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梦香?怎么从未听师父说过这个?”阿凝好奇。
“说了你也不懂。”淳于非瞪了她一眼。
阿凝悻悻地住了嘴,她知道淳于非虽然不怎么管她,但一直以她学不好医术为憾事,提起时总有些生气——既学不好,更不好好学。
刘弗陵将木匣收入袖中,看了阿凝神色,忍了笑向淳于非告辞,牵了阿凝出门。阿凝想了想,回头挥手:“师父,阿凝会常回来看你,你保重身子!”
淳于非站在屋檐下,看到灯盏映着她的笑颜,灵动飞扬,微微颔首。
出了门,刘弗陵不经意地瞥了瞥身后,说道:“不早了,回去罢。”
阿凝也转头瞧了瞧,又回过头来笑道:“你这么任性,可是难为了他们了。只是,就这样出来真的不要紧吗?你不是说,先不能让人知道我······”
“都是赏找的人,张季亲自带着,不会说出去的,否则有的人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了。”刘弗陵笑,“我这皇帝虽然当得窝囊,可自保的力量总得有。只是实在艰难,只有这少数人完完全全算得上是我的人。”
阿凝有些心酸,又不好说什么,攥着他的手,对着他笑。
“阿凝。”走着走着,他忽然开口。
“嗯?”阿凝扭头。
“要是能一直这么跟你走下去就好了。”
刘弗陵看着她笑,望向长街尽头,灯火最亮的地方,是重重宫门。
“会一直走下去的。”阿凝灿然微笑。
长安城真是不大,回回出门遇见熟人,阿凝想起以前听人说过关中此地邪门,说谁遇谁,就是没想到此时这话竟然也如此灵验。
“阿凝姐姐!”
阿凝刚嘀咕了句“好久没见平君和翾儿了,这回也没见着”,就听见有人叫她。转头,四个人站在身后,神色各异。病已、彭祖、翾儿······咦?霍成君?还是四个人,只是平君换成了成君,看着有些别扭。
刘弗陵的身份,大家已是心知肚明,但是他没提,他们也不好表现出什么,都只是寻常行了礼打了招呼。
张彭祖看见阿凝和刘弗陵紧握的手,眼神一黯,想起刘贺和刘病已说过的话,忽然觉得,他就算让阿凝知道了自己的心意,阿凝大概也只会惊讶一下,然后说,谢谢你的心意。然后转身,桥归桥,路归路。
“我和彭祖哥哥陪病已哥哥出来转转,遇见了霍姑娘,玩得有些晚了。”王翾上前挽起阿凝的胳膊,笑道,“这位就是阿凝姐姐的赵公子?先前从未仔细瞧过。”
刘弗陵颔首,很喜欢翾儿给他的称呼,加上此时心情愉悦,也笑得温和。
“平君没来么?”阿凝问。
刘病已的脸色很难看,翾儿瞧了,不动声色,仍是笑道:“果然阿凝姐姐最喜欢许姐姐,这么久不见,你也不想我么?”
“自然是想的,只是没见平君才要问一问,若今日是你不在,我也是要问的。”阿凝笑,翾儿的性子,走到哪里都不会招人讨厌,但也温和绵软得几乎让人忽略。
“许姐姐出了正月便要嫁了,不肯跟我们出来,我们也很久都没见她了。”翾儿转了个身背对着刘病已他们,凑近阿凝的耳朵低声道,“你看病已哥哥的脸色,可别招惹他啦。”她知道阿凝总和刘病已抬杠,特意叮嘱。
刘弗陵离得近,听了个大概,看着小姑娘的样子,抿了唇笑了,阿凝嗔怪似的轻轻瞪了他一眼,他想忍了笑,却忍不住笑得更欢畅。
翾儿知道他听见了,脸上难得地出现别扭的神色,站直了身子,规规矩矩立在阿凝身旁。
“你笑什么?”阿凝好笑地看着他。
“没什么。”刘弗陵轻咳,握紧了她的手,压低了声音,“好生说话,别让人家笑话。”
阿凝这才惊觉刘病已他们一直看着自己,转头笑道:“这么晚了,你们再不回去家里人该着急了吧。”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想想也是,霍成君偷眼瞧着刘弗陵,不知道他和阿凝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今日在宫里探望皇后,皇后仿佛并不知道有阿凝这个人存在······
“霍姑娘早些回去吧,你不似我们这些整日在外厮混的,若晚了出了什么差错,我们可担待不起。”刘病已半晌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瞧了瞧天色,又说道,“彭祖你送翾儿回去吧,你们两家近,你别乱跑了。霍姑娘······我送你回府吧。”
“病已!”
