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2月8日,上午8点,西安
“奎星”号的姊妹艇之一,执行北京-昆明航线飞行的“翼星”号飞艇,在返回北京时也要经停西安。再过1小时,她就要从西安机场起飞了。
机场贵宾候机厅的大玻璃窗外,1架双发双层翼邮政飞机从跑道上起飞,掠过远处的飞艇系留塔和塔旁那艘巨大的飞艇,消失在天际。
还是那个机场,还是停靠在系留塔上的银灰色飞艇。隔着侯机楼贵宾间的大玻璃窗,远远望着远处那艘除了飞艇尾部的编号,艇首的艇名不同,其它方面看上去简直就和“奎星”号一模一样的“翼星”号飞艇,托马斯·莫兰特忽然觉得胃里有股酸水直向上涌。他不敢保证这种身体反应是否仅仅因为这几天不规律的饮食起居的缘故。
强行将涌到喉咙处的酸水压下去后,托马斯转身弯腰,在身后2名特工警惕的注视下,伸手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行李箱中翻出苏打药片,拧开瓶盖。“请给我倒杯温开水来。”他语气虚弱的对身后的1名男特工说道:“水温千万不要太热,我得喝药。”
那名倪小峰的手下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对另外那名特工用命令的神情摆了摆头。看着那名特工不情愿地向大厅另一头的服务台走去,还看见了艾琳正站在远处的那个服务台旁,由1名当地特工陪同和几名航空公司职员交涉着什么,托马斯胃里的酸水再一次泛起。他手握着药片转过身,继续望着远处系留塔上的飞艇,心中忽然古怪的冒出一句:
物似人非。
自从昨天上午,在西京大饭店托马斯趁乱在倪小峰和所有手下的视线内消失了不到8分钟后,这2名男特工就再没离开过托马斯的身旁。其实在当时那种乱哄哄的场面下,手上还带着水渍,主动重现在倪局长面前的托马斯对自己的短暂失踪有着很合理的解释:众所周知,我不是行动人员,在这种行动时刻有点紧张,临时去洗手间舒缓一下也是在所难免的。至于没向任何人打招呼,他的解释更干脆:这不看着大家都忙,不愿给大伙添麻烦嘛!在他满脸坦然解释的时候,那位刚刚被倪局长训斥过的,临时负责“陪同”他的当地男特工一脸的困惑,这名特工就是弄不明白:眼前这位身材魁梧的“首长”几分钟前,怎么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的?自己当时只不过是很短暂的扭过脸去看了眼其他方向……
托马斯的这通解释,已经下令外围警戒人员找寻他的倪局长信不信只有天知道。但接下来,倪局长就决定:因为针那位女刺客的抓捕行动失败的缘故,托马斯身旁的“警卫”力量必须得到加强!
站在玻璃窗前,手里捏着药片,托马斯极力不让自己去猜测很多事件朦胧的背景和原因,因为他明白:缺乏依据的猜想很容易让一个思维发达的人丧失客观,容易导致思维上的执拗,这样下去会让自己距离事实的真相越来越远。冷静,冷静!他心里不停的对自己说着。但是现在已经需要做出一些决定了!他突然想起史秉誉很多年前说过多次的一段话:
有人自诩为激进派,有人自奉为保守派,但在这个世界上,心中坚守某种信念的人们更应该学会这样做:大多数时候顺着历史进程的河流而下,泯然众人,需要的时候也要奋起抗争,中流砥柱。简单讲来,即大多数的时候保守稳健,但一生中总该有几次激情澎湃。
这是否也就是孔夫子所谓“中庸之道”最确切的含义?托马斯忽然古怪的这么想。激情?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窗户玻璃上那个被模模糊糊倒映出来的胖男人,突然觉得全身上下都被一种疲惫所笼罩。需要了解全部的情况,所有的,全部已经发生的事情,然后再进行逻辑推论和演绎。托马斯心中疲惫的想着:在这个危机重重的时刻,自己被倪小峰圈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被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这种情况下做出该有的判断何其难也?
