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五道:“那个穿粉红裙子的便是,我去叫她。”
“不用了。”陆长风一把拉住,笑道:“让她们玩吧,我只看看就行了。”
陆长风凝目光向那女子望去,只见她身周有许多蝶儿旋舞,而且她跑到哪里那些蝶儿便跟着飞到哪里。
“真是很美,刘兄真是好福气啊。”陆长风赞道。
刘五笑了,笑得很开心。
突然,一幕情境浮现在陆长风面前,那令陆长风心惊胆颤的一幕。他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他低着头,一步步走下凉亭。
刘五在后跟随,说道:“这个女子是前些天从街上买来的,她的身世很凄苦。”
“嗯。”陆长风心不在焉。
刘五自顾自地说道:“这个孩子说来也怪,从来不施脂粉,也不抹香水,可她身上却总有一种香气,一种很香的香气,所以我给她起了个名字,叫‘馨儿’。”
“嗯——啊!你说她身上有一种香气,是不是因为有了这种香气,那些蝴蝶才围着她飞舞?”
“我想是吧。”
“肯定是这样。”陆长风笑道,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
两人来到客厅。陆长风对刘五道:“我还有一些事要做,晚上我再来。”
“好,晚上我买些酒菜,咱们一起喝酒。”
陆长风离开刘宅,来到一家很大的中药辅,买了几味解毒的药,让药辅的伙计捣烂,和上水,捏成药丸,放在身上,又去铁匠辅买了一把钢针,塞在袖袋之中,这样转悠了一个上午,找了家饭馆胡乱吃了些东西,下午又踅回汇春楼来。
他将方雨燕的那匹枣红马和自己的坐骑,牵到护城河边洗了洗。为马配了一副崭新的马鞍,喂了些草料,直忙到日头西落才回来。
当他走进刘宅的时候,刘宅已灯火通明,筵宴已经摆好。
“长风兄,你到哪里去了?到这般时候才回来,让我等得心急。”刘五埋怨道。
“我去街上逛了逛,买了些东西。”
“来,快入席吧。”
陆长风随刘五坐在了上席,下首坐着一个半百的妇人。
“嫂夫人好,婚事准备得怎样了?”陆长风笑着问道。
“准备停当了,沈七这个老东西,把我带到这儿来,什么也不管就走了,忙得我脚后跟直打架。”
刘五笑道:“嫂子,你兄弟娶媳妇,你不来帮我,谁来帮我?”
“哈!我忙成这样,连个谢字也不说,还当我是应该的,你评评这个理。”那妇人对陆长风道。
陆长风只笑不说话。
那妇人道:“刘五,你那媳妇儿呢,也不说让咱们陆兄弟见见,陆兄弟也不是外人。”
陆长风笑道:“见过了。”
刘五道:“她听说来了贵客,正梳妆打扮呢,马上就来。”
那妇人道:“就是嘛,你们老大常说,他八个兄弟中没有一个赶得上陆兄弟的。”
刘五谦笑道:“那是当然。”
陆长风忙道:“我和九爷只是脾气相投,才做了个忘年之交,怎比得上他兄弟几个,那是出生入死的交情。”
刘五听了点点头。
这时门帘挑起,一个妖娆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那身姿如清风拂柳一般曼妙,她轻施朱粉,淡扫蛾眉,穿一身白底粉红花的纱裙,低着头,羞答答地来到席前。
刘五望着她,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那女子瞟了一眼陆长风,又望着刘五。
刘五道:“这位是九爷的忘年之交,也是我刘五的好兄弟,陆长风,陆大侠。”
那女子张开媚眼笑望着陆长风,行了一礼道:“馨儿这厢有礼了。”
陆长风笑着站了起来还了一礼。
刘五哈哈大笑道:“一家人,都是一家人,还行什么礼。来,一起喝酒。“
馨儿又向那妇人行了一礼,这才坐下,她只顾低头吃菜,并不多话,只是偶或瞟陆长风一眼。
陆长风几次与她目光相接,都报以一笑。
刘五明日便是洞房花烛夜,自然十分高兴,酒儿一杯接着一杯,不久便醉了。
馨儿牵牵刘五的衣角,柔声道:“别喝了。”
刘五摸摸她的脸儿道:“你不用担心,我没醉,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得遇陆兄,明日与你同床共枕,这叫双喜临门,来,再喝两杯。”说着说着就滑到桌子下面去了。
