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施总舵主此时又伸出双臂,示意他的拥护者们先安静下来。
“施某果然没有看错诸位!既都是轩陆的血性汉子,咱们何愁不能致胜?”他说道,“只是在一切开始之前,我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需要优先解决!”
“哦?”淮湖船帮的雷万里代替众人发出疑惑,“有什么问题,是比本次大会的主旨更重要的呢?”
施凝面色如铁,并不回头去看雷万里。“内翊司到了汉州城,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而且大家均已有所猜测:是否净族已派了‘督监’进来、此刻正混在我们中间?”
一边说着,他一边满意地扫视着在场众人逐一变得凝重的神色,知道自己的话已起了效果——稍持重一些的老人们会忌惮督监的刺探,故而不敢随意附和于他;现在,该是打消这种忌惮的时刻了。他突然扬声宣布:
“那个督监,已经被施某揪出来了!”
众人重又议论纷纷。并且不少人开始紧张——内翊司督监无孔不入,若是出自自己的门派里,那可要大丢脸面了。有着这层顾虑,不少人开始回头点数门徒的数目,或者直勾勾地盯着施凝,极力掩饰心中的紧张……
这时,方敬信却听到李宏孝一句低语:“这施凝在玩什么把戏?”
未及他细想,身后方瑢又凑近了过来。“爹,我看不得那场面,想回去了。”小儿子用恳求的语气说道。
这提醒了方敬信——接下来,施凝极有可能制造一场公开审判叛徒的场面,乃至于公开行刑,更将场上气氛推向**;可以想见:那情景必是血腥而残酷的。“也好,”他回应方瑢,“你回去顺便看看你哥的状况,若是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叫他出来。”
“是。”方瑢答应了。随后又匆匆与李宏孝、李锦恒等打了招呼,便疾步离去——此时李家那位书生打扮的李锦冲也早在不知何时离了场。大概是由于他行动很轻吧,方瑢根本就没有察觉。
他离去后不久,人群中便响起了一串此起彼伏的怒骂声。
内翊司的“督监”被押上来了。
方敬信仔细看着那名奸细,心里却越发觉得惊讶:那不过是个尚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罢了!
只见他身上仅穿了一条粗布半长裤,赤脚着双新草鞋,光着的上身却有着意料之外的白皙的皮肤。他身上遍体鳞伤,显然是经过酷刑拷问的,此时,又被红缨会会众五花大绑着押到了场地正中,强迫着跪了下来——头并未垂得很低,是以高台上与他面对面的众人都看得清此人的长相,只是并无人表现出认识他的样子。
“这打扮……”坐在方敬信右边的老前辈洛峰喃喃低语,又迅速瞥了高台左侧一眼。
方敬信无需循他视线望过去,也理解了他的心思——只到小腿的半长裤、新编的草鞋,在场武林各派,似乎只有一派是这样的装束……
“奸徒!”只听施凝一声怒喝,“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督监”微抬起了头,嘴唇颤抖了一下,最终用勉强可被大多数人听清的音量答道:
“庾毅衷……”
“你是何门何派?”
庾毅衷没有回答,而是再次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朝台上一处看了一眼,足有两秒,才又猛地低下头去、咬牙闭口不语。
不少人下意识地随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却当即被六头散人充满杀气的眼神威慑得收回了目光。雷万里佯装气定神闲、恍若无视,周宕则一手按住六头散人肩头、以防其做出过火的反应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三位长老均已恼火到了极点。
施凝没有留下太多的时间去制造尴尬气氛,很快便又喝问道:“说!内翊司是如何收买你的!被收买者是只你一人,还是另有同党?”
“只我一人!施凝你杀了我吧!反正你们这些反贼也活不久了!”
庾毅衷的语气突然变得豪勇起来,与方才的吞吞吐吐形成了鲜明对比——这在足够冷静的少部分人听来,确是值得猜疑的古怪之处,只不过大多数人未能注意这一点。年轻“督监”的话引来了满场震怒。许多人纷纷站起身,挥着拳头朝他怒骂起来,若非坐在最外围的掌门级人物尚能持重一些,只怕亦早有人冲下场去、将那庾毅衷碎尸万段了。
“砍了他的狗头!然后拿尸身喂狗!”司徒涌泉嚷道。
“光砍头怎么够?应该五马分尸!”裘弧亦紧接着叫嚣。
“先把他的宝儿割了!”泽湖帮主夫人柳三娘尖声提议,“净党不配留着那东西!”
“不如交给老夫!枫红寨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姜九公阴恻恻的声音听着分外刺耳。
一致杀伐之声中,庾毅衷似是有些害怕了,白皙的脸颊愈发现出苍白;可很快,他又仿佛视死如归般闭上了双眼。
这时方敬信又注意到,并非每个人都渴望看到那年轻人惨死:红缨会的空雪和尚在念了一句“浮屠慈悲”后便起身离开了会场;曹经纬脸色难看地别开了视线;冷仙湖的洛峰毫不掩饰地摇了摇头;云逍派林璇玑则露出了明显不以为然的神色。
施凝沉默地打量着眼前的局势,长久不发一言。
这让雷万里终于忍无可忍了。“如此奸贼,何不就地正法?”他咬着牙、用只有台上几人听得清楚的音量狠狠道,“难不成施总舵主还要做什么文章么?”
施凝闻言,不禁一笑。“施某一生武夫,哪有做文章的本事?雷长老说笑了。”
之后却仍无动作。
六头散人当即猛地起身,恶狠狠地怒视了施凝、及其身后面带为难之色的王毅震一眼,突然纵身扑向高台之下,笔直朝庾毅衷冲去。凶狠无当的气势震慑住了四个负责押解犯人的红缨会徒众,迫得他们纷纷散开,只留下毫无抵抗能力的年轻“督监”一人面对六头散人的致命突袭。
淮湖长老一记虎爪,如铁犁锄地般、“嗵”地一声嵌进了庾毅衷的胸膛,将其身体整个提了起来。
方敬信脑中一片空白,险些就要冲出,却被李宏孝早有预知似的猛地按住。眼看着那年轻人两眼愈发凸出、悬空的双腿无力地痉挛着,口中的血、胸口的血滴落下来、染红了场地的尘沙……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那濒死者的面孔变成了方璘的脸。
年轻人谁不会犯错呢?他们又何必这样残酷……
“掏出他的心!”人群里有人呼喊,“看看是不是黑的!”
六头散人大笑着听从了众人的意见。只见他左手死死掐住庾毅衷的左肩,右手猛地从其体内抽出,连带在五指间的,赫然有颗不住搏动的肉块,正是年轻人的心脏。
阳光是从层云外渗透下来的,虽不及晴日,却也是明晃晃的、让一切无所遁形。
而在这明晃晃的阳光照射下,那颗心脏的鲜红,足以刺痛所有人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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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的大戏落幕了,它的作用很快便显示了出来——由于内翊司督监已被铲除,那些曾保留态度的人便再没有了持重的借口;“武林联合”也终于成了所有与会豪杰的共识。
而对几个特别有影响力的武林巨头来说,此时此刻,才真正是他们要大显身手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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