他在窗户玻璃的倒映中看到艾琳走向自己身后,她后面跟着那名端着水杯的男特工。艾琳一直走到他的侧后,从那名男特工手中取过水杯,伸到他面前,轻声说了句:
“怎么,你的胃又不舒服了?”
托马斯嘴里含糊的应了句,抓过艾琳手中的水杯,用指头将苏打药片揉成碎片,扔进水杯中。杯中的温水开始冒出气泡。托马斯扭过脸去看艾琳。
艾琳这2天看来也没休息好,眼睛周围出现了淡淡的眼晕,而且托马斯还注意到她的眼角出现了很多细碎的皱纹。
艾琳扬了扬手中的金属薄文件箱,低声说了句:“我们的舱位有点小麻烦……”然后便向后看了一眼,直到那2名男特工识趣的退后几步后,才接着说下去:“……但起飞后前观察舱应该能腾出来给你用。今晚到北京前你的初稿应该写得差不多了吧?”
托马斯没有回答她,而是仰脖慢慢的喝起杯中的苏打水。
这份报告他是打定主意不写了!而且,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摆脱倪小峰的掌控,去上海和张君晓见面!昨天他已经就路线问题,利用酒店内部的电话和姚莺然联系过了!1分钟不到的通话时间内可以交换很多情报。事实上在打完那个内线电话后,他的确还拐进洗手间方便了一下。
倪小峰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这几天所做的事就是将我的身份尽量暴露,而且要在国内的政治斗争中将我摆放在台面上!这个游戏我不想再玩下去了!喝水的托马斯这样想着。可自己又怎么样才能摆脱呢?
喝完水,将空杯子拿在手中,看着满脸期望的艾琳,托马斯勉强笑了笑:“我还得就这个问题和倪局长商讨一下。”
显然,对他的这番官腔艾琳是有点生气了。但由于级别或者是其他的缘故,艾琳的眼中只是掠过了一丝不快,但接着便露出了很礼貌的微笑:“那好,等一下倪局长开完会下来,我会通知他,您需要和他见面商谈的。”
这时,1名当地特工和2位航空公司的高级职员一起走过来。那名当地特工面带难色的对艾琳说:“领导,他们说咱们预订的舱位可能得调整。”
那名年纪小点的航空公司高级职员对艾琳解释道:“对不起。刚才临时接到电话,我们星辰公司有高层人物搭乘本次航班,并且要在起飞后使用上甲板观察舱中的一个来办公,所以刚才答应贵方使用两个观察舱的要求得更改……”
艾琳不等他将话讲完,便怒气冲冲的打断了他:“不行!你们刚才答应了起飞后上甲板的两个观察舱都给我们用的!我已经通知我们首长了!现在调整是不可以的。我们的工作性质是有特殊性的……”
那位年纪更大的星辰航空的高级职员显然也被艾琳的态度激怒了,他挺了挺本来就笔直的腰杆,礼貌而冷淡的说道:“这位女士,需要提醒您:上甲板观察舱本来就属于飞艇上非乘务空间,正是考虑到贵机构的工作要求特殊,我们才破例在公司高层通知要准备使用舱房后,极力协调,帮贵机构保留了上甲板后观察舱做临时办公用。”
托马斯已经注意到艾琳的情绪有点失控,这时急忙走上前对那名航空公司职员和气的说道:“能不能给贵公司高层解释一下,就说因为国家安全事务的缘故,上甲板的两个舱位我们都需要使用?”
“不行,国家安全虽然重要,但我们出于航空安全的需要,有权对舱位进行调整!等一下如果我们公司的高层还有新的要求,我们还有完全取消你们在本次航班中使用上甲板任何一个观察舱的要求!”这名星辰航空公司的高级职员显然有点生气了,一句话将这场谈话陷入了僵局!
“既然这么说话,那麻烦您将您的姓名和职务告诉我们,我会亲自打电话和你们公司高层商议这件事情!”艾琳语气中带着点隐隐的威胁说道。
这位年纪较大的商务人员被激怒了,他大声说道:“我就是星辰公司驻西安机场的商务主任!您要是愿意,现在就可以打电话给我们总公司!您还可以告诉我们总公司:我按照公司规定和相关法律已经取消了原来答应给你们保留的那间上甲板观察舱!”
