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被老人收留在家，却是依旧浑浑噩噩，只有一张嘴是清醒的。
小倩倒是跟小哑巴玩的不亦乐乎。很不巧，小倩周围没有什么同龄的孩子，从来都是小倩自己玩。来了小哑巴小倩自然是很高兴的，不管小哑巴能不能说话有没有意识，有个伙伴就是孩子最大的快乐了。不过小倩还是要忙着帮爷爷酿酒，打点生意。
一条窄窄的小巷，青石板路，年月在其上留下了痕迹，小巷的缝隙里长了幽幽的青苔，一条酒帘轻轻地飘荡，酒的香气悠长缥缈。
今天恰巧下了雨，酒香便在千万雨丝中缭绕前行，混了雨的清气的酒香变得更加诱人，可惜卖酒的店里并没有多少人。
他不知怎么就来到了这家小酒店，一身夜色的衣服不应该出现在白天，但他还是出现在了这个不起眼的小酒店，许是多年前的情景随着雨飘了下来，或是在夜的时间太长久了，偶尔在白天出来一下也是不错的。不过雨天应该算是半个夜。
一壶浊酒，也喝不出什么滋味，他只愣愣地喝着。
小哑巴的眼睛还是跟瞎了一般，瞳孔没有焦点，眼中的人影涣散，他的心还没有活过来。
倩儿倒是欢欢喜喜，小孩子本来就应该欢欢喜喜，再大的痛苦小孩子也能把它埋在心底最深处，不去碰，总能开开心心。
小酒店早晨没什么生意，倩儿就待在小哑巴旁边跟他说话，说各种趣事，说各种想象。小哑巴像是木头，连点一下头都不知道。小哑巴的心被埋了起来，什么也看不到也听不到。
他来的时候是下午，恰巧倩儿拉着小哑巴出去瞧雨。小哑巴经过他的时候，身体猛然绷直，定在原地。
他微微一笑，向小哑巴招手。
小哑巴僵在原地。说不上是恐惧，也说不上是愤怒。就像是静静地看一幅血腥的杀人场景，那种场景跟他经历过的场景很像。因为不明白，所以只冷冷地看，看世界一寸一寸地崩塌。
他心中是有惊异的，小哑巴的敏锐让他感到惊异。那种敏锐就像蛛网上的蜘蛛，一丝的异样都能感觉到，并能准确的判断出是风还是猎物。小哑巴太小了，不应该有这种敏锐。关键是他刻意隐藏起来的东西，他自信别人很难发现，小哑巴却发现了，他从小哑巴的眼神中看出来他发现了，他很好奇，于是对小哑巴招手。更重要的是小哑巴身上的感觉，一见如故的感觉。
倩儿很奇怪小哑巴为什么不走了，倩儿顺着小哑巴的目光望去，这是小哑巴第一次有目光，其实倩儿不用顺也知道，店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他带着斗篷，倩儿却感觉他在温和地笑。
小哑巴僵了好一会，还是向他走去。虽然他让小哑巴感到了从前那种毁灭的画面，但是他身上的另一种气质让小哑巴不得不向他走去，一种跟小哑巴相同的气质，这类人即使从未谋面，即使生死之仇，依旧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同一类人。生而孤独，死亦孤独。
“喝酒？”他没有管小哑巴的年纪。
小哑巴不语，坐了下来。
倩儿惊奇地长大了口，跟木头一样的小哑巴居然不用别人引导自己动了。
他把酒推到了小哑巴的眼前，斗篷下的面容在微笑。
小哑巴没有犹豫，端起了酒，喝了下去。辣，火烧的辣。小哑巴还是咽了下去。那种无由来的信任让小哑巴喝了手中的酒。
“跟我走？”
小哑巴不言语，记忆开始缓慢地复苏，一点一点地落下升起，眼睛里厚厚的雾开始消散。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可能仅仅是因为碰到了眼前这个人，一点点的触动把他从冷冷旁观的世界中拉了出来，小哑巴的感情传递了过来。
“客官，你是小哑巴的家人吗？”倩儿问。
“他是哑巴？”
倩儿能听得出他在笑，心想难道小哑巴了不是哑巴？他一直装哑巴在骗我？
“那他就是哑巴，他要跟我走了。”
小哑巴只是回忆、回忆、回忆，所有悲伤、恐惧的情绪都朝他汹涌而来。小哑巴听不到他跟倩儿在说些什么。
“你凭什么带小哑巴走？你能给他饭吃吗？”
他倒是被问的哑然，他自己过的都是颠沛流离的生活。
倩儿要去拉小哑巴，却被他制止了。他说等等。
小哑巴就一直静静地坐着，屋中的酒客也不知都换了几拨。
门外的雨还在下，开始入夜，雨变得隐秘。
老人家早早地就出来了，看了看他，没有言语什么，早早的关了门，做好了晚饭，点了一盏灯，跟倩儿一块在旁边静静地等着。
小哑巴眼中的雾慢慢散掉了，却凝成了泪落了下来，小哑巴毕竟是个孩子。
他轻轻地蹙眉，他不认同小哑巴落泪，他忘了小哑巴还是个孩子。
倩儿拄着脑袋仔细地看着小哑巴，看到小哑巴哭了，倩儿慌了起来，“小哑巴？你怎么了？不要哭，不要哭。”
老人家给他添了酒，“他还是个孩子，哭出来就好了，这些日子憋在心里肯定怪难受的，让他哭吧，咱俩喝点酒。”
他笑自己蠢到了这种地步，连这都想不到。他跟老人家喝起酒来，没有什么交谈，只有小巷的雨声。
倩儿担心地拉着小哑巴，帮他擦泪。
小哑巴哭起来只落泪，没有声音也没有抽搐，像门外的雨。
不知过来多久，他跟老人家的酒快喝完了，油灯的变成了一粒豆子，小哑巴停止了落泪。
“跟我走吧。”
“你是小哑巴的亲人吗？你还没回答我！还有你能让小哑巴吃饱吗？”
“倩儿，他是来帮小哑巴的。”老人家宠溺地摸了摸倩儿的头。
小哑巴望了他一眼，相同的气质让小哑巴很信任他。
他突然望了望窗外，只说了一句“等我”便冲出门消失在门外的夜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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