陆长风和馨儿两人都抢着前来相扶,馨儿的手不经意地摸了陆长风的手一下。
陆长风望着她笑了笑,便把刘五抱了起来。这时上来两个仆人,搀刘五回房去了。
那妇人对陆长风和馨儿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早些休息吧。”
陆长风回到自己的房中,和衣躺在了床上。
已是三更天了。
远远传来更夫的打更之声。
夜,深沉寂静,听不到一点声音。月光从窗缝隙中泻进来,照在陆长风的脸上。陆长风揉揉眼睛,他没有睡,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通通。”有人敲门。
陆长风心道:“来了。”他翻了个身,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假装睡去,暗暗地取出药丸来放在口中。
“通,通。”又是两声,一个女子的声音轻唤道:“陆大哥,来帮帮我。”
“谁呀?”陆长风懒懒地应道,语气中透着被惊醒的不快。
“是我,馨儿,快开开门。”又是那个女子。
陆长风暗笑道:“我知道是你。”他站起身来披上衣服,来到门前,拨开门栓。
馨儿冲了进来,撞进陆长风的怀中。
陆长风也不推辞,扶着馨儿的柔肩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大哥,我,我——”馨儿神色慌张。
“别着急,慢慢说。”陆长风低声安慰。
“我房里有鬼。”
“噢,走,去看看。”
陆长风随着馨儿来到了她的房间。
房间里点着红烛,烛光柔和静谧。
馨儿拉着陆长风的手,紧偎着陆长风,一副受了惊吓,急需保护的样子。
陆长风房里房外看了看,对那女子道:“哪里有鬼?”
“刚才好象是有的。”
“没有鬼,你不用怕。”陆长风说着欲走。
“你别走。”馨儿拉住陆长风,陆长风任由她拉着,笑吟吟地望着她。
这时,床下有些响动,很轻微。
陆长风问道:“什么声音?”
“什么也没有,只有我和你。”馨儿说着转身插上门,拉着陆长风坐在了床沿,媚眼如丝地望着他,温柔地肯求道:“求求你,陪陪我好吗?我真的有些害怕,不信你摸,我的心跳得好厉害。”
陆长风任凭她牵着自己的手贴到了她的胸前。
馨儿的另一只手伸到陆长风的脸上轻轻地抚mo着。
陆长风也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馨儿轻轻挣开,脱下自己的纱裙,露出了白皙娇嫩的肌肤,她轻轻将陆长风按倒在床上,俯身上来。
陆长风闻到了她身上迷人的香气,这香气使他沉醉,也使他昏昏欲睡,他慢慢地合上眼睛,任由那女子在他唇上轻吻着。
过了半支香的功夫,陆长风似乎睡着了。
那女子摸摸陆长风的脸,叹道:“多英俊的人儿啊!唉,你为什么偏偏要与我们为敌呢?”说罢,缓缓举起一把匕首,向陆长风的心窝猛插下去。
陆长风突然睁开眼睛。
馨儿的匕首便举在半空中插不下去了,她惊得跳了起来,道:“你没有被迷倒?”
陆长风笑道:“你那些香气只能迷倒些蜂儿,喋儿,萤火虫儿,迷不倒我。”
馨儿花容失色,抱着衣服向后连退了七八步,道:“原来你早就猜出我是谁了。”
“不错,你的香气能引着蜂儿,蝶儿围着你飞舞,就不能引着萤火虫儿附在你身上吗?其实道理很简单,不用费太多的脑子。”陆长风指指自己的头笑道。
馨儿望着陆长风恨恨地道:“像很聪明,不过你别太得意,你还是算漏了一着。”
“什么?”
“你不应该到我房里来。”
陆长风心里一惊,纵身向那女子扑去,可还是迟了。
馨儿打开窗户大喊:“救命啊!救人啊!”一边喊一边撕扯着衣服。
陆长风心里连呼“糟糕!”但事已至此,拦她也无用,便静静地退回床边整好衣服端坐着等待。
刘宅上下顿时骚动起来。
很快,人们手里拿着家伙,都站在了门外。
馨儿拔开门栓,抱着撕破的衣服站在窗边啜泣。
刘五闯了进来便问:“馨儿,你怎么啦?”等他一眼看见陆长风悠闲地坐在床沿上,便冷冷地问道:“陆长风,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长风不说话,笑着指了指倚在窗口的馨儿。
馨儿哭声又响。
刘五看见馨儿赤身露体,衣衫不整的样子,忙问道:“怎么回事?”
