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美妙的化妆时间迅速就这么结束了,一面小小的圆镜子出现在托马斯面前,他看见一个更加苍老,看上去混血特征更加明显的面孔展现在镜子里。
只是随意的瞥了从船舱里爬上来的这对男女一眼,那位中年海军上士的脸就重新转向表哥那边:“就他们俩?”
“嗯,带他们两到虹口就行了。”表哥的语气也显得很平常。
“你刚才已经说过了。”中年上士随口不以为然的说了句,接着指着又划向岸边的装满货物的舢板关切的问道:“我们老板让我问你们,这种货色就这个价位你们还能搞到多少?”
表哥冷笑一下:“就这个价位?那就等到仗打完了再要吧!下个月正规的采购价格每瓶都要上涨了八毛了!”
“好吧,你给我个新价钱,我回去给上头说说。”中年上士无所谓的说道。
表哥扫了眼甲板上忙碌的人们还有呆呆的站在自己身旁的姚莺然跟托马斯,伸手抓住中年上士的大衣衣袖,开始在对方的袖筒内开始给对方捏手指报价。中年上士在还价之前,只是目光冷淡的重新扫了托马斯的脸部一眼,接着就开始在袖筒里用同样的方式开始还价。
“要不就先这样?你回去给你们老板说说。”表哥笑着说道:“反正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还能拿到货的人不多。”
当托马斯最后一个要从绳梯上爬向小舢板时,表哥面无表情的站在船舷上,并且随手将一把小小的左轮手枪塞进托马斯的口袋,并且在托马斯耳朵旁快速的低语了一句:“路上小心点……”
托马斯不动声色的继续转过身体,开始略显笨拙的抓着绳梯向舢板降下去,但是他知道表哥对自己的反应很满意,因为此后表哥就随意的冲小舢板挥了挥手便从船舷边走开,去舵舱了。
小舢板在水面上慢慢的划向岸边,那儿,刚刚帮着那两名水兵装完货物的2名“渔民”站在卡车边上,背对着水面,好像正在和那2名水兵聊天。等一下他们将坐小舢板回到“渔船”上去。一阵从大海方向吹来的风掠过这片水面,夕阳将水面映得微微发黄,阵阵的水波轻轻的撞击着“嘎吱”作响的小船,远处还传来水鸟清脆的鸣叫。
坐在姚莺然身后的托马斯发觉此刻的场景好似在多年前在自己的梦中曾经出现,一切都完美的那么虚假!对,是虚假!托马斯的心里突然有个声音在高声叫道: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假!那两名船上的渔民不应该身子连转一下都不转,只是和面朝这边的两名水兵聊天,那个站法太整齐了,正好是两名水兵面朝着这边,而偏偏那两名渔民就背朝着水面,而且托马斯总觉得那两名水兵的注意力是在自己乘坐的这艘舢板上!于是,他听到自己用非常非常自然的语气说道:“坏了!我把东西忘在船上了!得回去拿!”
水面上的寂静气氛突然被他的这句话打破,坐在舢板船头的中年上士老冯转过脸来看着托马斯。糟糕!我的语气太自然了!本来我应该更慌张一些!托马斯的心中在大叫着,然后,他看到老冯的脸上有一丝的慌乱掠过。
小舢板停在水面上,站在托马斯身后摇舢板的渔民不说话。姚莺然身子没动,依旧面朝着已经转过脸来的老冯背朝着托马斯坐着,她头也不回的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那就赶紧回去拿吧!真麻烦!”
远处又传来几声水鸟的鸣叫声,但是风好像是停止了,小舢板轻轻的晃动着,老冯的脸上也如同受了水波的影响,面部肌肉在难以察觉的波动着。托马斯的手很自然的插在大衣口袋里,搬动了他还不曾细看的左轮枪击铁,凭手感他惊喜的发现这正是他最熟悉的史密斯维森左轮手枪!
表哥本来是站在渔船舵舱的舱门出远远望向这边,这时他突然缩回舵舱去,并轻轻的打了声口哨。甲板上的人们随着他的这声口哨,都很自然的散向各个角落。
几乎是同时,和两名水兵“聊天”的渔民之一突然嗓音古怪的尖叫了一声!并且想转回身来――
一声枪响!这名渔夫的身体摔倒在地上!