杨站长的手下,那名当地特工这时也被对方的强硬态度激怒了,他上前一步,气势汹汹瞪着航空公司的商务主任大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存心惹事……”
“是你们在惹事!”商务代表的情绪已经很激动了:“是你们这位女士在威胁我!什么国家特殊机构!以为我没见过世面啊!以为我们星辰航空随便可以吓唬啊!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套作派!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上甲板的舱位,还就是不给你们用了!”
托马斯知道艾琳是因为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而情绪失控,特别是自己刚才的冷淡更让她恼火,所以才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他本能的拽了拽艾琳的胳膊,同时用责备的眼神制止了那名当地特工的发作,沉声而礼貌的对商务主任说道:
“我想这里面是有一些误会,这里没有人威胁您!刚才我们这位女士的要求,你的理解显然是有偏差――我认为她是想通过联系贵公司高层帮你减轻一点压力,并不是要投诉的意思。即便是要投诉,我相信每个普通旅客也有这个权力,对吧?您何必要将这个商务问题牵涉到其他问题上呢?”
对面这位40多岁的商务主任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失控,在托马斯和蔼真诚的话语下,他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对不起各位,我刚才话说得有点过头。这样吧,等一下我还是争取能给你们保留上甲板后观察舱,希望你们也向你们领导解释一下……”
“小胡!”一个中气十足,略带广东口音的老男人嗓门从贵宾厅门口响起:“你小子知道我来了也敢不过来打招呼,是不是想让我罚你绕机场跑几圈了?”
这放肆的嗓门让贵宾厅里寥寥无几的人们都将目光投向说话者:
贵宾厅门口,10来名身穿西装的男子和3名中年女性簇拥着1名老人走进来。老人个头不高,身上穿着一套老式呢料军装,没有任何军衔或标志,满头的银发。他手里挥舞着1根拐杖,神气活现地向正在和托马斯他们说话的商务代表大喊着。那神情,仿佛将机场的贵宾候机厅当做了自己家的庭院。
1917年2月8日,上午8点,北京。
某栋警卫严密的办公大楼内,金惠临正急匆匆的走着。
大队人马从西域前指撤回来没几天,办公楼里的气氛明显有点疲怠。在路过某个开着门的办公室时,金惠临甚至看到部里面几个年轻的办事员正围在一起低声谈笑。这种景象,在这座楼里可是极其罕见的。
金惠临一直走到电梯间,乘坐电梯到8楼。从8楼的电梯间出来,他看见1名工作人员拿一份报纸坐在电梯间通向办公走廊那个门的门旁小桌后。金惠临走过去将自己的工作证轻轻的放在桌面上,简短的说了句:“有预约,李部长。”
工作人员核对了一下登记薄,随手将他的工作证放进抽屉内,同样简短的回了一句:“809房间。”
809房间内是个小型会议室。金惠临知道,整个8楼不单是部长办公的楼层,同时也是部里面的机要所在。这间809房间的小会议室是平时部长们和各局局长一起开业务会议的地方,对部里面而言,这里相当于“白虎节堂”。金惠临来过8楼几次,可还是第一次进这间809房间。
机要秘书给他倒了杯水,然后便离开了。金惠临站起身,手背在身后,浏览着墙上挂着的2幅字画。其中一幅横幅是国父杨沪生1908年书写的“国之秘器”四个大字。这个幅字的复制品金惠临在部里的不少办公室内见过,他知道这个肯定是真品。和到处是仿制品的办公大楼不同,8楼的字画古董没有任何赝品,这是当年竺老部长留下来的传统――情报工作的领导核心必须是在真实的环境内思考问题。
