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压这种东西,无色,无味,无影,无踪,更像是一种不容逾越与颠覆的法则,就像是太阳每天都会正常升起,就像是冬去春来四季更迭,就像是横贯在大地上连绵的山脉,万古长存却又寂静无声。试图修改或者对抗法则,基本是不自量力愚蠢的飞蛾扑火,法则烙印在基因图谱上,徒手玩火的人终将**。
就像是面对巍峨群山,就像是面对无边无际波涛汹涌的大海,就像是面对今夜的狂风与豪雨,威压会让你明白自己究竟是多么渺小,威压就像是灵魂深处的一声咆哮,那沉睡了无数个世代几近遗忘的巨大而深沉的恐惧被突然唤醒,就像是回到了无数年前的夜晚,围着篝火沉睡的人们听见了巨兽沉重的脚步。
不要说反抗的斗志,就连奔逃也已经忘记,唯有在战栗中祈祷上天的眷顾,唯有屈从与膜拜,这就是虫王的威压,这种与生俱来的威压就像是上帝莅临人间,幽愚花了无数心血与时间精心培养的寄命姬蠊,吓得就像是突然瘫痪的病人,黑色的虫潮甚至遗忘了飞行的本能,噼里啪啦的坠落在地面上,笨拙的就像是没有生命的铅块。
“你们这群卑贱、低劣、肮脏的下水道低等生物,莫非忘记了我的警告么?再次见到,杀光你们,就连一粒卵都不会留下。你们居然敢挑衅我的主人……好的很,好的很,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临阵倒戈的机会。”白板并未现身,而是无声无息的传达讯息。
罗刹之巢今夜非常离奇,先是下了两场铁蒺藜的铁雨,现在又来了一场虫雨,甚至没有零点零一秒的犹豫,寄命姬蠊立即选择了叛变,以克莱尔为圆心,半径一米内干干净净没有半只蟑螂,在这个圆圈之外则是黑压压的虫子,泾渭分明,虫群规规矩矩不敢越雷池半步,就像是在朝拜君王的军队。
蟑螂们并不懂什么所谓的宫廷礼仪,却本能的伏低身子,复眼只敢看着地面,幽愚不过是寄命共生的宿主,这未曾现身的却是真正的女王,没有任何一只蟑螂怀疑触怒女王的下场,违逆虫王的意志,灭族那是必然的下场。
幽愚的脸色陡然剧变,全副身家都已经押在大上,荷官却开出了一个小来,多年来跟自己同生共死的寄命姬蠊竟然违抗命令,这是从来也没有过的事,压箱底的手段已经拿了出来,已经无计可施,幽愚两只手掌飞速的变换各种奇怪的姿势,口中念着音调古怪晦涩难明的话语,他在结印妄图催动体内与寄命姬蠊的血印契约,重新掌控虫群的控制权。
“我们的天父,愿你的名受显扬;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被虫群团团围住的克莱尔又闭眼开始祈祷,忽然就有一道光,一道乳白色的光自冥冥中从天而降,这光也不知道从何处来,竟然穿透覆盖在罗刹之巢上百米厚度的土壤与坚固的混凝土,自上而下笼罩住克莱尔。
乳白色的光罩住克莱尔,越往中心处的光越是明亮,边缘处就有些黯淡,站在光柱最明亮处的克莱尔缓缓张开双臂,然后她整个人仿佛瞬间失去了重量,她在缓缓升空,她脸上是一片宁静,圣洁如天使,她的黑袍下摆仿如有清风吹拂,轻轻摆动,在距离天花板半米左右,这上升的过程中止,她缓缓睁开眼睛,那对蔚蓝如海的眼睛里充满了讥嘲的意味。
“看见了么?这是神的意志,这是神的指引,这是神的愤怒,就凭着这区区几只虫子,就想伤到我?你也太幼稚了……我克莱尔,宗教裁判所执事,在此宣告你们死亡,下地狱去吧,罪人们,地狱的烈焰会永无休止炙烤你们邪恶的灵魂,阿门。”