托马斯看到小卡车车斗的帆布底下突然闪起火花,接着耳旁就听到水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嗖嗖”的飞过,接着沉闷而连续的枪声便开始响起!
老冯看着姚莺然和托马斯手中的枪口,身体僵硬在那里,脖子上因为扭动而清晰可见跳动的血管,他的嘴大张着,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随着小舢板后部摇橹的船夫中弹落水的“扑通”声,老冯的胸口突然就出现了几个带血的创口。姚莺然身子被托马斯扳倒,仰面摔进托马斯的怀中,而托马斯本人也早就躺倒在狭窄的舢板中,并且同时盲目的向老冯的胸口开了两枪。这两枪所造成的弹孔和卡车方向射中的子弹让高坐在船头的老冯身体僵硬在那里,暂时获得了一种奇怪的平衡。
从渔船那边传来密集的枪声,卡车旁站立的两名持着手枪的水兵扑倒在地。卡车的车身被渔船上射来的子弹击中,发出刺耳的怪叫声!舢板开始在水中转动,又替托马斯他们挡了几发子弹的老冯的尸体摔落在水中!
两个身材苗条的黑衣身影跳出卡车车斗,手中端着冲锋枪射击着向稍远处的芦苇后躲去。紧紧抱着姚莺然身体的托马斯感觉渔船上方有黑色的影子掠过,接着那辆小卡车便冒起了熊熊的火光,并随着炸裂声变成了一团火!趴在卡车前开枪的两名水兵被爆炸的气浪掀起,重重的摔开去!
渔船甲板上,两名年轻的“渔民”又借着助跑将手中的手榴弹投掷向岸上的方向。他们其中的一个在投掷时身子突然一顿,接着便惨叫摔倒!船舷边正在用步枪射击的一名老年渔民急忙停止射击,爬过去照看他。其他人继续冷静射击着。
表哥在舵舱舱门内端着挺“1912式”轻机枪猛烈射击着,嘴里大声的叫骂着什么。那枚因为投掷者中弹而投偏的手榴弹正好落在水面上的小舢板旁边,随着爆炸声,水柱将乱转的小舢板差点掀翻!水花将爬在舢板上的一男一女全身淋得湿透!
这个傍晚的上海,除却街头比平时多了些警察和警车,其余的与往常一样:灯红酒绿,车水马龙。陶斐然独自驾驶着自己的工作轿车,快到大江医院所在的那条街道时却被路口的警察给拦停了!陶斐然为此十分的生气,他摇下车窗玻璃,用很不耐烦的语气冲车前的警察们高声叫道:“没看清车牌吗?你们!……”
“陶站长!”路边停放的一辆警车旁吴剑峰慢慢的走出来,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声音并不是很大的叫了一声。他的身旁,盛省三东张西望地看着周围,可就是不望正从轿车内迷茫的钻出来的陶斐然。
“陶总站长,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按照部领导的指示,从现在起暂停你的职务,由盛省三同志代理上海总站总站长职务,希望你和原来上海总站的同志们能够积极配合,讲清楚这两天工作方面出现的一些问题。”吴剑峰神情严肃,但说话语气显得有点疲倦的对陶斐然说道。盛省三这时才将目光转回到陶斐然的脸上,神情显得很低调,那感觉好像就在说:其实这事我也是才知道,没办法,这是工作。
“……那好吧。”只是略微愣了愣神,陶斐然就非常坦然的应了声,但他马上还是有点傻了,因为从吴剑峰和盛省三身后又闪出两名今天中午刚从外地赶来的内保部门特工,其中一位彬彬有礼的向陶斐然伸出手来:“陶斐然同志,请交出你的配枪和工作证。”
陶斐然瞪着吴剑峰,又瞪瞪盛省三,右手放在腰间,身子微微有点弓着,另一只手自然的伸出去轻轻的推开那名说话特工的手臂。两名特工身子也向后退退,不过还好,他们倒是没有做什么更激烈的举动,只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在场的两位领导。盛省三苦笑了一下,甚至是有点讨好的对陶斐然说道:“老陶,你知道的,这是上面的决定……”
吴剑峰好像有点不耐烦的对陶斐然说道:“陶斐然同志,希望你配合!”
