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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寄5(2 / 2)

这话是有道理的,可这话不该是你在这里对我说的。托马斯心里在想:倪小峰不会幼稚到想发动政变吧?这个国家可是已经很难发动政变了,在两位国父多年的心血下,各方的力量总是大体上平衡的,而军队在政治上基本上属于中间地带,而且也算得上国家化了……当然,要是这场战争输了就很难说了,可目前战略形势发展的不错啊!

“埃瑞克·亨特,我研究过你。”倪小峰突然站定在沙发前,俯下脸来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托马斯。因为光线的缘故,扬起脸的托马斯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看到在黑暗中有一双洁白的牙齿,以及一双闪着光彩的眼睛。

“……我对你的研究不是研究你的潜伏工作,而是在研究你这个人!”倪小峰站在那儿,身形不动,用一种特别的身体语言在给托马斯心理上压力。

“你为什么甘愿去做卧底?为什么?”倪小峰的声音从面前的那团黑暗中传来,黑暗的边缘上是背后照过来的发绿的光。“如果是为了民族和国家,不是我歧视你,你的身世本身就意味着你对这个国家和主体民族的依恋是有限的,恐怕在欧美那边你更容易获得文化上的认同感……为了荣誉?你这种职业选择就决定了荣誉对于你没有那么重要……为了金钱?我注意到了你的物质生活方式是典型的中产者式的,仅仅你父母在国内给你留下的遗产,就可以保证你在世界上任何地方过一辈子中产者的生活……那你为了什么甘将自己的一生投入到这种卧底生活里去,去扮演别人。三十多岁了,身边连个属于自己的女人都没有……”

哦,他在因为我没有任何反应而生气,他在刺激我。托马斯做了一个判断,然后就听见房间里自己平静的声音响起来:

“也许最初是为了仇恨,后来就变成一种生活习惯了……我也说不清楚。”

“没有某种信念是不可能支持你在这种生活状态里面坚持这么多年的!”倪小峰还算满意托马斯的回答,便下了一句结论,接着他走到窗口,又挑起窗帘看着下面的表演现场:“看那些孩子,他们的生活信念就是一定要活下去!他们贫寒的父母为了让他们和自己都能活下去,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将他们托付给了那些所谓的师傅;那些师傅为了让他们和自己都能活下去就用残忍的方式逼着他们练功、卖艺;他们自己为了能活下去小小年纪就懂得吃得苦中苦,才为人上人――其实他们心中的所谓人上人,只不过就是让自己和家人不用再吃这种苦的生活罢了……活下去,象狗一样的活下去……”

“那你打算让他们象什么一样的活下去呢?”托马斯尽量让自己问这一句的时候态度平静一点,不要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不满和讥讽。

“象人。”这次倪小峰的回答非常简短。他放下窗帘走回到办公桌前,突然打开了灯光,托马斯瘁不及防,被这突然亮起的灯光刺激得闭上眼睛。

倪小峰的嘿嘿笑了2声,然后大声说道:“我们准备改变这个国家的现状,让这个国家的人民更象人一样的生活下去!”

就凭你突然开灯折腾我眼睛的这种做法,我就不相信你会让谁好过!托马斯在心中恶狠狠地咒骂着。他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然后慢慢睁开已经被刺激出眼泪的眼睛。

“告诉我,你的信念是什么?”倪小峰咄咄逼人地问道。

你是天生有这么副好嗓子,还是后来发育时刻意训练自己拥有这种金属般的嗓音?要是属于后者,那你从小刻意训练出自己这种嗓音的目的又是什么?是准备将来对千万人煽动演讲,还是在某个密室里让你的听众承受巨大的压力?托马斯好奇地想道。但他当然不会愚蠢到用这种问题去激怒对方。今天对方已经说了不少犯忌的话了,要是自己再对抗下去,今天的局面就很难说了!他这样飞速想着,嘴里却慢慢地说道:

“我的信念就是认认真真地活着,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读书,研究感兴趣的问题,偶尔在课堂上满足一下自己的张狂……还有就是扮演好托马斯•莫兰特这个角色,把重要的情报及时传递给北京。最终我的运气要是好的话,就能过上您刚才所说的中产生活,找一个自己的女人安安稳稳过日子……”

