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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汉州(2 / 2)

距离靖安府的剑源山庄还有一段路途,她还可以再吹奏上几曲。

***************

就像淮宁省与轩陆各省皆不相同,其首府——汉州也是个极其与众不同的城市。

该城雄踞中江平原。南制潇水,北控云江,如一只巨大的铁手,将不驯的水流拢为一条;城中道路皆沿江水平行铺展,无数河渠又同这些道路纵横相交,共同组成了一张繁密的网络,蔚为壮观。五大桥、二百小桥,在城中随处可见,桥头常有石狮雕刻,当地人曰“护桥狮”,均雄壮凶猛、栩栩如生。

身为轩陆武林之都,汉州之建筑自有着别处所没有的豪勇与粗犷。这里的民居都建得很高,少则两层,多则四五层,房檐上多挂各色旗帜,表明自己可与哪门哪派拉上关系。一些武馆、保字馆(注:镖局的前身)杂处于民居之间,以深宅大院为标志,不似民房、商铺那般林立栉比,却也楼宇威严,昭示尚武之风。其他重要建筑,诸如布政使司衙门等,则建在西城区的小山岗上;那小山虽不高,仍足以睥睨群下,两道河渠蜿蜒流经其侧,在其背后汇入潇水,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护城河,易守难攻。传说中大名鼎鼎的靖安伯爵府,就位于那三角区域的正中心处。

“少爷可看到那铁青色的大钟楼了吗?”赵九遥指靖安府后面更远处一座最显眼的建筑,对方璘道,“那是初代靖安伯、王霄瀚公兴建的,内有一青铜大钟,名曰‘警世钟’。按汉州城里的规矩:一旦那钟声震响,全城壮丁都需立即披甲执戈、齐聚靖安府听从号令……嗨,那可是咱们汉州的门面呢。若不是赶着去码头搭船,赵九真该带小少爷就近瞧瞧。”

方璘也是有点遗憾,可再遗憾也没办法。

因前来参加大会的人数远远超过了王毅震的预计,武林大会已经改在比伯爵府更宽敞的剑源庄举行——那是座位于天云江北岸的庄子,隔着宽阔的水道,必须搭船才能过去。赵九说靖安府可能包下了码头所有的渡船,此时若去得晚了,就可能搭乘不上,所以一入东门,他便领着方璘往西北边码头的方向走去,甚至为赶近路,还走了对他而言有点危险的“郅侯堤”——其实只是一条地势较高的街道。因其高度,走在上面的人可以望见整个汉州的街景。据说两千多年前,这里也的确做过天云江的堤坝的,只因后世江水改了道,它才失却了早先的用场、而成了一条路街。

此街直通天云江码头,行人往来,络绎不绝。其中有赶着骡子车搬运柴米的乡下农夫,有衣冠周整、来去匆匆的市井之民,也有腰佩朴刀、长靴束腕的练家子。这些人显然都对彼此看得很习惯了,庶可安之若素,惟独看不惯一个净民毫不遮掩躲藏地走在堤道之上。于是,便都对赵九、方璘两人投来厌恶的目光。

甚至也有轻狂之徒想要动手的。只因看到方璘也是劲装结束、显然懂得武功,才勉强作罢。

“这些人平常也是如此吗?”走了一阵,方璘便忍不住问赵九。

净民向导闻言,只是颇轻松地一笑。“他们就是那个样子。”

方璘对他的随遇而安感到莫名的恼火。“那你们为何不搬到省外去?除了淮宁省,净民在哪儿过的不是好日子?”他激动地问道。想到自己竟会为一个净人考虑生计,他再次感到诧异——当然这一次程度要轻得多了。

可赵九却仍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小少爷真是说笑,”他呵呵笑着回答,“难道外省的日子就真的好过吗?您只是不清楚罢了:有的时候啊,本地人对外地人的厌恶、那可是比浊民净民间的相互讨厌还要严重得多呢。眼下我们住在这汉州城,是被歧视,可歧视又如何?至多不过是几个浊民闲着没事干、借我们逞逞能,又或者心情不好时打两拳解闷;到底谁也没有必要把谁怎样。可到了外省就不同了。一个地方的饭碗,有一个地方的人捧着,谁也不愿意多个人来抢;就算是净民,又何尝容得下别的净民来夺他们的活计?更别说灾年还要分占救济粮了——真赶上利益相冲,欺负两下那都是轻的,弄不好还会要人的命……嘿嘿,其实啊,只要是活在这世上,到哪儿能不难呢?”