看了看周围,陶斐然乖乖的抽出腰间的手枪,递给那名一直把手举着的特工。吴剑峰轻轻的舒了口气,用商量的语气对盛省三说道:“盛总站长,我想和老陶单独说几句话。”
走到路边的一条小弄堂里的一盏路灯下,确信这个距离可以保证其他人无法听到低语时,吴剑峰背朝着弄堂口方向,轻声说了句:“你听着就好了,注意别让人看见嘴!”接着他扬高嗓门,语气严厉的说道:“老陶!你也是个老同志了!遇见这种正常的组织行为,你哪来那么大的抵触情绪?”
“吴副局长,我不是有抵触情绪,我是心里难受……”在带着很浓的委屈语气说了半句后,陶斐然压低声音说道:“怎么了?部里出事了?”
“没有,只是最上面中午给部里很大的压力,做也得做点样子。”吴剑峰先是低声给对方吃了个定心丸,接着大声说道:“……这就叫理由啦?工作局面搞成现在这样,谁没有情绪?可你是当领导的,在这种时候带这么大的情绪干什么?嗯!”
陶斐然低声说道:“今天下午在吴淞口那边的枪战我派人查了,好像是跟目标有关系,还有,有消息说那伙走私贩子跟姚莺然好像也有关系,可我刚才亲自去查了档案,却找不到任何线索……档案很早前就被人处理过了……”
“都到这种时候就不要推卸责任了!”吴剑峰大声的说道,接着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表情依然很生气的说道:“这事我会找别人去调查的,你先不要说出去。还有,明天你一定要按照计划把各方人马撒出去……”
“我担心这样做很容易变成一个烂摊子,到时候收拾不住……”陶斐然苦笑着摇摇头。
“陶斐然同志!我要提醒你必须端正自己的工作态度!这种时候是大家合舟共济的时候,你在这种时候还不能正确的对待组织上的安排,这样是很危险的!”吴剑峰是真生气了,他大声的,语气严厉的训斥道。
陶斐然不说话了,只是低下头去。
弄堂口站立的盛省三关切的看着远处灯光下正在谈话的那二位,听到吴剑峰的训斥声,以及两人的神态,不由得轻轻的摇摇头。
“领导,看来吴副局长对陶站长的火气不小啊!”站在盛省三身后的一位他从北京带来的特工不由自主的感叹道。
盛省三转过脸,对身旁正在向弄堂里观望的特工门低声呵斥道:“干自己的活去!领导们的事情你们少掺合!”说着,他严厉的向刚才多嘴的那名特工问道:“检查过各组的准备工作了吗?”
“检查过两遍了……”
“那就再检查两遍!记住了,不准给我出任何差错!干活!”说罢,盛省三悻悻的又瞪了眼正在灯光下私语的那二位,向弄堂口的两名特工吩咐了一下便带着其余的特工离开了。
“……是不是考虑调整计划,另外,我现在这状态,明天是不是得换人执行这个任务……”路灯下陶斐然低着头,神态象是正在做检讨似的,压低嗓门说着。
“不行!”吴剑峰果断的说道。他走开几步,接着又转回身,激动的对着陶斐然的脑袋挥舞着手指,那感觉就象是正在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一个不懂事的下属,声音很小但表情显得很激动:
“到这种时候,你我都已经没有退路了,你明白吗?今天部领导这么安排也是为了给你创造不承担责任的机会,你要清醒一点,老陶!”