“撒谎!”倪小峰毫不客气地斥责道:“你在撒谎,你所承受的压力如果没有一种坚强的信念支撑,这些年你根本就熬不过来的!”他的语气突然又转为缓和,眼睛看着窗户的方向,眼神似乎是看着遥远的地方,象是沉浸在某种回忆当中的往下讲:“知道吗?在刚刚加入这个行当的头几年,我的日子非常不好过:那些曾经被家父得罪过的人,他们和他们的属下和子弟给了我不少罪受!在大洋洲那些大大小小的岛屿上,我们几个不被上面喜欢的年轻人被一起派去抓捕那些海外恐怖分子。经费少得可怜,装备差得可怕,需要人手支援的时候,上面一定会说需要很长的时间……”他的目光又转回到托马斯脸上,变得焌焌有神地逼视着托马斯,神色凛然地说道:“就在那种最艰难的日子里,我也没有沮丧过!因为我心中有信念!这个信念就是:总有一天,祖国和人民需要我承担起巨大的历史责任,眼前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命运对我的考验!”

“究竟是什么样的历史使命感能让您如此执著呢?”托马斯很真诚地问道。

“那就是让中国成为世界的领导者,让我们的人民和我们的文化成为世界的霸主!”倪小峰的脸上露出狂热的表情。“从小我就坚信:我的存在就是为完成这一伟大的历史使命而存在的!”

瞧瞧,不适当的成长环境可以把一个孩子变成什么样子!托马斯心中感叹道。他的脸上则保持着平静,沉声说道:“这要是算战略目标的话,那你的第一步打算怎么开始呢?”

“第一步早就开始了!”倪小峰骄傲地说道:“我们首先是研究这个世界,研究自己这个伟大国家的历史,研究未来世界的走向。然后,我们需要寻找更多的同志,那些为了远大的理想可以放弃自己一切享受和物欲的人是我们要发展并吸纳的对象……”他的目光热诚地投向托马斯;“想想两位国父创业的时候吧!那时候他们是多么的年轻,几乎没有人相信他们有一天会成功,但他们做到了!我们最需要的是寻找更多的同志加入到这个理想里来,在两位国父历史功绩基础上,将中华民族的伟大事业更向上推进!”

“那么,您希望我做点什么呢?”托马斯很认真地问道。

倪小峰的脸上依然残留着刚刚因为激动而泛起的红晕,听到托马斯这么问,他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当初得知我要和你这么谈话时,伙伴们都有点担心,怕你是个庸俗的犬儒主义者,不会理解更不会加入我们的行列,但我始终相信:象你这样一个能忍受多年潜伏生涯,又可以对那么多具体事务做出精辟分析的人,你是不会放过参与历史的机会的!”

因为对方话语中有对自己吹捧,托马斯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好按照自己的习惯发呆般地傻笑几下。

“知道吗?我一直奇怪部里面从1916年开始,在国际问题的判断力上有了显著的提高――我对那些官僚们从来都是很鄙夷的,所以为此还纳闷了一段日子……”倪小峰脸上露出兴奋和欣赏的表情:“后来,我开始猜测有高人在指点他们,或者是部里面有着异乎寻常的消息来源……几周前我知道了你的事,接着这两个星期我又看了你所有发回部里面的报告,我折服了:和我相比,在国际问题上你有着更广泛的视野和更雄厚的知识积累,特别是从你的角度看很多问题,总是能做到冷静和理智。而这,正是我们这个行列内目前所缺乏的……你的生平让我坚信:只要我们能在思想上达成一致,那么在很多重大问题上我们也都能取得完全的一致!”

我有那么了不起吗?托马斯心里在苦笑,但他还是好奇地问道:“把我撤回来,也是为了实现这伟大目标吗?”

倪小峰爽朗地笑起来:“这是我的主意!我认为对于如此有价值的人才,我们不应该让其冒着危险,将生命和才华浪费在价值不大的事务性工作方面。而且你的处境也越来越危险,虽然英国人没有什么证据,但经过去年的一系列事件,对你的怀疑也越来越重。虽然按照官场惯例或者说官僚体系的惯性,你的位置会越来越高,但随之你暴露的风险也在加剧!这时候把你撤回来,可以在心理上严重打击英国政客们对他们情报机构的信任;在国内,在高层的圈子里,你将获得的荣誉也会是巨大的!”

确实有些道理,也很诱人。托马斯想: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总是要让我付出点什么东西吧?