馨儿委屈地哭道:“他——他欺侮我。”
“谁?”
“还有谁,就是他呗。”馨儿用手指向陆长风。
刘五缓缓地转过身来,怒视陆长风。一双拳头握得很紧。这时,一个家人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让刘五回手一掌打了出去,刘五朝家人大吼道:“你们都回房去,站在这里看什么?”
家人见刘五震怒,个个胆战心惊,全都四散奔逃了。
陆长风沉默,脸上毫无表情,他不敢笑,他怕激怒刘五,他也不想解释,因为他知道解释也没有用。
刘五没有立刻扑上来动武,因为陆长风毕竟是陆长风,与陆长风动武的人,没有人有必胜的把握,刘五也不例外,他在盛怒之下,还能思忖出手还是不出手,就这一点看,刘五就非等闲之辈。
陆长风望着刘五平静地道:“这件事并不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馨儿倚着刘五的肩又大哭起来。
刘五望了望伤心的馨儿,一颗心都碎了。他对陆长风戟指怒道:“你,你给我滚出去!算是九爷瞎了眼,认了你这么个衣冠禽兽!”
这时后窗外响起了一个声音:“你错了,我们大哥并没有瞎了眼,长风兄也不是衣冠禽兽,而是你瞎了眼。”
刘五望着窗外的身影惊道:“七哥!你没走?”
窗户被推开了,是被沈七推开的,沈七从窗外跳了进来。
沈七对刘五道:“我自然不会走,因为我要做的事还没有做完。”
刘五问道:“什么事?你要提的银子不是已经提走了吗?”
沈七道:“扬州那边并不缺银子用。”
刘五问道:“那你来做什么?”
沈七道:“十几天前,飞龙帮扬州分舵的兄弟,在长江上截获了一只商船,船上有四箱黄金,箱子四面雕着四条飞龙。”
刘五大惊失色,道:“啊!银库的箱子。”
沈七道:“飞龙帮银库的黄金被窃,大哥派我前来追查此事。”
刘五道:“不会啊,我前两天刚点过,一口箱子也不少。”
沈七道:“我也查过,不错,是一口箱子也不少,但有十六只箱子是空的,而且这些箱子是新制的。”
刘五额头上的汗涔涔而下,一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沈七道:“一只箱子有八百两黄金,十六只箱子一共是一万两千八百两黄金被窃。”
馨儿偷偷望了一眼刘五,转身就逃。
沈七飞身欲拦,突然门被撞开,一柄乌黑的利剑直刺向沈七的面门。
沈七被逼得只有向后退闪。
“断肠剑!”陆长风站起身来惊道。
馨儿从刘五身边逃走了。
刘五呆呆地站在那里,也不阻拦。
沈七大怒道:“刘五!你为何不拦住她?”
刘五这才仿佛是从梦中惊醒,喊了一声:“是她?”
“是她!快追!”沈七和刘五追了出去。
陆长风慢慢地站起身来,关好门,插上门栓,又将窗户关好,拉上窗帘。
这时,床下又有一些响动。
陆长风笑了,俯身到床下,拉出一只大樟木箱子。他又从怀中取出一支三寸长的铁条,上面有齿状物,他左手捏着箱子上的锁,右手将铁条慢慢插入锁上的匙孔之中,然后一挑一拔,“吧哒!”锁开了。
陆长风掀开箱子盖,从里面抱出一个全身赤裸,一丝不挂的女子来,这女子手脚被缚,嘴中塞着一块毛巾,散乱的青丝蒙在脸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含着泪儿透过青丝望着陆长风。
陆长风认得这双眼睛,这双细长秀美的眼睛只属于一个人——方雨燕。
陆长风解开她手脚上的绳索,拔出口中的毛巾。
这女子一得自由,便扑入陆长风怀中,“哇哇”大哭起来。
陆长风轻轻抚着她的背安慰她:“好了,好了,别哭了,我知道你这一天受了不少委曲。”
不劝还好,这一劝反面哭得更响。
陆长风只觉得肩上凉飕飕的,想必是泪水已浸湿了衣衫。
陆长风轻轻笑道:“一男一女,半夜三更,赤身露体,同处一室,还哭哭啼啼,搂搂抱抱,象什么样子。”
方雨燕忙推开陆长风,双臂抱着胸,蹲在了地上,一张小脸红得仿佛秋日的晚霞。
陆长风解下身上的长袍,披在方雨燕的身上,转过身去,道:“快穿上吧。”
“我——我什么都让你看见了。”那女子穿上衣服,羞涩地道。
陆长风转过身来笑道:“我眼神不好,什么也没有看见,当遇见不穿衣服的女孩子时,我的眼神尤其不好。”
“你瞎说,你骗人,看见了还说没看见。”
“好了,不管看见了还是没看见,你先说说,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陆长风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边帮她整好衣服边问道。
“我要杀她。”
“杀谁?”