陶斐然低着脑袋,在沉默了一阵后终于点点头,低低的说了声:“那好,我执行。”
谈完话后,吴剑峰和陶斐然又重新走回到路口,这次陶斐然显得很配合的在那两名内保部门特工递过来的表格上签了字,并且按照对方的要求乖乖的将自己的工作证交了过去。吴剑峰冷漠的看着这一场景,然后招呼也不打的走开,上了上海总站给自己安排的专车,先走了。陶斐然看着他离去,有气无力的跟两名内保部门的特工点了点头,上了自己的车,当他发动汽车的时候,一名内保特工毫不客气的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上了车,陶斐然愣了愣,接着便叹了口气,沉默的开车向自己家开去。
“小刚,你肚子饿吗?”当专车经过大西洋番菜馆前的马路时,后座的吴剑峰突然和蔼可亲的对司机说道。年轻的司机机灵的将车停靠在马路边上,笑着说道:“首长,我不饿,你们开会的时候我们这些司机一起吃过饭了。”
“那要不要上去喝点啥?”吴剑峰推开后座的门,笑眯眯的问道。
“我就在这里等您吧,首长。”懂事的司机举了举手中用针织编织套着的玻璃罐头瓶,瓶里的茶水在他的动作下晃动着。
独自上到番菜馆的二楼,吴剑峰随手拿过报纸架上的一份报纸,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随意的点了两样,然后开始品尝起女招待迅速端上的用大吉岭红茶煮的奶茶。他手头的报纸才看了半版,就听见身后有人轻声笑着说:
“说来也奇怪,这种印度出的红茶本来品质不如福建的乌龙茶,可就是拿来做这种奶茶的时候比乌龙茶的味道好很多……”
“你要不要也来一杯?”吴剑峰眼睛还盯在报纸上,随意的问道。
一身商人打扮的男子坐到了他的对面,并摘下头上的礼帽随手放在桌边,上海警察局刑警局汪局长笑容可掬的看着吴剑峰。
“你好像很高兴。”吴剑峰在等对方打发走了过来点菜的女招待后,端起茶杯喝了口奶茶,语气淡淡的问道。
“这不,没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啊!”汪局长说着,抬头看了看楼梯那边,在那儿,在靠近窗口的座位旁有两个便衣男子仔细的观察完下面街道上的动静后不动声色的朝这边轻轻的摇了摇头。
女招待端着吴剑峰点的晚餐走过来,吴剑峰问汪局长:“你不吃点什么?”
汪局长笑着端起自己的奶茶摇摇头,等女招待走开后,他身体向前倾,对正在吃饭的吴剑峰低声说道:“你让我安排的那两个女客人我已经安排好了,其中一个受了点轻伤……”
吴剑峰“嗯”了声,继续认真的吃着自己的晚餐。
汪局长给自己点着一根香烟,在缭绕的烟雾中看着吴剑峰,看似漫不经心的说了句:“那两名女客人我总觉得好像有点眼熟……”
“你最好忘记这件事情。”吴剑峰头也不抬的说道。声音虽然不大,但语气却非常的粗暴。
吴剑峰的态度让汪局长一时间有点愕然。
吴剑峰抬起脸,逼视着汪局长的眼睛,轻声的,但以不容质疑的语气一字一顿的说道:“老汪,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稍微大意,你我就有可能死无葬生之地!”
汪局长有点被激怒了,他放下奶茶茶杯,冷冷的反唇相讥:“不知道是谁在开玩笑,那个见鬼的洋博士本来早就可以干掉的,你非得等着他冲进上海,把我们的布置搅个乱七八糟!然后到了今天,你又突然让我把埋在海军的关系动起来,陪那两个女人去干掉他,可结果差点全撂在长江里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吴剑峰突然用一句提问打断了汪局长的牢骚,不等对方回答,他压低嗓门又一次凶狠的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汪局长先是不甘示弱的用目光回敬着对方,但不一会儿便在对方的目光下败下阵来,他低下头使劲的抽着香烟,一脸的沮丧。
吴剑峰放下餐具,用餐巾擦了擦嘴,又喝了口奶茶,目光一直盯着汪局长。突然,他无声的笑了笑,抓过汪局长放在餐桌上的香烟,给自己嘴上叼上一支,然后身子倾向汪局长做了个点火的动作。汪不是很情愿的掏出打火机给吴剑峰点着烟。
“很多事不试一下怎么能看得清楚?”抽了口烟,吴剑峰把玩着手中的香烟,身子并没有后退回去,而是轻声的说了句:“现在可以肯定,倪小峰和他的那位老丈人已经把我们都出卖了!”
汪局长手指间的半截香烟一下子跌落在桌面上,正巧落在才喝一口的他自己的奶茶杯中,发出“嗞啦”的一声。
“嘿嘿”的轻笑着,吴剑峰将身体慢慢的靠回到椅子背上,把玩着手中的香烟,饶有兴致的看着汪局长流下汗水的脸,笑嘻嘻的说:“怕什么?他们不知道你也是我们的成员。”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接着便讲了句笑话:“没准他们还以为你真是自由党的人呢!”
显然这句笑话一点也不可笑,汪局长沉默的从香烟盒中重新取出一根,给自己点上,然后嗓音干涩的问道:“那接下来我们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
“你干吗不说,”吴剑峰吸了口烟,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说你不想干了,要退出呢?”