据说这位杨国父中年时一度极喜欢四处题字,直到58岁那年在扬州微服游玩时,被一个在庙门口卖春联的小孩教训了一通,才知道其实自己的字写得有多臭!换了自己的生活秘书后,杨国父就没再在任何公开场合写过字。据说,这“国之秘器”四个大字还是国父闭门苦练了多年书法后,觉得略有所成,又经一干老部下们的恳求,并且在几名书法大师指点下才留下来的“墨宝”。金惠临不敢多看杨国父的这幅“墨宝”,他怕自己多看几眼后,容易在心中生出对国父书法艺术的大不敬。或者说,他怕自己看多了这字,胸口会发闷,肠胃会难受。
他在看另外一幅画:这是一幅被很精心的裱起来的斗方,上面用技法稚嫩但气韵生动的写意风格勾勒出一只蛤蟆,蛤蟆正瞪着眼睛向上方跃跃欲试,感觉画面中那正是他闪电般捕食前的一瞬间。旁边歪歪扭扭用所谓的童体字写着一行小字“别乱飞,乱飞就吃你。世间青蛙何其多,我独爱蛤蟆。”落款没有写时间,只是同样凌乱的一行字:晶晶画,爸爸题。
金惠临瞪大了眼睛!他当然立刻就猜出这晶晶的爸爸是谁。中国孩子里叫晶晶的有很多,但能让自己的书画挂在这间屋子里,而且与杨国父的书法艺术并列的晶晶的爸爸只能是那位“国叔”!问题是此公生前从不题字,而且他去世时自己这个部还没有单独列编呢!以前整个对外情报系统还是以军方机构为主干。金惠临自己刚被招募时,还穿了好几年的军装。
“不用猜了,是史国父的真迹!”一个略显尖细,而且客家口音浓重的男子声音在会议室门口响起。
“李部长!”金惠临急忙站直了身体。
李志勇笑嘻嘻的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将手中的便携式茶杯放在会议桌上,对跟在身后的秘书说道:“快把画打开,让咱们的金贝勒鉴赏一下。”接着他兴致勃勃地对金惠临说道:“这是我星期天在琉璃厂淘到的一幅山水,我的两个懂书画的朋友都说是石涛的真迹。你看看。”
金惠临急忙走过去帮部长秘书将立轴展开,同时嬉皮笑脸的说:“李部长,我可不是什么贝勒,连贝子都算不上,放大清年间我也就是个辅国将军。”
“放大清年间,凭你的这份机灵劲赏个黄马褂没问题,说不定还能加上什么太子太保巴鲁图什么的呢!”李志勇拖长了声调笑着说道。
画轴一打开,金惠临就稍稍愣了愣。他的表情这点微小的变化立刻被李志勇捕捉到,李志勇急忙问话:“怎么,有问题?”
金惠临看了眼部长秘书,重新将目光投在山水画上。看了一小会儿,他笑着对李志勇说道:“您瞧这整体布局,启承转合,精致之极。您再瞧这块的‘夹叶’笔法,疏密得当。这都是石涛中年后的风格。您再瞧这纸,这金石,还有这枚乾隆皇不常用的‘宜子孙’御赏印签,啧啧……您是花了多少钱买的?”
“那摊主不识货,我总共花了三个月的薪水,就从他手里买下来了总共四幅画,其实我当时就想要这一幅!”李志勇得意洋样的说道。
“哪您什么时候让我瞅瞅另外三幅,说不定还能发现好东西呢!”金惠临笑着将手中的画重新卷起,郑重的交还到部长秘书手中,还说了句:“收好。”
李志勇的心情显然为此大为高兴!他挥挥手让秘书离开,同时看着墙上的那幅史秉誉的遗作大声说着:“这幅史国父的蛤蟆图也是我从彭小海手里搞过来的,觉得和咱们的工作性质正好接近。挂这儿三个多月了!杨国父的字到处都是,可史国父的字就不多见了!呵呵,上次邱将军来这,看见这幅画眼睛都直了!想要,我就是不给!呵呵……”
彭小海就是建国名将彭大海的儿子,也是史依青的丈夫。等部长得意洋洋的说完,金惠临走到他面前,从口袋里掏出支票本,小心的陪着笑说道:“李部长,您三个月的薪水是多少?我跟您商量一下,能不能把刚才那幅石涛的山水让给我?我就只要这一幅。”
李志勇看着金惠临,慢慢的回过味来:“是西贝货?那你给我钱是什么意思?”