“姬灵凤。”
“就是那个馨儿吗?”
“嗯。”
“你为什么要杀她。”
“她勾引我爹,害死我娘,自从她来到我家之后,我爹就不理我们了,我恨死她了。”
“你爹是谁?”
“我爹——我爹就是我爹,我爹是谁,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愿告诉我也就罢了,为什么又对我这么凶?”
方雨燕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对陆长风道:“我和姐姐出门前,我爹曾叮嘱我们,让我们不能随便暴露身份。”
陆长风已隐隐约约能猜出这姊妹俩儿是谁了,他也就不再问,起身在屋子里翻检起来。
“你找什么?”方雨燕问道。
“你的衣服。”陆长风一边回答一边在找。
“不用找了,她给烧了。”
“噢。”陆长风住了手。
“喂,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呀?”
陆长风笑笑道:“我当然知道,你第一次到刘宅显然是在找什么东西,没找到,以你的脾气是不会放弃的,肯定还会再来,我早上又看见你的枣红马还在汇春楼,就断定你没有离开襄阳,而在刘宅。”
“你既然这么聪明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害我在这破箱子里呆这么长时间。”方雨燕想起在箱子里的时光,禁不住又流下泪来,一边哭一边道:“我打不过她,被她捆住手脚,又剥光了我的衣服,锁在了箱子里,还说,还说,不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就一刀杀了我,她又说,把我的衣服烧了,我即使出了这个箱子,也出不了这个门,她欺侮我``````”
“好了,别哭了,等天亮了,我给你买襄阳城最漂亮的衣服。”
“真的?”方雨燕笑了,笑得阳光灿烂。
“真的。”陆长风也笑了。
这时,突然有人敲门,陆长风开了门,进来两个人——刘五和沈七。
刘五沮丧地低着头。
沈七对陆长风道:“让他们跑了,今天这事多亏了长风兄。”
“其实我也是碰巧,在梅庄的后花园里我和这个女子交过手,所以认得出来。”
沈七道:“她想必也是太湖江家的人。”
陆长风点点头。
刘五上前对陆长风道:“刘五有眼无珠,错识了这个女人,刚才对长风兄多有冒犯,还望长风兄见谅。”
陆长风摇摇手道:“小事一桩,刘兄不必再提。”
沈七对刘五道:“襄阳金库乃是我飞龙帮的根基,所以帮主才派你长期驻守于此,没想到你沉湎于女色,玩忽职守,丢失黄金近万两,你,你有何面目去见帮主。”
刘五望了一眼沈七,又望了一眼陆长风,淡淡地道:“我知道。”突然他手臂一横,拔出把匕首,便向自己的心口扎去。
“嗖!”陆长风弹出一枚钢针。
“当啷!”钢针射穿了刘五的手掌,将匕首击落在地。
刘五的手血如泉涌,他恍如不觉,望着陆长风叹道:“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是该死之人。”
沈七惊得忙从身上撕下块布替刘五包扎伤口,一边包一边道:“你,怎能做这种傻事?”
陆长风道:“我当刘五兄原是一条好汉,今日看来,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附。”
江湖之人,最爱惜声誉,刘五听陆长风如此说他,心中宛如刀割,痛道:“诚如陆兄所言,我乃一好色之徒,算不得好汉。”
“非也,非也,”陆长风摇头晃脑地道:“圣人云:食色性也,饮食男女人这大欲存焉,好色并非大罪过。”
“那陆兄所指的是……”刘五心中一松。
“我指的是你刚才的行径。”
这句话出乎刘五的意料,问道:“我以死谢罪,又有何不对?”
陆长风道:“人生难免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我看刘兄之死比鸿毛还轻。我陆长风死了,没有人想得起来,你刘五死了,还要贻笑于他人。”
“笑我什么?”