这回汪局长倒是笑了,只不过笑得非常的苦涩,他低声嘀咕了一句:“不就那么点事嘛!要么天堂,要么地狱。”
“很好。”吴剑峰简短的说了一声,将手中的烟头掷进桌角的烟灰缸,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说了句“一切按照既定方案做吧……”他想起什么,又走到汪的身旁弯腰在他耳旁补充了一句:“帮我看着点陶斐然,他的状态不大对劲。”
“他知道多少?”汪紧张的问道。
“连你知道的一半都不到,但我已经有点不放心了。”吴剑峰说完,轻轻的拍了汪局长的肩膀两下,然后站起身步履从容的走出餐厅。
看着他的背影,汪局长略微愣了半响,稍后他将手中还没有抽完的香烟又一次扔进面前的奶茶杯中,掏出张钞票放在餐桌上,然后戴上帽子从这家餐厅的后门走出。那两个坐在楼梯口的便衣急忙跟随着离去。
餐桌上,奶茶杯里漂浮着两个烟头,在由大吉岭红茶制做的奶茶里。
“……这是我们家的命!明明是先认识的,我爹当时就喜欢上了她妈,可她妈喜欢的是她爹,就硬认了我爹当哥哥……等我喜欢上她的时候,她又去南京上学了,我又成了她口口声声叫着的表哥……”
“那她喜欢谁?”托马斯忍住笑,凑趣的问道。
“我不知道,可能有好几个吧?反正没有我!”表哥打了打方向,将汽车转入另外一条马路,接着感叹了一声:“这就是我们家的命啊!”
他们两人都身穿着急救中心的工作服,这辆汽车也是一辆救护车。在车厢的后部,姚莺然身穿一套护士制服,和另外两个身着急救中心工作服的男子在一起。听到前座的交谈声,戴着口罩的姚莺然又羞又恼,不禁晃动着手中的小手枪冲两名医护人员大声的训斥道:“老实点!别乱动!”两名医护人员紧张的哆嗦着。
听到后面车厢里的训斥声,前座的两个男人不怀好意的低声笑起来。
表哥说道:“就跟打麻将一样,你听牌听得很早,可总是看见别人胡!啧啧……”
看着窗外刚刚亮起的路灯下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托马斯苦笑了一下:“那也比在一场麻将中做那幅麻将好……”
“快!到后面去!”看着远处街头的警车车灯闪烁,表哥低声喝道。接着,他顺手打开了救护车上的灯光标示和急救警报声。托马斯乖乖的爬回到后面的车厢中,脱去身上的医护服,躺倒在车厢中部的担架上。
靠着这急救灯光和警报,他们一直顺利的通过了几道设置在街头的警察检查点,直到在医院侧门时,他们才遇到了麻烦:门口的警察拦住了救护车,两名身着便衣的特工走上前来检查。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医护人员从打开的车窗内向医院的门卫嚷嚷道:
“老陈,侬格厢啥事体啦?”
门卫认出了他,笑着对周围的特工和警察们说道:“是我们医院的……”
领队的特工犹豫了一下,正好后面又来了辆轿车,于是便挥挥手,让救护车开了进去。
“不错,就应该这样。”救护车拐进医院主楼后,一直卧在后车厢,将手枪枪口顶在副驾驶位置那位医护人员腰间的姚莺然低声鼓励道。
车子停在急救中心附近,从急救中心内跑出两名医护人员按照惯例帮助车上的将担架放置在推车上,其中一名向车上下来的医护人员问道:“病人情况怎么了?”
姚莺然急忙抢先回答道:“交通事故,需要输血!”
表哥关了车门,站在另外一名随车的医护人员身后,大声说道:“他是O型血!快!”说着狠狠的用手指顶了顶前面那名医护人员的腰部,于是手推车飞快的被推进急救中心的大门。
3分钟以后,被医院急救中心的医护人员叫来的急救外科医生站在门厅内,气恼的说道:“不是说有急救病人吗?人呢?”
