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云雾萦绕,西岭山上照耀着一星半点残阳,映在乍然显形的仙人眸子里,似有一团烈火在烧,仿佛轻易就会灼伤女子的脸庞,叫人不敢多看。
巫媛见到他手上的娃娃,目光变得警惕,冷声问:“你是何人?”
仙人眼也不屑一抬,端是体态风流,满面寒霜。
他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冷得似乎可以沁入人的心肺。
“我乃巫瑶十九师叔,算起来,你应当唤我一声师叔祖。”
“十九……师叔祖?”巫媛愣愣地跟着重复了一句,拧眉回忆半晌,突然失声惊叫道,“你是巫风!你、你不是死了么?”
巫风冷冷睨她一眼,道:“见长者不跪不拜,倒直呼长名;折辱师叔,剿杀同族,如此肆意妄为,巫亶便是这么教徒弟的?”
巫媛脚下一软,不受控制地拜了下去。她心下惊骇,却见巫风捏起那只貌似巫瑶的娃娃,指节一搓就捻为了灰烬,不由面色煞白。要知道,那死休咒虽然拙劣,却是出了名的难缠难解,她为了报复巫瑶,费了好大劲才下成此咒。不想这个几乎没见过几面的、据说死去很多年的师叔,轻而易举就化解了,这怎能叫她不心惊肉跳?
她心中念头流转,斟酌利弊,没了死休咒,那边又有仙人法宝相助,想取巫瑶性命,全无胜算。于是果断一拜,恭敬地唤道:“巫媛见过师叔祖!”
咒术一解,意识混沌的巫瑶便再也承受不住,两眼一翻,晕厥过去。巫风俯下身,探手为她把了把脉,神色难辨地呢喃:“好本事。”
巫媛听出他腔调不悦,只当是在说自己,顿时大惊失色,生怕这位印象中脾性古怪、心狠手辣的师叔祖不肯放过自己,连道:“雕虫小技,让师叔祖见笑了。巫媛这便回族里清心潜修,不敢班门弄斧。”
“待修得大成,再来对付你师叔么?”巫风说话不带任何感情,巫媛却听得一头冷汗,俯身再拜:“巫媛不敢!”
“回去告知长老,我的师侄,我自会管教,不用他老人家瞎操心。”
巫媛不敢置信地抬眼望了他一眼。巫风在巫族是出了名的锱铢必较,如今她重伤其师侄,他真的会放过自己?
巫风冷道:“看什么?眼珠子不想要了?”
“不不不!”巫媛像是才确认了他真的肯放过自己一般,如蒙大赦,喜道:“巫媛遵命!”赶紧将地上湿哒哒的符纸收拢入袖,轿子也不敢坐,急匆匆骑着符纸幻化的鹏鸟飞走了。这个巫人身形诡异,来得凌厉,走得匆忙,踩踏于积雪之上,饶是一点声响都没发出,真跟鬼魅一般。
巫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将晕厥的巫瑶一提,往肩上一扔,像扛麻袋似的扛了起来,身侧毕方鸟展开翅膀作势要飞。
此时,文府大门一开,管事疾步走出,行礼道:“巫姑娘伤势不轻,不宜多动。仙君若是不嫌弃,可下榻蔽府。”
“你是巫医,还是我是巫医?”巫风看也不看他一眼,将巫瑶的颈子一拎,巫瑶似有知觉,不多时就从鼻子里哼哼出声,像是喘不过气来。他犹自不觉,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杀气的笑。可怜的巫瑶在他的禁锢下憋得满脸通红,眼看就要在他手里断了气。
到底感她曾舍身相救,天璇终于忍不住上前道:“松手。”
巫风闻言瞥了他一眼,当真手一松,失去依靠的巫瑶就像块破布一样重重摔了下去,随着“噗”的一声,巫瑶身上冻结的伤口又化开了,血水渗入积雪之中。
白的肌肤,红的衣裳,红白相间的积雪。这画面着实灼人。
巫风冷眼相看,手指摩挲着被她未干的血迹染红的肩膀,神色阴霾。
天璇皱眉,近前张开手臂,揽住巫瑶,往她体内输送仙力,她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巫风蓦地冷哼,袖袍一挥,腾起云雾就要走。云雾刚刚离地,忽听身后一声虚弱的呼唤:“师叔……”
挺拔飘逸的身形瞬间一滞。
“师叔?”巫瑶刚刚醒来,定定望着云上的仙人,像是确认了一般,深深舒了一口气,“师叔,你可算来啦。叫我好等!”
巫风别过头,表情仍旧冷冷的,只是眼里似乎柔和了许多。巫瑶挣出天璇的禁锢,往他的方向爬了爬,急道:“你再不来,小文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那一瞬间,从巫风眼里折射出来的寒意,比昆仑千年不化的积雪还要冰冷。这简简单单一个眼神,管事只是被那余光一扫,心脏就险些冻僵停止跳动了,更何况是被直视的巫瑶?可巫瑶却十分镇静,一点也不受这眼神的影响,拽了巫风的衣袖就往文府走:“走,快去为小文瞧瞧。”
走了几步,手下沉重,她又停下,疑惑地望着不肯挪动的巫风,“师叔?”
巫风把视线投向天空,语含讥诮:“不过一点小伤,就要死不活了?凡人真是脆弱。”
巫瑶面无表情地回:“师叔,我也是凡人。”巫风像是终于留意到这个问题似的,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看得她毛骨悚然,哼上一声,才满怀讥诮地道:“我当你长能耐了。原来你尚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凡人。”
“师叔既然肯来,不就是答应了要救他么?”巫瑶说着说着,脸色一黑,“难不成还是特意来看我笑话的?”
巫风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
“……”
巫风斜眼将她一望,“活着就好。走了。”说罢驾了云雾,竟是真要走。巫瑶眉头一拧,立即把怒容收起来,捏紧了仙人的衣袖,不肯放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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