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圆球高声抗议道。
“你不觉得我和一个球讨论战争很奇怪吗?”持月抱着圆球看向远方,嘴角浮起一丝浅笑,“刚才米奇似乎也是为了这个而在难过呢……他……他是个很细腻的人。”
“你不觉得和我说这个更奇怪吗……”圆球从她怀里挣扎出一对犄角,哼哼地说。话音未落,就听不远处传来短促而低沉的三声“呜~呜”,这是议事大厅外的集合号角所发,围坐成堆的反抗军们闻声便即站起,眼中均是肃穆坚毅之色,虽然在他们脸上仍能看出失去战友或亲人的哀伤。
“又集合?”持月将圆球好不容易挣扎出的犄角往下一按,掂起脚尖望向远处的点兵场。
不一会,众将士在点兵场中按照出发时的队伍集合完毕,没有人说话,全场一片寂静。
清晨的太阳被飘过的云朵遮住,天色忽然阴沉了下来。
队伍比出发前缩减了至少一半,本来严整的方阵现在变得长短不一,有些纵列间隔十分巨大,想是那之间的士兵们已经全军覆没。
蓝天站的地方,左右很长一段都没有人,三营的兵士们显然伤亡最惨重的。
议政大厅的门打开了,维克多与辛并肩走出来,辛换上了他在教会所穿的象牙白祭司袍,显得格外神圣,菲格和远岚跟在他们身后,神情均是十分郑重,米奇最后才露面,千余人的目光注视让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本来静悄悄的方阵因为他们的出现而开始喧哗,这并非心生不满的起哄,因为大家的心里都憋着苦闷和悲伤,所有人都希望首领与军师可以给自己一个解答,给那些死去的战友一个交待。
不远处,抱着圆球的持月和正安抚牺牲战士家属的萝拉也在注视他们。
一袭白袍的辛对远岚打了个手势,他走到众人面前,举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语气沉痛地说道:“我知道大家希望我给出一个解释,为什么原本可以彻底打垮敌人的进攻却会遭到埋伏,为什么我们会有一千多位同伴丧生此役中。这个是我的失职!我错误估计了敌情,我小看了对方的主帅,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那些牺牲的同伴,对不起信任我的朋友!我无法面对死去的他们。”
在远岚的扬声法术作用下,他声音虽然低沉沙哑,却还是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所有战士听到辛的自责,想到再也见不到平日里的有些同伴,无不掉下了眼泪。萝拉低下头,看着手中半篮已经补好的鞋,想到那些不能来领取的战士,心头一阵难过,当即闭上双眼十指交叉,默默地向亚述祈祷起来。
“我现在的身份,不是作为反抗军的军师,而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传教士,一名光明圣教的光明祭司。”辛指着自己的象牙白色的祭祀袍说道,“无论如何,我会给大家一个交待。但在这之前最重要的是,我希望可以通过一个简短的祈祷仪式,祈祷我们英勇的同伴英灵可以升天,可以得到亚述人神的接引。”
“我知道大家有许多人并不信教,如果可以得到光明神的救赎,你们就不会来到这里反抗赤剑。”辛看着下面有些迟疑的战士们,敞开了双手,“可是,我们那些不幸的朋友们,他们现在已经无法再拿起武器。只有我们虔诚的祈祷,才可以指引他们进入神界。为了他们死后的平静,为了自己心中的安稳,即便是不信教的大家,也请与我一起祈祷吧!”他背过身子,缓慢而又坚定地,一件件褪下了自己的衣服,直到裸露出白色的背脊。
“这是光明圣教最为虔诚的一种祈祷,在神的面前裸露一切,忏悔自己的罪过,袒露自己的意愿。”
在场的反抗军人们并不全是教徒,眼见辛裸露出全身,大多有些迟疑,不知是否应该跟着照做。维克多看着大家,忽然哈哈一笑:“我也不信教,不过,我脱了!”战甲的套索给他一扯而断,袒露出毛茸茸的胸脯。菲格褪下圣光骑士甲,轻轻放到一旁,然后也背过身去。
三个男子裸露身体,让大家愣了半晌,持月脸一红,也闭上眼睛开始祈祷。眼见首领,军师与菲格大人均是如此,大家也没什么异议,纷纷脱下衣服,学着辛的样子,站直身子,十指交叉置于胸前,开始轻声祈祷。甚至有些原本就是虔诚的教徒,身上脱得一丝不挂,脸上热泪盈框。米奇也学着大家样子脱去了上衣,虽然母亲是圣女,但是他从来没有听说有这种祈祷方式。他闭着双眼,脑海中想起适才在大厅里的对话来。
“菲格先生,您接应维克多他们时,可有遇到敌方的剧烈抵抗?”
“当然,敌人的攻势相当猛烈,我们无法保持完好的阵形。好几次都被对方的攻击分割打散了。”
“那么,每一次冲散后的伤亡是不是很巨大呢?”
“并没有很大,我们主要的伤亡是在被围的过程中。”
“原来如此啊。”
远岚轻轻吟唱了一个水洗咒语,一个小水球在空中散开,化作无数细小雾滴,轻飘飘地洒落下来,他虽与赤剑人信仰不同,但也很配合地做着洒水祭司的工作。此刻全场他是唯一睁着眼睛的。
辛缓缓念诵起祈祷的文字。
跟随着辛的祷告,在这没有神像的贫瘠山谷中,一群没有归宿的战士们向着光明之神做着最虔诚的祷告,虽然他们有的并不信教,也从未获得过神的庇佑,但是为了那些祸福与共的战友,为了彼此共同的明天,为了向这即将落日的大地发出一声——他们曾经存在的呼喊。这些战士们用最虔诚的声音,呼唤起亚述的名字。
伟大的圣主光明,亚述人神,您眷顾着每一个生命。
不分贫富贵贱,不问出身来历。
不论何时何地
给予我生存的勇气
给予我自我的尊严
给予我闪动的智慧
给予我燃烧的热爱
给予我坚定的信念
给予我探索的权利
每一次呼唤您的名字,我深信不疑!