阿凝的声音蓦地提高,带着些烦躁,惊得几人疑惑地都看向她。
“阿凝姐?”刘病已有些发懵。
“······没事,天黑了,你走夜路小心些,别魂不守舍的······”阿凝窘迫,知道自己反应过了度,见到霍成君和刘病已在一起就没来由的心慌,可是她能做什么呢?至少现在,这两个人,根本没影的事。
“好。”刘病已笑了笑,“你也照顾好自己。”他想了想,上前向刘弗陵拱手为礼:“阿凝姐有劳赵公子照顾了,她自幼长于山野,若有不合规矩礼节之处,望赵公子为她多担待些。病已谢过。”
虽则并无血缘,虽然从小只是拌嘴抬杠,虽然刘病已也是个凉薄之人,可是感念她爱护之心,多年姐弟之情,此时诚心诚意将她托付给她自己找的归宿,开口时,竟如一个兄长。
刘弗陵眼里闪着微光,郑重地回了礼:“刘公子放心。”
此时此地,在这个世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阿凝,更爱护阿凝了。他行完礼,收回手,捉住她的手,重新握住了,像握着稀世珍宝。
“只怕今日魂不守舍的不是病已,是彭祖哥哥······”翾儿小声嘀咕,看见张彭祖那副丢了魂儿的样子就头疼。不过今日,他总算该死心了吧。
几个人道了告辞,各自往自己的归处去。察觉到霍成君偷偷看自己,刘弗陵挑了挑眉,向她投过去深深一眼,旋即转头,与阿凝笑语。
霍成君一愣,她对这少年皇帝的印象最多来自于父亲之口,少数的几次见面也觉得他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可此时她忽然觉得,或许,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孱弱、那么窝囊。那个眼神让她觉得有些挑衅的意味,因为她是霍光的女儿吗?她有些气恼,可是······看了看身边的刘病已,心中隐隐透着欢喜——刘弗陵许是算准了,她不会告诉她父亲关于阿凝的事。
“没想到刘病已对你,真像是个弟弟对姐姐的样子。”刘弗陵笑道,看来阿凝没有他的时候,也过得很好,有那么多人爱她敬她护她,才有这样美好到极致的阿凝。
“以前他也不这样,特别喜欢跟我拌嘴吵架。”阿凝笑,“现今······许是长大了吧。”她看向刘弗陵,笑意温柔,“我这可算是白捡了个便宜弟弟。”
“你吃亏了。”刘弗陵摇摇头。
“什么?”
“他现今叫你姐姐叫得这么亲热,怕是想赶紧定了这称呼,免得以后要改口叫你祖母。”他转过头,不去看她,微微红了脸,开着玩笑。
“呃?”阿凝错愕,待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盯着他的侧脸:“赵公子,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脸皮如此之厚?”
以前多腼腆的孩子啊,现今直接拉着自己上门提亲就算了,还开得出这样的玩笑。
刘弗陵只觉得自己脸上发烫,脑袋又往旁边别了别,阿凝觉得不对劲,绕啊绕,绕道他面前,呆住:“你脸红了?”
一阵沉默,在阿凝正想悄悄退后缓解一下他的尴尬时,他忽然转过身,张开双臂,轻轻地拥住她,小心翼翼,将她圈在怀里。
“阿凝,我想过很多次,与你白发苍苍时也执手共度,看着儿孙绕膝。以往我不信什么长乐未央的鬼话,可若能如此,便是长乐。”
他的怀抱让阿凝觉得异常温暖,胜过曾经最喜欢的冬日映入窗棂的暖阳。
她轻轻抬手,也拥住他。
这是他们两个都许久不曾拥有的温暖的怀抱,包容着自己,包容着对方。
“长乐未央,结心相思毋见忘。”
这是她许的誓言,还未曾照见来日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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