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路羯蚁是不是死了?”我的话音有些颤抖,话筒对面又是长久的沉默,我能听见丝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说:“朱颜这姑娘平日里不是这么嘴碎的,你饭吃了没?今天请你吃顿好的吧,我短信你地址。”
说完他挂了电话,一分钟后,手机亮起,一条短信,“谭氏官府菜,延安西路3190号,四楼,史先生订的位置。”魔都方言里史和丝是无法区分的,我这才知道他丝瓜绰号的由来。
不敢打车,也不敢坐车,我心急火燎的在人行道上奔跑,这一路我意马心猿,满脑子都是开路羯蚁,丝瓜是蛇信这个消息让我震惊,可是开路羯蚁居然死了则更让我难以相信。能够生擒活捉A级杀手老虎的六道,居然会死,开路羯蚁更是六道里专司攻城拔寨负责下手的狠角色,这样的人谁能将他置于死地?
一路沿着延安路我往西奔跑,边跑边胡思乱想,隔着二百多米我就看见了那潭氏官府菜,好家伙,这家店的门脸足有二十多米高,是个清代风格的牌楼,门口蹲了两座白色狮子,光这两座狮子就有三米来高,牌楼下挂了八盏巨型的红色宫灯,牌坊二楼是两人合抱的四根贴金圆柱,再高处五个金灿灿的大字,潭氏官府菜,我暗暗心惊,这一家饭店怎就有这般富丽堂皇的场面。
我底气有些不足,平日里苍蝇馆子,寿宁路的也就罢了,今天这不会是鸿门宴吧……我整理了一下衣着,慢慢走进去,这内里却更是别有洞天。门内两个穿着清代服饰的姑娘,朝我大吼了一声:“欢迎光临!”吓得我腿都差点一软。
进得门来就是一片金光,晃的眼睛都睁不开,迎面看见的是一套金碧辉煌的皇帝上朝时的陈设,四个鎏金高几上放了四个蓝色的铜胎掐丝珐琅香炉,这蓝还不是一般的蓝,是雨后天空的那种浅浅的天青色。再往后就是雕龙画凤三级台阶的高台,台上放了一把金漆龙纹宝座,宝座后一座流光溢彩的金色屏风。这饭店搁从前那是要砍了脑袋株连九族的,这简直就是把太和殿,从前皇帝老儿上朝的地方复制了过来,就连柱子都贴了金,我的心就更忐忑了,这鬼地方天知道一顿饭要花多少冤枉钱……
迎宾的姑娘,把我领到了一个包间,门上的匾额写着拙政园,姑娘敲了敲门,把我让了进去,包房里同样是雕梁画栋,古色古香,正中一张可坐十个人的红木圆桌后面,西装革履的丝瓜正看着我,他那双熊猫眼又日益黑沉了,他指了指自己身边,他说:“坐”
这可供十来个人同时吃饭的圆桌上,只摆了三套明黄色的瓷质餐具,这搁从前也得砍脑袋,这是皇帝专用的颜色。圆桌当中搁了一瓶瓷瓶白酒,我心里开始七上八下,我踩着厚厚的羊毛地毯走到桌子旁边,一屁股坐下,莫非还有客人?
丝瓜等我坐下,双掌轻轻拍了一拍,服务员就开始上菜,丝瓜站起来把酒打开,一股浓郁的酒香就扑鼻而来,这酒香既不像二锅头那么冲,也不像熊猫大曲那么烈,醇厚而又馥郁,就像是牛奶一样的细腻,又像是丝绸一样绵滑,好酒啊,我心里暗道。
丝瓜却先给那人还没到的杯子里慢慢斟了一杯,继而给我倒上,最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他端着酒杯说:“今天要喝好酒,不能亏待了我的兄弟,这茅台就是他最爱喝的酒,咱俩先敬他一杯,如何?”
