我们当然要对自己的信誉负责任。”

话还没说完，我就在心里狠狠地呵呵了自己一番。

“诶？但是……”好像是没料到我会这样回答，一诺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然不知道她的家境情况究竟是怎样，我也不太好制定策略。

——但会犹豫，就代表她确实感兴趣。

“那个，一诺？”所以，我还是决定换个角度切入问题，“你为什么会打电话过来呢？”

其实我这个问题问得很蠢，以至于连带着的，即将回答这个问题的她也被我拉低了智商。

“因为……很感兴趣啊。”

“是对我们的产品感兴趣吗？”

“对啊。”一诺的语气有些莫名其妙，似乎偷偷地质疑起了我的智商。

我弯了弯嘴角，问：“那，能说一下你对它的哪个方面感兴趣吗？”

尽管有些生硬，我还是顺利地把话题扯到了对我有利的方向。

3.

我们的产品，是一款内yi。

由于是女性内yi，所以电视广告上对它的描述简直神奇到能让诸多美容医院关门的程度。

例如减肥、能让尺寸变大，有效防止下垂什么的。

我在上听培训课的时候忍住不笑出声就已经很尽力了，实在是没能集中精神听导师讲解部分话术的细节。

这也是为什么我在正式工作的第一天得了个零蛋的原因之一。

老实说，尽管内yi确实是那种只要见到实物就不想穿的类型。但事实是，这款产品的销量也不算太差。听同期的小伙伴们说，有些前辈的业绩简直是房车有望的程度。

不过就算我收起了羡慕嫉妒恨，出于“生疏”的角度考虑，我也确实没办法随心所欲地完成工作。

所以，比较保守的方法，就是按照攻略步骤来。

——这个技能，名为“夸大其词”。

“……诶？”一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问这个……不就是广告上说的那些嘛……”

应该是因为完全不认识我的原因，语气上虽然有些扭捏，但并不严重。

产品的广告，我已经反复看到快要吐出来的程度了。甚至觉得现在的我也是可以毫无羞耻感地说出“只要⑨⑨⑧”这样的话了。

也就是说，一诺在意的，无外乎就是那被吹得神乎其神的功效。

从年龄上考虑，她大概担心的不是下垂问题；而从这纤细的声线上分析，她的身材应该也没那么臃肿。那么她最有兴趣的，应该就是尺寸上的功效。

“一诺，你知道吗？”我定了定神，决定赌一把，“其实身体上的多余脂肪，是可以利用的。”

“诶？……什么意思？”听我这么一说，她好像来了点兴趣。

“如果穿上以特殊线条设计出来的衣服的话，是可以让两肋附近的多余脂肪集中在一起的。”

“……集中在哪里？”

我笑了笑，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

“但是这么一来，就意味着比较紧身，”我用上了我另一个技能“设身处地”说道，“透气性能暂且不考虑，那些有钢圈的内yi穿时间久了也会让身体产生不适。”

“嗯、嗯。”好像是挺赞同我的说法的，一诺连忙回应道。

“不过呢，”我觉得这一杆差不多也甩满了，停顿了一会后，转口说道，“我们这款产品是不存在这种问题的啦。”

虽然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更符合“轻描淡写”的程度，但不得不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害羞。

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既然都说出口了，总不能半途就放弃。

所以，我立即调动起了脑中那还不算太清晰的记忆，把那些十来岁小女孩很少接触的方面，用一种专业的语气叙述了出来。

从材质，一口气说道设计理念。

别说一诺，这些东西我都不太懂，因此很容易就能制造不明觉厉的感觉。

果然就像我预测的那样，一诺被我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尽管我刻意留下了些话语中的间隙，她还是没有出声打断我的意思。

尽全力完成了嘴炮攻势之后，我已经口干舌燥了。

刚准备伸手拿杯子偷偷喝口水，一诺却突然出声问道：“那个……要多少钱呢？”

她这么一问，瞬间就让我的动作停滞了下来。

老实说，哪怕我已经把能吹的牛全吹飞了，我还是有些不安。

不安之中，隐约带着一丝“看到商机”的兴奋。

4.

