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何绍伟接了一个电话,随即拨通内线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梁子俊的妈妈刚才打电话给我,说取消委托。”何绍伟在落地玻璃窗前来回踱步,表情甚是复杂。“雅文,你怎么看?”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我也感到万分意外。早前何绍伟曾到拘留所与梁子俊详谈,试探之后发现他受到某种势力的威胁,无奈之下才冒险为凶手顶罪。
我轻叹了一口气,拿起办公桌上的文件夹无奈地说,“下周开庭,新证人的供词很有利。梁母态度突然转变让我感到意外,上次与她面谈的时候,她还泪流不止地哀求我们要救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放弃呢?该不会是…”
“梁子俊被拘留所同室的疑犯殴打,现在病重送到医院了。”何绍伟眉宇间有股让我捉摸不透的深沉,他把手机放置在掌心玩弄,然后淡淡地说,“估计梁母也受到了威胁,为了保儿子安全迫于无奈才这么做。”
迫于无奈?我情不自禁在心里冷笑了几声,“即使梁子俊承担所有罪名,最后被法官判为误杀,他还能活着出来吗?”
何绍伟并没有出声,再陷入了沉默当中。其实作为法律援助的案件,当事人既然决定取消委托,我们大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是作为有正义感、有同情心的律师,清楚知道事实的真相,还能就手旁观吗?
“绍伟,你打算怎样?难道我们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遭受陷害,罪人却逍遥法外?”面对罪恶,我总是有种无所畏惧的镇定。
他似乎有点犹豫,但是很快恢复了平静,然后转身开始收拾桌面上的文件。“我要去医院走一趟。”
“我陪你。”
梁子俊的病房在走廊的尽头,门口有一位便衣警察守着。何绍伟大概与他有点交情,朝他点头示意后带着我走近了病房。
病房的气氛有点凝重,脸色苍白的梁子俊正躺在床上发呆,看到我和何绍伟走进来,神色慌张,连忙坐起来打招呼。“何律师…”
“你身上有伤,躺着别动。”何绍伟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来,表情严肃地看着床上的年轻男子问道,“你还好吗?”
梁子俊尴尬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把目光落在何绍伟的身上。“左手骨折。”
“他们做的?”何绍伟凌厉的眼神吓得梁子俊顿时低下了头。梁子俊偷偷瞄了何绍伟一眼,轻声叹气,继而不语。
“梓俊…”我对眼前这个样貌清秀的年轻男子并不讨厌,甚至觉得如果不是这次意外的发生,他看上去更像一个乖巧的学生而非小混混。“你觉得自己包揽了一切罪名,就会安全吗?”
梁子俊先是大吃一惊,然后陷入了沉思。他的眉头紧皱,似乎内心正在拼命挣扎。许久,他才抬头看着何绍伟严肃的脸容,声音带着哭腔,“何律师,我才二十岁,不想坐牢。他们昨天到我家把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还威胁妈妈…我没有办法…”
“今天早上我收到消息,案发那天有新的目击证人,愿意上庭作证。”何绍伟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如果你愿意,我有信心可以帮你洗脱罪名。但关键是你和母亲的意愿,如果坚持要撤销委托,我也无能为力。”
梁子俊似乎很苦恼,痛苦地抓了抓自己的刘海,脸上流露出犹豫不定的表情。他看着自己被纱布包裹的右手,咬紧牙根抬头对何绍伟说,“何律师,警察可以保我妈妈安全吗?”
“我会尽我能力。”何绍伟不慌不忙地回答,脸上流露出肯定的神情。
梁子俊似乎松了一口气,抓着何绍伟的手时情绪有点激动,“可以让我见妈妈一面吗?我跟她聊聊…要是这次能逃过一劫,我一定会好好做人,远离那些势力。”
别人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是我怎么也无法恨眼前这个染着黄发,手臂上有蜥蜴纹身的男人。其实有路可选,初中辍学的梁子俊也不会选择走上这么一条路。我与何绍伟一直跟进这宗案子,才了解到在这种经济发达城市,也会有穷得揭不开锅的家庭。幼年丧父,母亲残疾,梁子俊初二便离开了校园,误入歧途成了一名小混混。
浪子回头金不换,如果他能重新做人,也是值得欣慰的事情。
离开病房的时候,何绍伟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一路上都不说话。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我不经意地发现有一名陌生的男子站在走廊的拐角处,泛着凶光的眼神一直盯着电梯的门关上,嘴角那抹抽搐似的笑容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雅文,这单案子你不要再插手。”何绍伟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没有解析,听上去就像是命令。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