“您这兄弟是?”我不敢怠慢,站起身来,端起酒杯问丝瓜,知道他就是领路蛇信之后,我整个人就崩的就像是快要断了的弓弦,从前和他相处的那种放松已经荡然无存,我小心奕奕的使用了敬语。
丝瓜却突然将酒重重的放下,他的眼睛闪动着寒光,他说:“你这态度我很不喜欢!”那寒光就像是一柄沉重而巨大的斧刃般迎面直砍过来,我端着酒站在那里,动弹不得,心里暗忖,这下要糟……第一句话就把他得罪了……
“我还是那个丝瓜,还是那个房产中介,咱俩既是朋友,以后更要亲如兄弟,你这么生分让我很不高兴!”丝瓜眼里的寒光一闪而没,我则如释重负,太尊敬他了反而生气,这样相处的话确实也很怪异,丝瓜还是那个丝瓜,一点架子没有的丝瓜,我愣愣的看着他,我有些恍惚,他怎么可能就是六道至尊的领路蛇信?
“你瞅着我干什么?我脸上莫非有字还是有花?”丝瓜笑着问我,一瞬间似乎回到了从前坐在马路牙子上喝酒的时刻,我开始慢慢放松下来。
说话间,那菜就络绎不绝的上来,我眼前躺着一碗黄橙橙的胡辣汤,这胡辣汤还一人一份,色泽比胡辣汤要浅一些,里面躺着一根根排的整整齐齐剔透的粉丝,我就问丝瓜:“这胡辣汤是不是得再搁点酱油啊?再来点胡椒粉,这闻着就不辣,差点意思啊!”
丝瓜哈哈大笑,他笑得欢畅无比,他的黑眼圈都皱做了一团,好半天他才缓过来:“这好好一道黄焖鱼翅,宫廷御宴的菜肴,到你这成了胡辣汤,让我说你什么好……尝尝,一会还有佛跳墙,你可千万别说是东北乱炖……我话先说在头里。”
我好奇的用调羹舀了一勺,鲜,只有一个字鲜,也不知道搁了什么东西炖的汤,鲜的我眉毛都在乱跳,舌头简直要融化,那鱼翅却一根根寡淡无味的很,比粉丝也强不到哪去。
服务员又送上来一碟红醋,一碟香菜,我看着丝瓜往那鱼翅里舀了一勺红醋,放了几片香菜,我就依样画芦路的炮制,这回吃起来,口感又有了变化,仿佛是鸡尾酒般,这是画龙点睛的变化,之前的鲜难免会有些腻,加了这醋和香菜以后,却是一点也不腻,回味更是悠长。
“好几十年没尝到这一口了……文人都说这胃是有记忆的,这话却也有理”丝瓜很是有些感概,我却寒毛一根根的竖起来,丝瓜看上去也就四十左右的年纪,听这话头却又不像,要说这宫廷菜也就这一两年开始复兴,解放后民间根本没有可能吃到,也就是大清朝被推翻,民国建立的时候,有御厨以厨艺谋生,这宫廷菜才流落民间。
关键问题在于民国于1912年建立,今年才2001年,难道这丝瓜居然驻颜有术?已然九十高龄?上坟烧报纸,你糊弄鬼呢吧?
“您老高寿?”我情不自禁的开始犯贫,丝瓜嘿嘿一乐,他说:“臭小子,给你见识样东西。”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黑白照片,递给我。
那张照片上站着一个人,大约是二十开外的丝瓜,那会他还没有这黑眼圈,俊朗的很,照片里的他笑得无比欢畅,眼神清澈,他穿着的是当时流行的长袍马褂,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手中拿了一张报纸,那张报纸上两个大字非常的清楚,申报!报头旁边的头条新闻写的是两行字,何总司令昨抵首都,日降书今晨签字。这申报两个字和这两行字都是繁体字。
我用白日见了鬼的眼神惊恐的看着丝瓜,他不仅是六道之尊的领路蛇信,还是个不老不死的怪物!
;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