赵九说得慢慢悠悠,语气平缓,几乎毫无情绪。那样子就仿佛是在说与他无关的故事。

方璘认真听着,心情却要沉重得多。

他理解了老净民的处境,却又不免疑惑于赵九那全无所谓的态度——同样的心理似乎也存在于淮宁以外的许多浊族百姓身上,只不过被他们当做无所谓的,是净族的残暴罢了。

淮宁省的与众不同,原来只在于迫害者与被迫害者的易位;挖出骨子里的东西,却都是一样的……这是否可算个惊世骇俗的秘密呢?

“你们难道就没想过……”他开口问赵九。可话到一半,却又说不下去了。

他到底觉得这些人该想过什么呢?……他自己又是否想过什么呢?

所幸附近人声嘈杂。他的向导根本没听见那半句问话。

郅侯堤渐渐到了尽头,开始平缓地向低处倾斜。一条斜插过来的大街在前方不远处与之相汇了。这条大街想必与码头不远,街边叫卖的小贩有四成以上都是卖鱼货的;再加上街道宽阔,铺砖整齐,方璘断定它必是汉州的一条主街无疑。

赵九替他证实了这个猜测:“这是太平街。由这里一直走,便可到码头了。因为城里的武馆、保字局多半都在街上,所以少爷您看,街上习武的人比别处更多呢。”

方璘一眼扫过去,便发现他说得没错:只见行人之中,每五个人里便一定有一个佩戴武器、或者提着一对钢铁般的拳头,他们有的无所事事地闲逛,有的正急匆匆地赶往哪里办事,还有的是出来卖艺的,赤膊的精壮上身擦了油,将各类兵器耍得虎虎生风;就是围观者中亦有不少练家子,当技痒之时,甚至还会主动和卖艺者切磋起来。

太平街的街道也很有特点:两边高,中间低,看起来就像一条凹槽。两边隆起的部分是供步行者行路的,小贩、地摊也都摆在那里;中间洼下去的部分,则专门供给骑马者和马车——因为无需躲避步行之人,他们可以将马赶得飞快。这种设计别致而新奇,让方璘也忍不住为之惊奇。

就在他们身旁,此刻便正有一队武人骑马经过;只因前面有辆龃龉而行的大马车,这一行骑手的速度才稍慢了下来。

骑手中,为首一个青年头戴青衿冠、身穿织锦大氅,显然是豪门子弟;又有束紧的腕口、明晃晃配在腰间的宝剑,昭示着他习武之人的身份。身后其余诸骑也都是统一服制的武人打扮,貌似是前头青年的跟班。

唯有与那青年并肩而骑的一位与众不同——竟是个宽袍大袖、折扇在手的儒雅书生,俊秀明朗的脸上,还带着一种安详闲适的神色,与四周之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方璘只觉得那书生分外眼熟,却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而对方恰好也看到了他,并且同样多打量了一番,只不过视线集中在他的右胳膊上。此时双方刚好擦肩而过,方璘注意到他凑近了身旁的青年耳语了两句。

那青年当即勒马转身。

“阉人站住!”他大吼道,同时驱着马追上方璘二人。他的坐骑前蹄高高飞扬,重重踏在二人面前,拦住了去路;同时后蹄也随之蹴起,一转眼,已连人带马地登上了步行者的区域。

赵九吓得瘫坐在了地上——尽管对方的目标显然并不是他。

豪门青年端坐马背,颇有些威风地瞪视着方璘,口中则冷冷喝道:“小子!我问你话,你给我老实回答!”