果然,倪小峰接下来便严肃地说道:“但是在公开撤回以前,有些事情还需要你去做:目前一个巨大的跨国走私团伙正在行动着!他们中包括军方的将军和政府部门的高官,部分国家领导人也卷在其中。有人在杨国父生前给他编了个这么样的故事:通过暗中在物质上支援德意志,加剧英美俄等国家在战争方面的成本,同时增强我们的国力,这样,在战后中国就会面临一个力量更加平衡的世界。这个故事居然打动杨国父了……”说到这儿,倪小峰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于是,背着国会和整个政府系统,包括也背着内务部和我们,一张庞大的走私网开始铺设,军方的欧洲远征军与国内的不法奸商在有人的组织下勾结到了一起……这个网实在太严密了,我现在也只是查明了一些情况,知道他们每次交易的货物结算金额都在上亿元以上……”他说着说着,语气逐渐沉重起来:“杨国父最后那段日子真是老糊涂了!他忘记了这种不合法的交易对中国自身政治体系冲击得更厉害……结果,一个巨大的利益团体在他老人家的一时糊涂下迅速形成!这个利益团体有着政界、商界、军届的各种大人物,同时又有着巨大的共同利益……我看啊,这个危险的游戏在战后影响到的恐怕不是世界,首先影响到的应该就是战后我们自己国内的政治平衡!想想吧!一些各方面都有很强实力的人,他们游离于他人之外形成了自己的利益小圈子,并且由于长期的非法交易他们还有了自己互相之间的潜规则。”

托马斯真的很震惊!他听说过一些这方面的传闻,但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个别人或者小团体的行为,在战争中这种事情总是难免的。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背景和来头!他不得不承认这是杨国父生前的一大败笔!因为不管动机如何,这样的走私行为因为政府无法控制,最终的结果正如倪小峰刚刚说的:一个巨大的,游离于正常社会之外的利益小圈子就会形成,而这种利益小圈子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打破目前的政治力量平衡――英国人当年鼓励发展私掠是公开的,而正因为它是公开的海盗行为,整个英国社会才有将这种私掠行为纳入到自己正常的社会发展活动中去的可能。糊涂!实在是太糊涂!

观察到托马斯脸上流露出的震惊与彷徨,心中暗自舒了口气,于是便抛出另一个重磅炸弹:“你知道是最初向杨国父讲这个故事吗?这个人也是目前这个走私大网的幕后总老板。”

这个答案不算难猜。托马斯叹了口气,无力地问道:“是史依青?”

这回倪小峰没有说话,他只是将目光又投向窗户那边,尽管那边的窗户被厚厚的窗帘遮蔽着。房间里一时变得格外冷清,以至于格林姆和妮可的亲热声又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这回喘息声没了,只有格林姆和妮可低低的私语声。

“我有时候就在想,”倪小峰声音不大,但是格外清朗的话语再一次缓慢地响起:“我在想为什么我们这个民族拥有那么悠长的历史,那么璀璨的文化,那么众多的人口,为什么就会在这100多年的历史竞争中衰落下来?为什么我们在科技方面快2000年了基本上没有大的飞跃?为什么华夏屡次被人口和生产力方面处于劣势的外族蹂躏?我们这个时代幸亏有了两位国父的出现,才推翻了腐朽的满清政权,在疆域上恢复了大唐的盛况。可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中国人从整体上而言究竟是不是真的恢复了汉唐的雄风?还是如同宋朝一样,又建立了一个历史纵向上达到了文化与经济的高峰,但在横向的竞争中注定要落败的梦幻帝国?”

托马斯没有吱声。房间内接着陷入到一片寂静当中。

“叮铃……”倪小峰桌面上的电话响起,他抓起电话后“嗯”了一声,随即说道:“进来吧。”他放下电话,很自然地冲托马斯向门口摆了摆头。托马斯愕然,但还是站起身走过去将暗门从里面打开。

那个穿著可笑,脸上涂着厚粉的艾琳冲进屋子,看都没看托马斯一眼地走到倪小峰桌前,俯身想和他耳语。

倪小峰轻轻用手指关节弹了下桌面,和蔼地说道:“博士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艾琳惊诧地扭过脸来看了眼托马斯。把门刚关好的托马斯冲她笑了笑:“要是您觉得不方便,那我就先出去一下。”

艾琳没有理睬他的作态,直截了当地向倪小峰汇报道:“车厢都被翻过了!就是找不到那个女人,也查不到她的来历,所有她用过的身份都是假造的!伊犁方面请示,看是不是……”

倪小峰突然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伸了个懒腰。接着,他微笑着对闭上嘴的艾琳说道:“怎么就不说了?伊犁方面请示什么?”