“笑你因色误事,然后以死逃避罪责。九爷对你有恩,你若想对得起九爷,就应该去追回那笔黄金,然后再死,就不会有人笑你了。”
刘五听了连连点头,对沈七道:“哥哥,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求你在襄阳帮我看守金库。”
“那你去哪里?”
“我去扬州,让帮主按帮规处罚我,然后我再设法去找回那笔黄金。”
沈七迟疑不决,望了一眼陆长风。
陆长风点点头。
沈七道:“好!我答应你。”
刘五道:“我去收拾行李,天亮我就上路。”说罢转身走了。
沈七看了一眼偎缩在床角的方雨燕,见她穿着陆长风宽大的长衫,觉得奇怪,笑道:“你们师徒两个这是怎么了?”
陆长风怕沈七看出破绽,忙把他拉到门外,对他道:“我们没事,烦沈兄去叫两个丫环来。”
沈七很知趣,没有再问,笑着走了。
不一会儿,两个丫环来到陆长风面前。
陆长风吩咐道:“你们有没有换洗的衣服?拿一套来给里面的那个姑娘。”
“我有,我去拿。”一个丫环转身走了。
陆长风对另一个道:“你烧一盆热水,给里面的那个姑娘洗个澡。”
“是!”另一个丫环也转身去了。
陆长风推开房门对方雨燕道:“我去睡一会儿,明天早上我带你去买新衣服。”
“别,你别走,那个狐狸精再来怎么办啊?”方雨燕哀求道。
“那还不好办,你再钻进箱子里就是了。”
陆长风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他觉得鼻子里有些痒痒,打了个喷嚏坐起身来,接着耳畔便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方雨燕花枝招展地站在陆长风面前,手里捏着根草棍儿。
“走,我带你买衣服去。”陆长风掀起被子下了床。
他刚穿好衣服,便望见了站在门口的沈七,笑道:“沈兄早啊。”
“还早呢,都快吃午饭了。”方雨燕吃吃地笑道。
“啊!我睡得这么死?”陆长风道。
沈七道:“是啊,我是来叫你吃午饭的。”
方雨燕拉着新衣服的衣角在陆长风面前转了个圈,笑着问道:“长风哥哥,你说我的新衣服好看不好看?”
“好看,谁买的?”
“是沈伯伯给我买的,今天早上我本来想叫你来着,是沈伯伯说让你多睡一会儿。”
“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陆长风对沈七道。
“花不了几个钱。”沈七笑道,心中却想:“他们俩个真是乱七八糟的,昨天还是师徒,今天怎么又变成兄妹了。”
陆长风和方雨燕吃过午饭之后,便骑着马儿离开了襄阳。
方雨燕很高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陆长风笑着,听着。
陆长风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昨天我和姬灵凤进了那间屋子,你知道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啦,刚开始你还假正经,后来你就和那个小妖精``````哼!”方雨燕想起昨日那一幕,心中醋意大长,噘着嘴,不往下说了。
“我那不过是引她上钩。”
“别解释,越解释越说明你心中有鬼。”
“那我就不解释。”陆长风缄默。
方雨燕想了想问道:“喂,你说姬灵凤是不是长得很好看?你说实话。”
“是,不过……”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还有什么不过。”
陆长风笑道:“是,是又怎样?”
“不怎样。”方雨燕转了转漆黑的眸子,想了想又问道:“那她勾引你的时候,你是不是有一点动心,哪怕一点点也算。”
陆长风笑着不回答。
“说啊!”方雨燕催促道。
陆长风问道:“你是让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当然是真的了,谁还愿意听假的。”
“那我说出来,你可不许生气。”
“我当然不会生气了,我为什么要生气,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好,说真的,我当时还真的有一点点动心。”
“嗯!”方雨燕咬着下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陆长风目视前方,好象还在回味昨日的情景。
方雨燕朝陆长风的背影点点头,突然举起马鞭,向陆长风猛抽了过去。
陆长风一低头,躲过,回过神来,问道:“你为什么打我?”
“我没有打你啊,”方雨燕笑着将手一摊:“我打的是个花心大萝卜。”
陆长风坐在马上,东嗅嗅,西嗅嗅,皱着眉,东张西望。
“怎么啦?你闻到什么啦?”方雨燕不解问道。
“是啊,我闻到一股酸酸的味道。”
“我怎么没闻到啊?”
陆长风闻着闻着就凑到方雨燕身边,笑道:“喂,怎么那么酸啊?你吃醋了吧?”
