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向临失踪的第三日,向父告了假,在向往的陪同下到京兆府去报案。
可惜近日流寇北上致长安城案件频发,宫内新派下来的要案催的又急,整个京兆府衙忙得人仰马翻,人口失踪须得在七日以上方能立案。现在别说一个从八品直馆的儿子丢了,就算是哪个三品大员丢了,也得京兆尹排一排手中的案子,看哪个后面牵扯的势力更大。
向父与府中一名衙役相识,拜托了一番才求得府衙先行记录下来,七日内若不来销案,七日一到便即刻立案。如此,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四天!
四天之后官府才会帮着寻找,向往哪里等得了四天,如今每一天她都是度日如年。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不是达官显贵,又没有巨财可通天,他们的生命只是大千世界中一叶随时飘零的微薄花瓣,只在自己的心中绽放。
父女二人失望而归,向往郁郁沉默不语。
仅凭两人之力搜遍全城根本不可能,况且向父每日都是入夜方归。若是有相熟之人接洽,让官府通融一下不必等四天再立案就好了……向往骤然间想到了一个人。
“我只是说那京兆尹是我多年的好友。”那日他曾这样说过。
离染……
可是她与离染只有三面之缘,相识的日子又如此之短,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不知道他把自己当做什么人,冒然求助是否太自以为是了?且不论他同意与否,自己近日已三番两次麻烦了他,哪里好意思再去求他帮忙?
只是除了他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不找他,向临又怎么办?!她挣扎了一夜,最终决定厚着脸皮去求离染帮忙。
可笑的是,她挣扎了半天,到头来却不知道如何联系上他。
那日离染主动上门,她心急如焚只匆匆与他叙了几句,现在她不敢期盼再在门口看见他,只希望他不要闭门不出,哪怕到西市再走一遭也好。
向往一早便在西市初遇离染的桥边守株待兔,每一秒都希望他像初次那样蓦然就闯入了她的视线。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巴巴守望了一天,并没有见到离染,同时,也没有见到向临。
她甚至羡慕起前几天的自己,那个时候,向临在她身边,离染在她面前。
离染这几日是不会出现在西市了,景帝要到圜丘祭天祈福,他这两日要准备相应事宜,届时还须随行前往,祭祀回来也是三四天之后了。
可惜向往并不知道。
不知情的她次日又早早去了西市,一如前日在桥头期盼等待着,直等到夕阳西下雀鸟归林,还是以失望作别了煎熬的一天。
一个人突然地出现,又突然地消失了,生命中不过是又多了一个擦肩而过的人,他也许与其他转身便陌路的人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她还是不甘心,哪怕早一日立案,找到向临的机会也更大一些。她还有最后一条路——京兆尹。
京兆尹乃是堂堂三品官员,凭她这样的身份想要见他难如登天。
好在,向往知道离染与京兆尹的关系,她决定利用这一层关系。她并不是空口无凭,她手中有一个不是信物的信物——那瓶离染给她的芍清露。身为他多年好友的京兆尹,她以为他该对离染家传的秘药有所知悉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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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准备后,向往再次来到京兆府,见到了父亲相识的那名衙役。衙役显得有些不耐烦,“不是说了要七日,怎么又来了?”
向往说明了来意,衙役面色微愠道:“大人近日忙得焦头烂额,连工部房尚书的寿宴都没空去,怎么有空见你?快回去罢,七日一到,自然会立案调查的。”
她言辞恳切地哀求良久,又塞了些钱给衙役,他才勉强答应去通传一声,只是见得着见不着,他便不管了。向往将药瓶小心交到他手里,恳求他千万不要打碎了。
过得一会,衙役从内堂出来,带来了喜讯,“在此等候罢,大人同意见你了。”
向往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只是免不了有些紧张起来。她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人,不知自己的说辞是否能令他信服,也不知他是否会念及离染答应她的请求。没过多久,脚步声传来,向往立刻趋前相迎。
可是为何来人看样子并非京兆尹?
那人见到向往问了一句:“是你要见大人?”
“是我。”
“大人积劳成疾,适才晕倒了。现下已抬至后院休息,不能见客了。”
晕倒了?……
京兆府外,日头正高,阳光明晃晃的叫人睁不开眼。人常道天无绝人之路,怎么如今却一条缝也不给她留。
心灰意冷的向往走出了京兆府,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眼泪竟不由自主地顺着脸庞滑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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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不幸的事一桩接一桩。
向父这几日思子之切心神不宁,在编撰前史时将“先帝驾崩,太子继位,修杨陵以尽孝善”写成了“先帝驾‘临’,太子继位……”,史馆监修十分不满,一怒之下将他免了职。本来他还得再挨二十小板,所幸因年资较高,才能免了那皮肉之苦。
本是其乐融融的幸福一家,像是得罪了上天一般,唯一的香火传人不知所踪,全家亦没有了经济来源,遭逢突变,百事皆哀。
那一块静静地躺在向往枕下的腰牌,如同一个巨大疑团前端的引线,在她的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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