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总是突然就来了,在他带着小哑巴离开无灯街之后便落了下来,正好洗净了无灯街上的血污。
山巅,秋雨洗出了秋,一番好风景。
昨天晚上走出无灯街之后小哑巴就晕了过去,任谁中了一刀,流了很多血都会晕过去,更何况小哑巴只是一个孩子。小哑巴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一座山顶上,自己受的伤已经好了。小哑巴起身,发现他在前面。
他和小哑巴一前一后站在山顶,面向东方。风吹起了他的衣服,他微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者什么都不想。他很久没享受这种舒适了,只是静静地站着的舒适。只有每天都疲于奔命的人才会觉得站着也算是一种舒适,他确实很疲惫了,疲惫到他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幸好几天前遇到了小哑巴,这对于他来说不得不算是一件幸事,同样的,小哑巴能遇到他也是一件幸事。他在小哑巴醒来的时候睁开了眼睛,这时候的初阳刚好冒头。
“说话吧。”他没有转身,声音还是很轻,像风。
从他看到小哑巴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小哑巴并不是哑巴,小哑巴只是不想说话,并不是不想跟人说话,而是小哑巴心中有坎,小哑巴过不去,他想不明白一些事情,小哑巴没有心情去开口说话,小哑巴都不想跟自己说话更谈不上跟别人说话了。昨天晚上在无灯街的经历让小哑巴明白了很多事情,虽然并没有解决小哑巴的所有疑问,但是也能让小哑巴开口说话。
小哑巴没有开口,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才将目光转向初阳,很轻地但是很认真地说了一句话:“你有病。”
他倒是很错愕,然后无所谓地笑笑。
“病的很重。”
“你会看病?”
小哑巴点点头。
“能治?”
小哑巴不说话,许久才说:“没把握。”
他很惊奇,他的病是不可治的。
“什么病?”
“心跟血。”
他不笑了。他不希望小哑巴能看出他的病,他的病实在太严重了,严重到他都不确定哪一天他就会突然死了。他不想让小哑巴知道他有病这件事,但是小哑巴还是看出来了,这世上能一眼看出他有病的人不算多,但凡能看出他有病的人都知道这病有多严重。
有时候人是很奇怪的,假如你得了病,最着急的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父母,假如你孩子得了病,最着急却是你。总有一些人将你看得比自己还重要,这或许就是人要活下去的理由。
“日出了。”他又看向徐徐升起的初阳说道。
秋天的夕阳比朝阳好看的多,但是今天的朝阳胜在昨夜的一场雨,那一场雨洗出了秋天,于是朝阳就不逊色于夕阳。他有多久没细细的欣赏过风景了呢?虽然他是个极为洒脱的人,甚至算得上一个浪子,但是最近几年的日子里却再也没时间观赏风景了。
小哑巴知道他不想再说这件事了,于是就闭嘴不再提这件事。小哑巴跟他是一种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们从来不会喋喋不休,更不会为了显示自己懂得多而说一句废话。他既然不想再谈论他的病的问题,那么小哑巴就不会再说一个字,小哑巴只会记在心里,默默想着怎么治愈他的病。
“我有什么病呢?”他又突然问道。
小哑巴心中一喜,说道:“看不出来,你中毒了,影响了判断。”
小哑巴很高兴,因为他跟自己谈论他的病了,这样的话小哑巴才能掌握他的病。真正优秀的医生绝不会一眼看出病之后就下结论,那样是对病人的不负责。爷爷从小就教小哑巴严谨与负责,要细心到每一味药,就连药的效力都要做好评估,同一种病也要因人而异。他多跟小哑巴说一点,小哑巴就会多了解他的病,心里就能多一点踏实。
“那你先说说我中了什么毒。”他笑着说道,好像在谈论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并且这件事跟他毫不相关。
“眼中泛红,成菱丝状,发梢也泛红,两手腕下各一道黑线,很浅,时隐时现。应该是血毒,配有八顶山红跟笑乐天。”
八顶山红是一种矿物,很珍稀,这种东西只要出现一点,就会红遍至少八座山,那是用血染红的。只要是活物,都不用沾染一丁点八顶山红,只是离八顶山红近一点就会中毒,中毒后血液就会加速流动并且越来越快,浑身就会变得血红,然后每个毛孔开始向外渗血,然后鲜血流尽而亡,感染的血还可以传染,只要有生物碰触到这些感染的血,八顶山红的毒就会一直传染下去,鲜血会将整座山都染成红色,至少需要八座山上生命的血才能将八顶山红稀释到无毒,所以这种毒叫八顶山红。笑乐天则是一种很诡异的植物,跟普通的野草差不多,吃了以后不但没有中毒的表现反而还会心情愉悦,只是在你不确定的时候,笑着笑着就突然死亡,这种诡异的毒比八顶山红更加可怕。仅仅凭一眼就能看出他中毒的人不算多但是也不少,但是只要能说出一种毒的人却着实不多,更何况小哑巴说出了两种毒。小哑巴才多大,竟然懂得这么多?
但凡是中了其中一种毒的人都会死,但是他没有,他用自己强悍的力量将毒压制在了自己的体内。这两种毒远远达不到置他于死地的效果,他有一种病,一种治不好的病,这才是他最重的病,要不然区区两种毒根本难不倒他。
“还有寒夏、蛭髓和乱蝉。”他淡淡地说道。
小哑巴静了一下,思索了一会说道:“都是加速血的,这五种毒还相互作用,若是只解一两种毒反而会加重其他的毒。”
“你有几分把握?”
“半分。”
他是相当吃惊的,他认为小哑巴连半分的把握都没有,在他认识的医生当中能有半分把握只好他的人不超过十个。
“等你有一分把握再给我治吧。”他笑着说道。
他本来不想跟小哑巴讨论他的病的,因为他不想让任何人担心,尤其是小哑巴。但是小哑巴已经看出了他的病,不如跟小哑巴说一说他的病,这样至少能让小哑巴开心一点。他不指望小哑巴能治好他的病,他只是希望小哑巴能安心点。
人有时候也是这样,宁肯自己不开心也会让别人开心。
“走吧,去跟那两个人告别,我们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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