领他过来的那名医护人员打量着四周,困惑的嘟囔着:“刚才还在这儿呢……”
在医院三楼某个房间内,两名随车的医护人员被绑得结结实实,嘴里还塞满了纱布。姚莺然换了件护士装,她刚刚放下电话,一边往脸上化妆,一边对地上的医护人员笑嘻嘻的说:“配合一点,要不这位司机先生脾气可不好呢!”
表哥低头故意凶狠的瞪着那两名可怜的医护,吓得那两位急忙低下头。托马斯这时也换好了服装化好了妆,走到门口将门拉开条缝,小心的观察着外面。姚莺然走到表哥身旁,低声说道:“那我们走啦?”
“小心点。”表哥点头说道。
等他们两出去后,表哥便在门内抬腕看着手表,大约等了5分钟后,表哥搬动门旁墙壁上的开关,将房间内的灯打开又关上,如是3回。
大江医院靠后的某个角落内,隔着一片不大的绿化地,孤零零的座落着一栋独立的,被铁栅栏围绕着的三层小楼。一条长长的风雨廊将这栋小楼和前面的医院主楼连接起来。此刻,在路灯和楼内灯光的映照下,依稀可以看到在小楼旁和长廊上似乎有人影在晃动着。
小楼的二楼内,张君晓的秘书小刘推开走廊门步下几级台阶,走到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楼梯平台上,烦躁的推开窗户从口袋里掏出一香烟点着。
“刘秘书!哈哈,在这儿抽烟呢?”盛省三身后跟着名特工,满脸堆笑的在楼梯口出现。
刘秘书瞥了他一眼,没有吱声,继续抽着烟。
盛省三走到他身旁,没话找话的说道:“这些天可是把你忙坏了,刘秘书。首长的情况怎么样……”
“盛代总站长,”刘秘书的话音里特别加重了那个“代”字的音:“您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安静的休息一会儿呢?”
盛省三愣了愣,接着便无趣的干笑了一声,走到走廊向内的门口,感觉特别想进去,但马上收回手来看着四周,对身后跟随的特工吩咐道:“去,叫他们派个女同志到这层来,就在这儿设个岗位,首长那边有什么需要跑腿的事都给我勤快着一点……”
刘秘书没有搭理他,继续抽着烟看着窗外。这时,隔着绿化带的树梢,他看见医院主楼上的某个灯光闪动了几下,于是他便在窗台上捻灭了香烟,走到楼梯口将烟蒂扔进垃圾桶,然后走上楼梯毫不客气的推开挡在门口的特工,连招呼也不打的推开那扇走廊门进去了。
盛省三看着眼前的走廊门一扇一扇的,脸上不由得浮现了怒意。
“看你还能威风几天……”他身后的特工低声骂道。
盛省三回头用严厉的目光制止住了自己手下的牢骚,叹了口气说道:“首长的病重啊……大家都不容易。”
又差不多过了5分钟,有名中年护士从走廊门内急匆匆的跑出来,在一楼她被正好在一楼门厅内的盛省三截住。
“首长……首长的心率又上去了,得赶紧叫主任医生,我得去拿药……”
盛省三略微想了想,便叫身旁的一个特工一起去帮着叫主任医生。那名特工会意的跟着护士去了。
今晚值班的心脏科主任医生是位年纪比较大的犹太籍大夫,他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看着病例。突然,办公室门被敲了两下后被推开,一位歇罗科医生从来没有见过的护士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位身批医生大褂的男子。电话铃响起,医生先抓起电话:“喂,心脏科……特护一号病床?……嗯,我知道了。”他放下电话,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走进来的人。
“歇罗科大夫,特护病房一号病人的心率出现问题,您得马上去一下……”女护士紧张的说道。
“我们首长刚刚的心率突然加快到每分钟大约一百四十下左右,现在呼吸已经出现了问题……”跟在女护士身后的男子说道。
歇罗科大夫低低的抱怨了一句,快步走到病例柜前找出1号病人的病历本,大概翻看了一下,接着便走到桌旁拨打起电话,招呼1号病人专家小组的其他医生马上赶去病房。接着,他指点着护士去拿几种急救的药品,但他马上发现这名护士对这些药品显然缺乏任何常识!