圣光照耀,平地飞空,这突如其来的神迹,几乎打破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不断有忍者在心里喃喃自语,这个世界难道真的有上帝?忍者们甚至都忘记了那个俯瞰着众生的金发女人已经宣判了大家的死亡,这当然不是神迹,这是演技,迷路避役最擅长的本就是迷惑对手,制造各种假象,故布疑阵,如果说老乌贼是不折不扣的梦境大师,那避役则是如假包换的梦幻魔术师,至于罗马教廷记载于史书上的众多神迹,其实多半也是魔术而已。
这神迹的浮现是实打实的又给教廷扣了一口巨大的黑锅,若非教廷高层人士亲临,谁能让神迹降临?这神迹同时完美的掩盖住白板存在的迹象,话又说回来了,若无白板,避役其实也丝毫无惧这群蟑螂,无非是多费些手脚和时间罢了。
“进攻!给老娘进攻!”女王粗鲁而无声的号令,吹响了反攻的号角,虫群齐刷刷原地掉头,十几万只复眼盯住了幽愚和他那剩下的七十八个下属。幽愚平生第一次知道那些死在自己手下的死者是什么感觉,被虫潮包围住是一种什么感觉。
有不明的黄色液体在地面流淌,有牙齿格格的撞击声,有手脚发软瘫坐在地上的,有互相手拉着手壮胆的,然而没有一个抛下同伴独自逃生的。幽愚的嘴唇颤的厉害,神迹,该死的怎么会有神迹出现,自己这数万忠心耿耿、如臂指使的老伙伴居然畏于神迹,临阵倒戈,幽愚仰面喷了一口鲜血,他体内的血印契约已经彻底崩坏,他笔直的倒下去,嘴里大喊了一声,大势已去,大伙快逃……
只有幽愚一个人知道,若是不逃,会是什么下场,只有一个下场,尸骨无存……只是,事到如今,逃也晚了,虫潮就像是黑色的巨浪重重的拍击下来,吞没掉整个人群,所有人都在遍地打滚,妄图靠体重压死那无可阻挡的虫潮,这无疑是徒劳的挣扎,撕心裂肺凄厉的惨叫声响彻通道内部,却又很快就湮没在喀嚓喀嚓的啃咬声里,这让人肝胆俱裂的噬咬声,幽愚无比的熟悉,唯一不一样的是,这次他自己也身处其中,忍道四头目之一的操虫师死在了自己驯养的虫子口中。
蟑螂们从眼睛,鼻孔,耳朵,嘴巴、尿道、肛门、肚脐处钻入人体,就像是一台台灵巧的挖掘机,叫声之所以很快湮灭,是因为嘴巴里塞满了蟑螂,舌头体积太小,很快就被啃光,大部份忍者并非死于剧痛,而是先死于窒息,鼻孔与气管中的蟑螂阻碍了大脑获得氧气,被蟑螂淹死,算是一种颇为另类的死亡方式。
一具具落满了寄命姬蠊的尸体就像是黑色的沙丘,沙子在缓缓流动,高耸的山丘继而缓缓陷落,那是尸体在渐渐消化,黑沙旋即流向尚存的尸体继续进食,它们消失后的空地上,空空如也,从头发到衣服到鞋子,就连骨头也没有留下,干干净净的幽愚,果然没有骗人。
至此操虫师幽愚与其所率八十二人精英忍者,悉数全灭。而化身克莱尔的避役琳琅,从头到尾,只出了两拳两脚……保罗从远处走了过来,一边摇头一边苦笑不止,这盘硬菜终究还是被她吃了独食。
克莱尔从白光中一步一步缓缓走来,就仿佛有一个无形透明的阶梯存在,她优雅的拾级而下,双脚踩到地面时,那道白光最终黯淡了下去,克莱尔转头朝着保罗微笑。
“杀得真是过瘾哪,哥哥。”克莱尔心满意足的拍了拍小手。
“这些被神迹转化临阵倒戈效忠于教会的蟑螂怎么办?”保罗皱着眉头,他厌恶的看着那依旧在饕餮盛宴的黑色虫潮。
“这些蟑螂我还另有妙用,哥哥,你不妨来猜上一猜?”克莱尔挽住哥哥的一只胳膊,不住晃动他的身体,尽情撒起了娇,亲手杀死了八十三个人,并没有丝毫的愧疚与半点惶恐,倒像是亲自出演了一部科幻大片一般心满意足,渡者六道从来就是如此的心如铁石,冷静而精密的杀人机器。
“我们自己称呼自己为渡者,黄泉水恶,血海波凶,有人造了恶业不肯走,那我们便来渡他一渡,送他一送,嘿嘿。”这是后来老乌贼认识菜刀时,自我介绍的一番话,今始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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