闲暇时，前辈们有指引过我们说，在“报价”面前，别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确实，这是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因为从这一步开始，我和客人之间的关系就真正变成了买卖关系。牵扯到金钱利益的话，可以让一部分人压下心中的兴趣。

换句话说，不管之前客人表现的多么想要，都有可能终止在“报价”这一道坎上。

一诺问出这个问题后，并没有追问的意思。

留给了我足够的时间。

但我知道，越是犹豫，成功的几率就越小。

“是这样的一诺，”我轻轻地清了清嗓，压下了口吻中的颤抖说道，“估计你从电视广告上也了解了一部分，我在这里给你再详细说明一遍。”

——心率有些加速的趋势，我尽量轻声地深呼吸着。

“我们这款产品呢，是美国的一个开发团队的作品。原本的预计，是在今年下半年进入实体店市场。”

——我也是毫不犹豫地搬出了美国爹爹，试图为这个谎言添加些说服力。

“但由于刚好正逢春运，所以公司决定提前打开市场，并适时计划了一个优惠政策。”

——大脑有些混乱，我甚至不能确定我所说的话有没有颤声在里面。

“这个优惠政策呢，也就是你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个‘免费送’的说法，”我尽量拿捏着平淡的声调说道，“只不过需要你先买一件，只要你买了一件，我们就免费送你五件。”

——尽人事，听天命吧，安乐丝……

一诺并没有考虑多久，她嗯了一声后问道：“一件多少钱呢？”

“公司预计打入实体店的市场价是三百一十一元一件。”

“三百多啊……”一诺的语气上有些退缩的意思。

“嗯对，只要你买了一件，我们就免费送你五件哦~实际上折合一下的话，一件也就是五十多块的样子，这比一诺平常穿的内yi便宜吧？”

说完这句话，心中就突然泛起了一股浓浓地自我厌恶感。

为了让这笔单子成功，我利用了一诺身为少女的稚嫩虚荣心。

——五十多块的内yi？开什么玩笑，我他喵都没穿过。

“诶……没有啦~”一诺在那边傻乎乎的笑着，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反驳这句话。

“那你觉得怎么样呢一诺？”虽然那股自我厌恶没能消退，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去落实这笔单子。

“那个……价钱倒是可以接受啦，”一诺有些扭捏地说道，“但是六件的话，好像有点太多了。”

“不然，你只要一件的话也可以啊。当然，价钱是不会变的。”为了调节一下气氛，我开了个玩笑。

另一方面，也是想试着驱逐一下心中的这股，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的，厌恶感。

“诶——怎么这样啊？”一诺听后，果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银铃的色泽并没有褪去，依旧光鲜如新。

5.

前辈们再三强调的“报价”，我觉得已经可以专门归类为一门科学了。

首先，不能使用⑨⑨⑧这种过时了的“诈骗价格”。再者，如果可以，最好不要使用整数。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它必须高于底线。

“六件套”设定的最低价格是276，也就是说最低我只能降到这个价格。

但是多收三十块的话，在提成方面也会有变动。当然，也只会变动一次，哪怕我卖1000，还是只多五块钱而已——前提是有人愿意买的话。

其实，作为一个刚入行第二天的新人，我倒也没奢求那五块钱的额外提成，毕竟只要成了第一单，就一定能成第二单。

一诺作为我第一个“有可能成为客户”的人，做好“最坏打算”才是正确的。

正当我考虑着降低价格的合理说辞时，一诺却突然说道：“嗯……能不能便宜一点啊？再说我一个人也穿不了那么多……”

“一诺啊，这个内yi呢，也是要分季度的，六件的话，也只够三个季度替换的哦。”

——尽管我此时的心情有些失落，却依然没忘记工作，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