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深夜,宫中殿宇连绵,却黑暗无边,仿佛无一处可安身。刘弗陵信步走着,身后只跟着张季和顾儿,一人手中一盏宫灯,灯火随着风跳动着。
“皇后,您看见了吗?就是那边!新建的桑乐侯府就在那儿!是您父亲母亲住的地方!”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在前方高台处响起。
“我看见啦!是北边!那边那些高房子里有我家!”少女的声音清脆,带着些兴奋。
“看见了就快下来罢,皇后,我们该回宫啦!”侍女压低了声音。
一阵响动,站在高处的少女似乎走了下来,声音里带着喜悦:“莫燕,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宫去?”
“您是皇后,自然要跟陛下住在宫里,当然不能轻易出宫去啦。”
少女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些失望:“可是我已经很久没见到母亲和哥哥了······陛下······我又没见过他几次,每次都冷冰冰的,从来不跟我玩儿······”
“皇后,这话可说不得······”
“朕让你出宫。”
皇后和莫燕回头,一见他模样,连忙行礼:“陛下千秋万岁。”
刘弗陵点了点头,看着上官珑儿怯怯的样子,淡淡开口:“朕许你出宫回家看看。”
珑儿惊喜地问:“真的?”
刘弗陵点头,珑儿这才觉得失仪,敛了神色,行礼:“妾谢陛下。”
刘弗陵见她穿得单薄,随口一句:“早些回去罢。”
转身要走,却听得珑儿一声:“陛下!”
见刘弗陵又转过身,轻轻挑眉看她,珑儿有些拘谨,犹疑着开口:“妾是想问,何时能出宫去······”
“明日。”
珑儿大喜过望:“谢陛下!”
第二日,桑乐侯府门外,一驾宫中常见的车停了下来,车里出来一个少年和一个红衣少女。门外的家仆一看,连忙行礼,又派人赶紧进去禀报。
上官珑儿跟在刘弗陵身后,刚一进门,上官安和儿子上官斯就迎了上来,一见刘弗陵,大为吃惊。他们二人穿得普通,家仆没见过刘弗陵,只通报了皇后回来了,上官安虽然奇怪女儿怎么这时候回来,但也没多想,此时一见刘弗陵也来了,匆忙行了礼,有些紧张。
“哥哥!”珑儿欢喜地扑到上官斯跟前,“母亲呢?”
上官斯接住她,笑呵呵:“陛下还在就这么没规矩,母亲在屋里,还不知道陛下与你回来,已经叫人去通报了,这就来了。”
珑儿偷眼瞄着刘弗陵的神色,见没有什么变化,放下了心,从兄长怀中下来,悄悄挪到他身边坐下,听上官安跟刘弗陵说话,有些听不懂。
好在霍月君即刻就出来了,看见堂中端坐着的珑儿,眼睛一亮,向刘弗陵和珑儿行了礼,坐在上官安身边,见珑儿冲她眨眼睛,欢喜得心都要化了。
刘弗陵见了,让珑儿不必坐在自己身边,去陪陪她母亲,霍月君连声道谢,珑儿高兴地钻进母亲怀里,小声叽叽喳喳地说着,全不似平日在宫中拘谨小心的样子。
上官安命人温了酒,开始与刘弗陵交谈。刘弗陵突然到访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又来不及与上官桀商量什么,这位小皇帝的心思让人有些捉摸不透,看着孱弱少言,可事实上,建章宫前殿密不透风,全是听命于张季忠于皇帝的人,莫说上官家,就是霍光想安插人手都碰了几个钉子。
“桑乐侯莫紧张,是朕见皇后想家才答应她来看看的,正好朕也想出宫走走,来的时候谁也没知会。”刘弗陵轻轻瞥了一眼上官安,淡淡说道。
霍月君闻言,向刘弗陵投去感激的目光。上官安连忙笑道:“哪里哪里,臣紧张什么,陛下如此体念皇后,臣也为女儿高兴。”
刘弗陵笑了笑,端起耳杯,向上官安微一点头,轻抿一口,复又放下。倒是上官安很高兴的样子,连饮数杯,还不住地劝酒。
皇帝亲自携身为皇后的女儿回府,就为了她想家了,可见这女儿多得圣心,有朝一日生下皇子,他上官安不仅是皇帝的岳父,还是皇太子的外祖,珑儿究竟是他上官家的女儿,到那时,霍家还不是要被上官家踩在脚下,看他们还如何得意。
上官安本来就是个浪荡公子,比他父亲上官桀的老奸巨猾还差着不是一点半点,就跟刘弗陵喝了这一回酒,高兴起来,越发得意,居然越喝越多,竟然醉倒。
眼看再喝上官安就要失态,刘弗陵起身告辞,霍月君拉着珑儿的手依依不舍地送他们到府门外,上官安也非要送他们走,到了门外,张季和顾儿连同几个兵卫正在等着。上官安摇摇晃晃,拍着刘弗陵的肩。
“与我女婿一同饮酒,大乐!”
这一声吼,引得过路之人纷纷朝他们看来,张季和顾儿脸色都变了。刘弗陵轻轻避开他的手,一丝冷笑从嘴角划过,随即隐去,上了车。
马车朝前走着,珑儿忐忑地开口:“陛下······父亲失仪,是他喝多了,望陛下不要怪罪······”
刘弗陵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淡淡开口:“无妨。”
珑儿不再说话,安静地坐在车里,她也不知道这个没跟她说过几句话的皇帝为什么要帮她,还带她回家。不过,总算这宫里也有了一个关心她的人了吧?至少他也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冷冰冰的嘛。
“咦?”珑儿看着车一路往城外走,路上行人越来越少,看向刘弗陵,“陛下,这不是回宫的路啊?”
“朕要去寻人,你一人回去不便,待会儿你若是不想下车,就在车上等着罢。”刘弗陵想对她态度温和点,可说出来的话总是硬邦邦的。他手中攥着阿凝亲手做的木坠,淡淡笑意浮上脸颊。
珑儿瞧着他,终究是小孩心性,笑问:“陛下,那我们去哪啊?”
刘弗陵抬眼看她,这孩子真是仿佛冰雪雕成的人儿,小小年纪就有无人可比的容光。可是,他眼中心上,实在只有那一身素衣朱绣。他不知道这是否是世人所谓的情爱,但总是,想让她日日在眼前。
“去寻人啊。”刘弗陵又低头看着手中梅花形状的木坠,难得的喜悦。
“所以今日陛下其实是自己想出门,才带着我回家的吧?”珑儿眨了眨眼睛,连平时的自称都变成了“我”。
刘弗陵也没在意,点了点头。
马车停在了刘病已家门外,刘弗陵跳下了车,顾儿敲门,开门的是刘病已。
刘病已看着刘弗陵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位公子······”
“我来过一次,我找阿凝。”刘弗陵知道他是谁,但是他目下关心的不是这个。
刘病已正想着怎么拒绝,阿凝就和平君笑着走出来:“病已,又来客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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