伟大的人神啊,世间的圣灵!
请求您宽恕我的罪,迎领我的灵魂。
我追寻纯洁的爱与真实的正义,祈求您赋予这黑暗天空一线光明!
米奇并没有跟着念诵这些,他心里苦涩难当,脑中依然回忆着适才辛在议政大厅里的对话。
“我们仍然在费加尓德的计谋当中。”辛一字一句地道,“费加尔德让一些他的人趁乱在昨天混入了我们的军队。然后故意在蓝地意图破坏“杀阵齿轮”机关的时候,恰到好处的停下了它,我这么判断,是因为上一次战斗中,我曾让人尝试过用类似的方法破坏“杀阵齿轮”,很遗憾,那东西并不是两个钢盾所能卡住的。”
米奇攥紧了拳头,不断的颤抖着,因为他明白,如果事实真是这样,蓝地的死就变得毫无意义,到最后所有人都只是被费加尓德玩弄在股掌间。
辛看着大家惨白的脸色,续道:“那些混进队伍的人,就跟着我撤回的军队进到了谷内,这也是为什么在大家最后撤退的时候,敌军几乎没有追赶的原因。费加尓德清楚即便把大家全部消灭在那里,也对他进攻山谷毫无帮助,中谷的山壁上的三座魔法塔才是他真正要对付的。
辛顿了顿,他发现维克多的手已经放在了剑上。
“他让这些人混进谷中,就是想要偷偷破坏魔法塔,然后某个约定的时间,里应外合。这样山谷就被他轻易拿下了。”
菲格皱眉道:“难道就没有人发现有人混进来了吗?”
“谷中的士兵本来装束就不大统一,况且现在大家沉浸在悲伤的气氛里,还有部队本来就减员巨大,所以很少会有人注意到那些刻意隐藏的陌生面孔,更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此刻站在外面,站在了那些牺牲者的位置上。”辛的眼睛冷冷地看向政厅大门。
“所以……刚才的战斗中敌人用火油把我们包围分割开,还一次次的用骑兵冲击我们,而我们那时候的伤亡并不重……是因为费加尔德把人混了进来?”维克多咬着钢牙道。
“正是,我们山谷中的三座魔导塔是强攻也无法拿下的,而费加尔德的粮草只剩下了一半,或许更少,如今想要速战速决的,是他!为了破坏魔导塔,他故意放我们回来,在残余部队里混入了他的人。今天这情况,大家不是陷入悲伤,就是只顾庆幸逃了回来,如果这些家伙们要搞破坏……还真是难以防备呢!”辛如同自言自语般说着。
“该死!我揪他们出来!”维克多拔腿就要往外走。
“不!”辛伸手将他拦下,“现在去做的话,一来不一定抓得干净,二来会引起军心浮动!我有一个计策……”辛缓缓说道,那忧伤的神态在米奇脑中印象深刻。
“不错,这正是为我们牺牲的将士们报仇的计策!”维克多咬牙切齿道。
辛念完了长长的祈祷词,长吁了一口气,心想:“没有错,这个世上,只有我们这一支部队可以这样做的。只有我们这些……”他低声问远岚道:“你看清了吗?”
“在下看清了,一共是二十三人。”远岚道。
辛穿上了衣服,点头笑道:“真了不起啊,在几千人里这么快就找出了二十三人。”
“因为,那很明显啊。”远岚说着,凑近上去,在辛耳边说了什么。辛点点头,又对维克多道:“维克多,虽然我看穿了费加尔德的计划,但我——老实说,我很难过。”
菲格依据辛的指示,命令皇家骑士们来到赤身裸体的军人之中,皇家骑士们不由分说地将几位反抗军人按倒在地,捆绑起来,一共逮捕了二十三人。
其余的反抗军们不知发生了什么,正想要质问皇家骑士们发生了什么,忽然惊讶地发现,这些“同伴”是从未见过的。
“呵呵,这个世上,每一支军队的战士身上,也许都有刀伤,枪伤。”辛仰起头,白发披散在赤裸的背脊上,悲哀地道,“可是,只有我们这支军队的战士,身上还有身为反抗军的誓痕,每一名反抗军几乎都是被赤剑灭族灭国的人们的后裔,大家把原本民族和国家的象征,都烙印在右胸前,从出生起,世代流传。而一些中途被赤剑迫害加入反抗军的兄弟们,也都在胸前烙上了一把断掉的赤剑符号!”
米奇看着维克多穿上衣服,衣服挡住了他身上的象征符号。忽然间他想起了父亲,有一次自己询问父亲。
“爸爸!你右胸上那个小小的红色印子是什么啊?”
“哦,那是被太阳晒伤的,因为爸爸爱劳动。”
“那么米奇爱劳动的话,会不会也有这个印子啊?”小米奇问。
“不会的,这个印子米奇不会有。”妈妈走过来,抱起了自己,白了爸爸一眼:“走,妈妈带你去玩,你不要打扰爸爸干活噢!”
“妈妈,为什么印子米奇不会有啊?”
“因为米奇会一直幸福的在家里生活啊。”
“哦……”小米奇笑道,“正好我也不爱劳动。”
二十三名奸细被押到了队伍前,一个个垂头丧气,他们知道死神已经点了自己的名。
“现在,大家尽情地悲伤吧!”维克多高举拳头,“去他妈的赤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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