“物归原主,这画就是我仿的。揭开画纸一角,多半还能看见我仿画时留下的木条痕。”金惠临很不好意思的说:“真品是我家世传之物,现在就在家父手中。我去年一时兴起仿着玩。画完后正好家里来了个穷亲戚,他硬要……”
李志勇部长突然就用广东白话低声骂了句粗口。部里的人多半都在传说:李部长平时说国语,见了老乡就讲客家话,要是真生气了就会拿广东白话骂粗口!“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部长讲白话。”
金惠临尴尬的站在桌子旁。
李志勇看了眼他的表情,突然就笑起来,用客家口音明显的国语说道:“没事,小金你坐下吧。”他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一张椅子:“能有幅金贝勒的仿作也不错。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本来我也就是附庸风雅。坐下吧,咱们谈点正事。”
金惠临乖乖的坐下后,李志勇打开水杯喝了口茶,然后突然就说了句:“王佐涉嫌贪污活动经费,勾结德国间谍机构,今晚一到北京就会被看押起来,调查他的问题。”
金惠临愣住了。他大张着嘴看着李志勇。
李志勇将手中的茶杯盖盖上,眼睛看着墙上的“蛤蟆图”,毫无表情:“军方的情报机构在无意当中搞到了王佐和德国情报机构接触的证据。是他们在德国情报机构的内线送回来的消息,说那个‘蓝男爵’曾经去过一趟伦敦,见过一个神秘人物。时间上正好和王佐那次地下室被绑架的时间吻合……”
“有点牵强吧?”金惠临勉强笑着说道:“我当时也在伦敦,王佐通报过圆点说有德国的情报头目潜进了英国。单单凭这一条就判断他们见过面,是不是太牵强了?”
李志勇摇摇头:“我们在俄罗斯的人这几天也搞到了情报,证实那个柯巴就是被王佐亲手杀害的,情报来源可靠。这至少可以证明王佐杀柯巴是有他自身的目的……”
“这里面或许是因为情绪上冲动的缘故呢!”金惠临有点急了:“王佐杀柯巴的时候还不知道柯巴已经投向咱们了,他多半都是为了那个被杀的小警官……”
“你情绪也冲动了?为什么?”李部长面带微笑,目光冰冷的说了一句:“我记得王佐的财务状况出问题了,这个判断最早还是你向部里反映的。后来,也是你建议部里为了照顾王佐的工作情绪,先不要追究他这些问题的。”
“外派特工工作环境特殊,压力大,出点毛病也是在所难免的。”金惠临觉得自己的喉咙发干,但他还是迎着李部长那冰冷的目光继续说下去:“但王佐对祖国的忠诚我相信还是靠得住的,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我们不能就判断他已经变节了!”
“最新消息:就在这两天,德国情报机构的‘蓝男爵’亲自出马,成功的编织了一个圈套,让伦敦方面怀疑詹姆斯·布莱恩已经变节了!”李部长面部的微笑依然保持着,但与此同时目光越来越冰冷:“相关的资料这两天就会到部里。德国人为什么会帮助王佐扫清障碍?”
金惠临愣了愣,但还是辩解了一句:“德国人这样做自然有他们的目的,也不能就说和王佐有关。”
“那你该知道那个破绽百出的‘年货’计划为什么会实施吧?”李部长脸上的微笑更浓了:“张部长一生精明,这个破绽百出的‘年货’计划他为什么还会实施?是不是因为在派出那个女人之前,他就知道德国方面有人会配合。”
“我不知道。”金惠临触电般的说道。
“你回答的太快了!”李部长脸上的微笑突然消失,手中的杯子重重顿在桌面上:“小金,你不要浪费机会!”
金惠临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大滴大滴的汗珠。他的目光开始躲避对方的视线。
“除非王佐这么做也是有人指使的,这样他才可能免除法律的制裁。”李部长突然又温和的笑起来,但目光依旧是冷冰冰的:“你要是有这方面的情况需要说明,可以说出来啊!”