方璘是经历过净族刀口的,自然不会为这种小阵势所威慑;而此前那么多可憎之事也磨练了他的脾气,使他面临对方居高临下、心存折辱,却也并未多动肝火。此刻他的语气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有点吃惊。“你想知道什么?”

骑马者似乎没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一对浓眉皱了皱,两扇鼻翼也翻了翻,才道:“你说!你胳膊上系的丝帕是哪里来的!?”

方璘几乎忘了这帕子的事,这时才下意识地伸手过去,触到了那凉滑的纤维。玲烟为他系上这帕子时认真又纯真的模样也仿佛浮现在眼前,让他产生了一种保护欲——至于要保护的是什么,则未及细想。“别人借给我的,怎么了?”他向那骑手横了眉,“这样也犯法?”

那人听了,似乎火气更添了一层,直涨得一张白脸现出紫红色。“废话!盗窃当然犯法!那是我表妹的东西,怎会给你?!”

他表妹?

方璘冷笑一声,心知是遇上了一场误会,可也没心情向眼前这种蠢材分辨解释。“你认错了,到别处去找你表妹的东西吧。”他说道,然后便要绕过那匹高头大马、继续朝码头走去。

可耳边却响起风声。

凭着本能,他闪身后退,避开了直拍向他后脑的一掌——这一掌是马上之人发出的。那青年从马背上直扑下来,又接连对方璘发掌进攻;方璘见他掌风凌厉,一边连连后退,一边以闵生拳左支右挡,心下暗怒对方的无理与蛮横——这难道是汉州城的一贯风习?

转瞬间,双方已过了四五招。少年武功精妙异常,且平稳大方,应是名门正派的掌法;只是论到娴熟程度,却比不上方璘的闵生拳;而且尽管他年纪比方璘大了一点,内劲却稍稍逊色,若换在平时,方璘要赢他也并不算难。只因方璘有伤在身,各处瘀伤、内伤到现在还隐隐作痛、让他气息运转不灵,施起拳法来到底滞碍迟慢。

一个不稳,对方发来的一掌便没能闪开,直朝他胸膛拍去。情急之下他临时决定冒个风险——拼着对方内力浅薄,硬是挺起胸、将那一掌接下。

只听“啪”的一声。

胸腔里涌上一口腥涩,被他强咽了回去;而骑马青年则被他反震,倒退了不止四五步、直接仰面跌进了骑马道中——扈从们急忙上前去将主子搀扶起来。

这结果让方璘颇有些惊喜。

虽然他早知道,作为“千虹剑气”的传承者,他们方家在内功领域本来便很有心得;而自攀登紫穆山之后,他也的确听从了父亲的话、加强了内息的修炼,有点进步也是正常的。只是进步竟然这么明显,却在他意料之外。

他登时得了鼓舞,内心涌起的骄傲甚至把新旧伤痛都掩盖了。眼看那青年的家丁正气势汹汹地围将上来,他反而越发斗志激昂,不自觉地摆开了迎战的架势。

这架势让那个儒雅书生神色一变。

“小贼……”初战不利的豪门青年又羞又恼,一想到自己竟被一个鼻青脸肿、明显带伤的无名小子击退,本就紫红的脸又涨成了猪肝色,“你给我报上名来!”

“锦西方璘!”方璘答得毫不避让,“你又是谁?”

“我是——”

突然一阵朗声大笑,打断了豪门青年自报家门。众人循声看过去,竟然就是起初与他并肩而骑的那个白衫书生。

“仁兄竟然不认得我这位朋友!这可不是孤陋寡闻么?”那人道,一边悠闲摇扇,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方璘,“在淮宁省内,汉州城中,还有谁比靖安府王家名头更响?你面前的这一位,不正是王毅震大人的公子——王沂川王大少爷?”

此言一出,便叫方璘完全呆住了。

他的一颗心仿佛在不断下坠,与畏惧无关的不安感油然而生。这种感觉,就算是之前惹到淮湖船帮之时,或是惹到净军之时,也都未曾生发在他心里的。

眼前这家伙是谁不好,怎么偏偏就是靖安伯王毅震的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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