艾琳低声说:“伊犁方面请示说,会不会是我们的判断出现了问题?说不定那个女人已经跑了……”

倪小峰突然重重地拍了下桌面,吓了托马斯一跳!他看到倪小峰跳起身来,神色严厉地瞪着艾琳,大声喝道:“什么时候伊犁这帮人变得这么聪明的!他们要有这么聪明,就不会让别人摸到我鼻子底下来了!我看不是伊犁方面怀疑我,而是你!艾琳同志,是你在怀疑我的判断力!”

艾琳在他的喝斥下,很自然地双脚并拢,双臂贴着腿边,抬起下巴,一副接受上级指挥官命令的模样。

“难道你们还没发现吗?在我们严格的身份管理体制下,什么人能潜进来还用这么短的时间能完成渗透?又有什么人能在我们的天罗地网下如此神奇的失踪?这是个高手!而高手有高手的荣誉,没有得手之前她是不会撤退的!”倪小峰用刚才和托马斯谈话时完全不同的神态对艾琳咆哮道:“我敢断定她就在火车上!而且多半火车上还有她的同伙在掩护她!现在,我命令你传令下去:就算是把火车给我拆开也要把那个女人抓出来!还有,立刻把东方快车公司和所有旅客的资料再重新梳理一遍!不要被那些表面的履历所欺骗,不要忘记我教过你们的研读办法!”

“是!”艾琳大声将他的命令重复了一遍,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等一下!”倪小峰叫住了她。等艾琳回过头来,倪小峰脸上突然露出了温和与严厉掺杂在一起的表情:“艾琳,刚才我为什么发火你明白吗?”

“因为我对您的判断力产生了怀疑!”艾琳大声回答。

“嗯,这回你还算明白。”倪小峰注视着自己的女助手,目光中流露出真诚的期望:“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要永远相信我!”

这回艾琳没有说话,而是用包含着委屈和别的什么情绪的眼神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拉开门出去了。

倪小峰看着托马斯,托马斯尴尬地将目光转开。倪小峰突然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又走到窗户前,抓住窗帘后却没有动,沉声说道:“把灯关了。”

托马斯非常不适应对方这种指使自己干这干那的习惯,但他还是走过去默默地找到开关,将房间里的灯都关了。

短暂的黑暗中就听到“刷”的一声,倪小峰挥臂拉开了整个窗帘。入水的月光透过大玻璃窗洒进这个房间。

“多么美丽的月空啊!”倪小峰叉手在腰,抬起面孔看着天空喃喃自语道。托马斯犹豫了一下,慢慢走过去,站在倪小峰稍后的地方,也抬脸看着天上的明月。

今晚,清冷的天空上没有多少云,一轮大半圆的月亮挂在天空上,在她的周围一圈淡淡的月晕环绕着,似乎月亮也在铺设自己的表演场地,准备为世人展示她某种不常见的风采。

“这月亮曾经见识过人世间的多少悲欢离合,朝代兴衰啊!”倪小峰依旧用自语般的声调在说,声音中带着一种迷人的磁性:“仅仅在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上,月亮就见过多少次征战杀伐!知道吗?埃瑞克,在这片土地上,上一次辉煌过的中华文明是唐,而在伟大的大唐时期,有很多所谓异族血统的能仁志士参与创建了那璀璨的文明――事实上,李唐王室本身也有着异族的血统……”说到这里,倪小峰转过脸来看着托马斯,眼睛中闪烁着一种光芒:“中华民族从来不拒绝那些热爱她的文化,并且为这种文化的兴盛做出奉献的所谓非华夏儿女!”