方雨燕举鞭又打,陆长风纵马扬鞭大笑而去。
陆长风确实很高兴,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为他吃醋的女人。
方雨燕望望陆长风的身影,心中骂道:“他一定是疯了,疯子。”她见陆长风渐渐远去,心中大急,喊道:“喂!大疯子!你等等我。”
陆长风能有这么个解语花作伴,一路上倒不寂寞,两人一路说笑,不觉已到长江渡口。
陆方二人携手站在江边,江风吹得衣袖猎猎作响,脚下乱涛拍岸之声不绝。
陆长风望着江水滚滚东去,心中思绪也如这江水一般起伏不平。
“你在想什么?”方雨燕拉拉陆长风的手问道。
“我在想人生如同这江水。”
“是啊,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方雨燕叹道。
陆长风摇摇头,道:“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我们就如同这江水,只有向东流去,没有其他的选择。“
“你说什么?我不懂。“方雨燕已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紧紧握着陆长风的手,依偎在他怀里,她知道这样的时刻似乎已经不多了。
陆长风望着大江,心中感慨良多。人生本来就没有太多的选择,有许多不想去做而又不得不去做的事,又有许多想去做而又不能去做的事,人便如这江水,无奈地向东流去,直流入海,直流进死亡。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直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两人谁都不说话,谁都不想把那最伤感的话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
“也许从此一别,就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陆长风心里清楚,自己要对付的敌人就是方雨燕的父亲,“她本来应该姓江,她要是真的姓方那该多好。”
“你本来应该姓江。”陆长风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把自己吓了一跳,接着心便如针刺一般地痛。可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
“是的,我姓江,我叫江雨燕,我姐姐江雨萍,我哥哥江心月,我父亲江贤。”江雨燕话声未绝,泪水已从眼角流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父亲,我父亲也不喜欢你,我知道你们是仇人。”
江雨燕默默地流着泪,良久,抬起泪眼望着陆长风,问道:“我们要分手了么?”
陆长风没有说话,只静静地望着江面,望着大江上那苍茫的夜色。
江面上有几只行船和点点的渔火,江渚上的芦苇在风中轻轻摇荡,明月映入江中,被起伏的江水撕成碎片。
“我们今后还能在一起吗?”江雨燕轻声问道。
“也许能。”陆长风知道自已这是在骗她。江贤野心勃勃,手段毒辣,草菅人命。陆长风绝不会坐视不管,这一场恶战,是无法避免的了,或是陆长风死在江贤手里,或是江贤死在陆长风手里,但无论如何,江雨燕不会嫁给一个死人,也不会嫁给一个杀父仇人。
“你没骗我?”江雨燕张着一双美丽而天真的眼睛问道。
“没有。”
“我们几时才能再见?”
“不会很久。”
“你离开我,我会想你的。“
“我也是。”
“我们再见的时候是不是就不分开了?”
“是的,永不分开。”
“金月宝剑在商家堡,我哥哥和我姐姐也要去那里,我们抢金月宝剑不是目的,目的是引你去,他们在等你,你可要小心啊。”
“我会的。”
江雨燕松开握着陆长风的手,缓缓地站起身来。
“长风哥哥,我走了。”
陆长风没有说话,也没有望她一眼,只静静地坐在那里,如泥塑的一般。
江雨燕走了,一步三回头,但每次看到的都是一样。
陆长风没有留她。
等陆长风站起身来时,天际已现曙光。
有几个赶早的渔民和摆渡的船夫在收拾船帆,缆绳,鱼网。
陆长风朝一只带蓬的小船走去。他拉开船舱的门,看见里面躺着个船夫。
“喂,渡江吗?”陆长风问那船夫。
“不渡,你没见我还睡着呢吗?”船夫翻了个身又睡去。
`“我给你银子。”
“多少?”
“十两。”
“太少。”
“一百两。”
船夫揉揉眼坐起身来,问道:“你有一百两银子可以买一条船了,为什么非要坐我的船?”
“因为我疾妒你。”
“疾妒我什么?”
“疾妒你能躺在这里睡觉,疾妒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所以你就用一百两银子买我的觉?”
“不错,你卖不卖?”
“卖,我卖,当然卖啦,这么便宜的事为什么不卖。”
“我猜你就会卖的,许多人都会卖的,不仅仅是你。”
船夫起身收拾船只,准备开船。
陆长风躺在了刚才船夫躺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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