金惠临脸色开始发白,汗水顺着面颊流淌。
“你第一次汇报王佐的财务可能出问题时,是向张部长书面汇报的吧?”李部长冷笑道:“后来你又一次来报告,就提出再观望一段时间,然后王佐的挪用经费检讨就到了。当时正好是我和张部长交接班的时候。你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才发现一些张部长和王佐之间的秘密的,对吧?”
金惠临保持着沉默。
“张部长那边是谁和你联系的?”李部长逼问了一句。
“机要室……”金惠临条件反射地说道。
“我是说这几天!从上海那边,是谁和你联系的!”李部长话语中的口音更重了。
金惠临擦了把脸上的汗,低下头去看着桌面:“是张部长的警卫秘书小刘……我知道的也不多。”说完这句话后,他都能听到自己心脏在激烈的跳动。
李部长重重的叹了口气:“小金,在咱们这种机构里,搞体制外的小团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就写多少吧。就在这写,写清楚就没事了。”他站起身,一直看着金惠临的后脑勺。一直到金惠临用很小的声音“嗯”了一句,这才满意的端起自己的茶杯走出门去。
金惠临低着头,头上的汗水滴落在面前的桌面上。李部长的秘书和1名内保部门的人员重新出现在会议室里,默不作声的将一叠空白的稿纸和笔摆在他的面前。然后,这名秘书走到会议桌对面,从口袋里掏出一叠折起来的报纸,打开看了起来。那名内保部门的工作人员同情的看了眼金惠临,将1把椅子拎到会议室门口,坐在上面开始发呆。
“能不能调来几份我当时从外面发回来的报告?部长让我写的东西里面,有些情况我需要再核对一下。”5分钟以后,已经恢复了平静的金惠临对秘书说道。
10分钟以后,已经得到部长批准的机密文件调阅申请被秘书拿到了机要档案室。
机要档案室的值班员,一位老年妇女扫了眼申请上的文件标题,又仔细核对了一下部长的签名,默不作声的拿着申请单走进了身后的档案间。
又过了10分钟,秘书走到部长办公室,向他汇报:金惠临已经开始认真书写报告了。
等秘书出去后,李志勇对面沙发上坐着的1名少将微笑的将手中的香烟碾灭:“李部长,你估计那小子什么时候能写完?”
“什么时候写完都可以。”李志勇笑着伸手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娴熟的倒着功夫茶:“反正晚上就有人和他作伴了。”
那位少将笑起来:“李部长你可真够绝的!就让那小子在会议室写,让他觉得写完就没事了!”
“他要是写得好,说不定写完就真没事了!”李志勇笑着说。他做了个请对方品茶的动作。
少将站起身来:“我不喝了,再喝就该醉了!我要回去向老旅长汇报,就说你这边进展顺利。我们那边也该做准备了。”
李志勇没有起身,只是仰面笑着点了点头。他端起小茶盅嗅了嗅茶香。等对方已经走到门口时,李志勇突然扭头说了句:“星期天早上,我想请邱将军喝早茶。你问问他方不方便。”
“别人请他肯定没空,您李部长请,老旅长肯定高兴!”少将笑着说了句便离开了。
李志勇等他出去后,一口喝干了茶盅中的浓茶。面无表情。
8楼机要档案室,那位老年机要员拿起电话,拨打了一个内线号码,等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简短的说了句:“那份档案被人调阅了。”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这栋楼盖好后,她就在这个岗位上工作。她知道很多秘密。其中一个秘密就是:如果有人调阅刚才那份1916年年初入档的薄薄的文件,那她就要给刚才电话里的人打声招呼。档案里有什么内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一概不知。而且当年给她下达这个命令的张部长还说过:这事将来要是有部领导明确的问起,她就实话实说。当然,没人问就严格保密。
其实那份档案内容也真没什么,里面就是一份金惠临自己1916年发回的环境安全例行评估报告。这种报告根本就不应该在机要档案室内存档,属于保管2年就销毁的乙级文件。所以,在机要室文档清单上根本没有它。这是一份因为刻意错误被留存在机要档案室的文件,它的作用就是为了打那句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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