这真是一场乏味之极的谈话!托马斯眼睛真诚地看着倪小峰,心里在说:大量言不由衷的吹捧,自我经历的渲染以获得心理认同,狂热而缺乏实际内容的话语轰炸和煽情,隐隐约约的利益暗示和诱惑……

“说吧,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呢?”托马斯听到自己用疲倦的语气说道。

“不,是需要你为祖国做些什么。”倪小峰很认真地说道:“你的身份很特殊,如果你同意主动提出撤回国内,那么有件事情将需要你去做,事实上,做这件事情的人选非你莫属。”

不是出卖就是牺牲,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我只是一个混血的潜伏间谍。托马斯这么想着,嘴里紧接着倪小峰的话说道:“那……那是什么事情呢?”

倪小峰突然笑了笑,拍了拍托马斯的肩膀,走回到办公桌前坐下,然后比划了个手势。于是托马斯又乖乖地将窗帘拉上。

倪小峰打开了灯,揉了揉自己的脸,闷声说道:“你觉得我们今天能抓住那个想杀你的女刺客吗?”

托马斯走到办公桌前,摇了摇自己的大脑袋:“我看不一定……这种追捕如果第一下逮不住目标,随着时间的延长逮住目标的可能性就会逐步下降。”

倪小峰抬起脸来,饶有兴致地看了眼托马斯,然后用一种隐含着威胁的语气说道:“嗯,那你也怀疑我的判断力了吗?”

托马斯想了想,决定还是自然点的好,于是他朝倪小峰做了个鬼脸,笑着说:“我也同意你刚才的逻辑推论过程,可世界本身是非逻辑的……”

倪小峰一下子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托马斯笑道:“在我二十岁以后,你是第一个敢对我做鬼脸的男人,你很幽默!其实这回我也有让新疆站难受的意思。博士,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在你那个硕大的脑袋当中究竟还装了多少东西?”

托马斯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也许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多得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对了,你说的那件需要我做的事情,我算是给谁干?”

倪小峰的笑容立刻消失,他眯起眼睛冷冷地看着托马斯。托马斯神情慌乱地急忙解释道:“你知道,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没有来自上面明确的目标和指令,我会心慌的……”

“要是你孤身落在太平洋上的某个荒岛上,那你怎么办?”倪小峰讥讽地说道。

托马斯今天晚上真是演戏演累了,他决定小小的放纵一下,于是他认真地说道:“我会写个指令,写清楚人员是我自己,任务地点是荒岛,任务内容是无限期生存考验并要求尽可能短时间内与外界取得联系,任务装备条件是利用就便材料自创……”

倪小峰这次没有笑,在托马斯说话过程中,他的表情越来越感动,到最后甚至都快流泪了。他叹了口气,看着托马斯轻声说:“这么多年……真是难为你了……”

又开始了!托马斯真觉得腻味透顶:都多大的人了,还用这种办法!难道国内的人都这么思维简单,总是容易被这种煽情所打动,才养成了你老用这种夸张表演的毛病?

“不能让你再冒任何风险了!”倪小峰果断地说道,然后摇了摇电话柄,抄起电话说了句:“你和安娜进来一下。”放下电话后,他向托马斯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托马斯坐回到沙发上,看着倪小峰亲自去打开暗门,然后没多久,艾琳和安妮塔就从门里进来了。原来安妮塔的真名是安娜,托马斯想道:不过,谁又能保证安娜这个名字就是真的呢?

这回倪小峰换了一种热情洋溢的语调说道:“都不用再做介绍了。这样,有一件很重要的任务需要我陪同博士去向李部长当面请示,现在的情况不容许再乘坐火车了,但是博士的身份还暂时不能暴露,所以我找你们来,咱们开个小会:商讨一下如何让博士合理的下火车,和咱们一起乘坐飞行器材尽快赶去北京……”

……

早上10点20分,做为道路疏通后首列发出的列车,东方快车驶离了伊犁向迪化方向开去。

趁着大部分旅客还在睡梦中,车长昌德·费尔南德斯又开始了他每天惯常的列车各项工作检查。最后来到邮政车厢门口时,昌德·费尔南德斯车长向刚刚换上班的列车保安人员点了点头。那名保安打开车厢门,但同时默默无语地向列车长身后的1名跟随人员摆了摆手。其实那名跟随人员压根就没想过要进去:老铁路了,这点规矩能不懂吗?