“你不是我们医院的护士!你是……”歇罗科医生正想说下去,突然觉得脖子上受到重重的一击,随即身体便向下瘫软……
那名特工跟随着中年护士小跑着来到心脏科的值班主任办公室,进门后,特工看到一名身材满壮实的欧籍医生正在仔细的在桌前打着电话,一名护士紧张的在准备着药品。中年护士急忙走过去帮手。
“……对,一号病床的心率是一百四十下,初步判断有可能是药物反应……对,我已经让特护病房的值班医生采取措施了……我自己现在就去……专家小组直接赶过去?好的,我知道了。”
他刚放下电话,那名特工就急忙说道:“大夫,首长……”他没注意到,在这个时候那两名护士正在低声简单的交流。
“我知道了!”医生不耐烦的说道,接着站起身来抓起放在桌上的听诊器:“走吧。”
姚莺然对着那名中年女护士使了个眼色,女护士大声说道:“歇罗科大夫,您的感冒还没好呢!特护一号病人的抵抗力很弱……”
“嗯,我戴口罩好了,没办法,谁叫今晚就我在。”大夫说着从大褂口袋里掏出口罩戴在脸上,接着便急匆匆的走出了办公室。两名护士一个端着药品,另一个拿着医疗器械箱急忙跟在身后。那名特工跟上来,想讨好的帮那名年轻一点的护士拿器械箱,不料却遭了对方一个白眼,于是就只好跑去最前面,陪着那名医生走着。
盛省三站在特护病房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楼梯平台上,看着长廊上自己的那名手下陪着医护人员急匆匆的朝这里赶过来。刘秘书出现在二楼走廊门口,轻声叫道:
“盛总站长!”
转回脸询问地看着对方,盛省三看到对方向他招了招手,并轻声的说道:“首长要见你!”
盛省三难以置信的看着刘秘书。刘秘书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
跟随着刘秘书盛省三走进那道他也不能随便进入的走廊门,跟着刘秘书一直走到最里面的房间门口,然后刘秘书向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间病房要比一般的单间病房大很多,值班医生正在床头忙碌着,看见盛省三进来,他简短的交待了一句:“才把心率降下来,病人话不能说得太多。”
病床上的那个老人艰难的抬起手向盛省三示意了一下,盛省三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走过去,看着那张衰老的面孔,把自己的脸靠近过去。
老人艰难的,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声音般的说道:“小盛……有个人到了上海,要来见我……我一定要和他见一面……”
盛省三愣了愣,接着便坚定的摇摇头:“这我得请示组织上,我们也在找他。”他说完这句话,自己都觉得有点心酸,看着面前的这位自己的老上级,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
老人困难的,好像是苦笑了一下,使劲喘了几口粗气,接着便说道:“那个……那个孩子,我欠他全家的……我一定要见他……”
盛省三流着眼泪,但还是坚定的继续摇着头,但他已经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老人无力的抓住他的手,艰涩的说:“我们……我们在中亚的事情以后还用得上他,他还是个孩子……我不在了,你们也可以培养他的……你马上给组织上去说……”
刘秘书在表情错愕的盛省三身后轻声补充了一句:“那个叫法奇玛的男孩现在已经到了附近,首长当年认识他父亲,他的家族在阿富汗东部地区很有影响力……”
盛省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下意识的对老人说了句:“我去向组织上请示一下。”便又被刘秘书拉着出了病房。他们出病房的时候,中年女护士端着药品和他们擦肩而过。刘秘书一直陪着盛省三走到走廊门口,这才低声的,用恳求一般的语气说道:“老盛,首长也是你的老上级了,你看,现在首长都病成这样了,还是为了国家的事业提出这么个要求,是不是――”他不再说下去,而是用诚恳的目光看着盛省三。
还没有从混乱中理清思维,盛省三也只好苦笑着说了句:“我尽量给组织上解释吧。”便出了门。等他出去后,刘秘书的脸色立刻一变,他随手轻轻的扣上了走廊门的门扣,然后走到近前一间房间的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门开了,姚莺然和托马斯出现在门口。刘秘书指了指最里面那间亮着灯光的房间,随即走回到走廊门门口,从怀中掏出一把06式自动手枪,安静的倚墙站着。
跟随着姚莺然向那间亮着灯的门口走去,托马斯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剧。所有的,所有的答案也许都将获得,他不知道片刻之后,自己该怎样面对那个老人,面对那些答案。当他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突然,在他心中有个声音说着今天下午在船上姚莺然引用过的那句话:
“……是阿尔发,也是欧米伽……”
;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