邮政车厢内值班的保安人员看见列车长进来,就冲他懒散地打了个招呼。名义上列车长对随车的所有人员有管辖权,但邮政车厢有单独的行政系统,反正彼此给点面子就得了,用不着太客气。

列车长来邮政车厢的唯一工作内容,其实就是查看一下列车上贵宾们托运的各类宠物。为这些宠物,贵宾们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同往常一样,列车长走在每个笼子前都停留那么20多秒的时间。当他走到一只波斯猫的笼子前时,愣了愣,然后仔细地查看这只昏睡的波斯猫。那名邮政车厢的保安员昨天晚上被那些拿枪的交通警察和便衣们折腾了半宿,此刻正无精打采,看见列车长的神态有异,急忙走过来看是怎么回事。

列车长没有理睬他,而是站起身来走到车厢门口,拉开门叫了一声自己的助手:“张,你现在去一趟医生那里,就说我需要一只动物用的体温计,快点!”

他的助理急忙应了声向前面车厢跑去。

邮车内的保安觉得车长在小题大做:波斯猫这种懒家伙嘛!可不就是每天都在睡懒觉嘛,又有什么稀奇的。

这时,列车长已经走回了拿只关着美洲豹的大笼子前。美洲豹一直在笼子里焦躁地打着转,看见他过来就凶狠地咆哮了一声。列车长皱起眉头,对身后的保安问道:“这头豹子昨晚到现在睡了多久?”

他这么一问,这名保安才想起来真是有点不对劲,摸着脑袋说:“还真是的!昨天下午到现在,我就没见这豹子睡过――多半是那些来检查的警察吓着了它……”

列车长神色紧张地打断了他,下令道:“你马上去医疗室,让医生带齐他的兽医箱来一趟!就说卡莱尔伯爵夫人的美洲豹有问题了!快去!”

保安看到列车长的神情,急忙向外面的伙伴打了声招呼,就向前方车厢跑去。走到路上他才想起来:列车长是没有权力命令自己离开邮政车厢的!可这又怎么样?昨天下午自己和那个伙伴溜出去买东西时,还不是列车长找人帮自己看得门,那时可是自己哥俩主动犯错啊!在对自己的讪笑中,保安员走过一节又一节的车厢……

在那名保安员被支开后,列车长昌德·费尔南德斯迅速弯下腰,不去理睬那只焦躁不安的豹子,迅速打开豹子笼下部看上去不太高的铁台,向里面扔了一个纸包。然后就很自然地扒在笼子边上,在后面那名站在车厢门口的保安员好奇的注视下用身体遮挡住胳膊,轻轻的关上了那个暗门。

美洲豹很生气的看着这个男人,它还记得:就在昨天下午,就是这个男人带了个女人进来,并且将那个女人塞进了自己的窝底下!在我的窝底下塞了个活女人,居然还要求我好好休息!真是的,都拿我当什么了!

竖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技巧,在狭小的空间内打开了“萨克斯”扔进来的纸包。纸包里面有一块巧克力。竖琴用牙齿咬住巧克力,避免它被搞脏――这可是自己在这种状态下难得的补给。她用腾空的两只手展开那张纸,再施展蛇一般的身体技巧将纸靠近自己眼睛。借助铁台的缝隙中进来的微弱的亮光,她极力辨析着上面书写的英文字母。还好,萨克斯的英文书写要比一般英语国家的人规范很多。

客人A今早选择乘飞艇离开伊犁,通行有其他6名旅客。

客人B选择继续乘坐火车,房间号不变。

今晚到迪化后接你出去!

然后是笔法很简单很流畅的1支萨克斯的图案。竖琴看完后,心中叹了口气:那就只好先招待客人B了,不知道钢琴会让谁去招待客人A,那个不知道为什么会在火车上跑来跑去的胖子。反正不会是钢琴本人,因为他根本就不愿再踏上这片土地。也不会是鼓手,因为鼓手从来不做中国境内的业务。考虑到外形方便,那就应该是长笛了!一想到组织里另外一个年龄和自己相仿的亚裔女性长笛,竖琴就觉得特别难受!长笛这回又可以说是她帮我解决问题了,真讨厌!

竖琴这样想着,就用那张纸重新包好巧克力,就这样一嘴一嘴的将巧克力和纸一起吃下去。这样不但处理纸的时候好受点,而且同时吃进去的有纤维质,能帮助肠胃多停留消化这块宝贵的巧克力。在美洲豹笼子下高度不到40厘米的空间内,伴随着周围臭哄哄的各种味道,竖琴香甜的吃着,以一种通常人根本咽不下东西的爬卧姿式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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