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
如此等等,那些从不登门的乡人,也一股脑争抢着来道贺,却是前后左右门前排开,并未一人步入院内,陆川门前应酬之后,便回到堂屋,至于宴席诸事,任由葛家派来的仆人在院中筹备,无须费心。
“爹爹,为何乡邻都站在门前,何不迎进来?”
陆川拍拍爱儿肩膀道:“禽鸟畜兽各有类,高低贵贱自群分,咱们虽是宴事本家,却迎不进来的,等着吧。”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前后两声高喊,由远渐近,浑厚悠长,好似深山峰峦间回荡的狼嚎。
“谢老爷到--------!”
“葛老爷到--------!”
仅是闻声,门前众人,便纷纷回身施拱手之礼,齐呼“恭迎葛老爷~~,恭迎谢老爷~~”,陆彦也跟随父亲门前等候。
只见,谢家紫色八抬轿当先,其后跟着六顶红色小轿,轿身左右印有笔法苍劲的‘福’字,金边镶嵌濯濯生辉,轿身着地片刻,六顶小轿中走下年轻男女,齐聚在紫色大娇前,其中一位三十岁模样的儒雅男子,躬身开口道,“父亲,陆家到了”。
“喜儿,扶我下去。”
轿帘初开,一位身穿蓝衫红裙的妙龄少女踏出,容貌脱俗,身姿曼妙,约莫十六七岁,双臂搀扶着一位老人,正是谢家老人谢权,雪发童颜,面容慈祥,身穿紫绸翔云袍,手持墨玉翡翠珠,脚踏玲珑福寿鞋,迈步轿外时,适逢葛家人马到来。
葛家头人葛大壮,身着浅蓝短衫乌黑羽裙,胸前绣一幅啸马展翼图,脚踏四方青云靴,跨着高头骏马缓行渐近,身后跟随葛家众人,亦是跨马而行,队尾更是贺礼车马三辆,装载的盈盈满满,林林总总,不胜枚举。
“谢老,别来无恙啊”,葛大壮立马收缰,抱拳施礼道。
“葛老爷费心,老夫尚且安好”,谢权抬手回礼。
“哈哈,那就~~请吧”,葛大壮跃下马背,迈步谢家众人身前。
“不可~不可,葛老爷乃一村之主,自然您先请。”
“当真是老人家知礼数,哈哈,同请同请”,葛大壮瞧瞧蓝衫少女,又瞥一眼儒雅男子,转儿嘴角冷笑,大手一挥领着族人,揽着谢权,再拉住迎来的陆川,情如兄弟般进入陆家小院,众人紧随其后,各知身份,依次落座。
顿时,鞭炮齐鸣,宴席开始。
酒过三巡,葛谢两家举杯拉话间,陆川端坐在主桌位上,心中感慨颇多,以往高攀不起的人,现在都围着要跟他敬酒,世间的冷暖人情,早在他年轻时候,就烙进了强壮身躯,如若不是遇到许诗雨,他大概会一生寄情于漂泊度世,终了便埋骨山水。
“诗雨,你泉下有知,可以安心投胎了”,陆川七尺汉子默默想着,黯然落泪。
“老哥,您这是怎么了,大开心的日子,哭什么!”
葛大壮清早起床,便把两个儿子从被窝里拎出来,挨个打骂了一通,叹气换了笑脸,领着家族中有头脸的人物们,大车小轿赶早来道贺。
他心中气啊!平日里的看不上眼的陆老实、陆巴交,如今将成了他葛大壮的老哥!也罢!要什么狗屁体面,体面又值得了几个钱!如果陆彦娃儿,当真来年国榜高中,帮衬沾光的好事儿,决不能让了旁人,这些个席宴贺礼面子礼数,又算的了什么。再说,如若不幸是个落第秀才,贺礼银两一概要回便是,穷酸之家又怎敢挥霍。
“葛老爷,我是高兴~~高兴的了”,陆川自然也懂得场面上的三分礼数,要不当年怎能得许诗雨的青睐,相随相伴。
只是,爱妻早丧,岁月憔悴人心。
此时的陆川,再也瞧不见当年行走江湖的豪情,只盼在现世之期,能亲眼看着爱儿陆彦成家立业,过上平安的生活。
“咦~~~老哥,如此显得生分,以后叫我大壮便可”,葛大壮拉着陆川的手,也跟着哭起来了,皱眉闻声不落泪,“以后我家后生需要什么,尽管来家里拿”,说话回头间,却发现身旁一帮没眼法的族人傻站着,心里直骂“一群鳖玩意儿”,于是,嘴上紧接“你们说,是也不是?”
“是啊,是啊,陆叔以后常来常往,万莫推辞”,葛家众人这才心灵领会,齐声附和道。
“可怜陆老弟一个人拉扯娃儿,真遭了罪了”,谢权轻拍陆川肩膀,眼角抹泪,回头看了身后的谢家族人,才接着说,“待陆彦侄儿来年赶考,老弟你说句话,谢氏一族定然帮衬,知老弟仁厚,却莫要推辞。”
“对对~~~”
“就是,就是~~”,谢家众人跟声应和着。
葛谢两家又是送礼又是道贺,翻来覆去的那些个过场,那些个面子白话,就这样热热闹闹的,一直到余晖渐浓,宴席才慢慢散去。
宴席刚散,陆彦就被葛家拉去,跨上高头大马,到镇上继续庆祝,父亲陆川嘱托了几句,推脱身体不适留在家中,静静的坐在妻子的灵位前,酌饮爱妻生前酿制的竹茶,遐想爱儿未来。
可叹,现世多磨难,浮萍道人心。
自那以后,陆彦连续两次赶考落第,父亲陆川劳累成疾,没等到陆彦回来,便已魂归故里,辞世前托付邻居,留下书信遗言:“彦儿,纵为父难舍,奈何油尽灯枯,命不由人,万万莫因未曾报养育之恩而内疚于心。男儿志强,好好活着,勿断血脉。家中债务,父已还清。”
短短几句话,让陆彦失落的心在哽咽,独自跪在父母坟前,三夜两天。
此后两年,陆彦靠深山采药谋生,村中院落已葛家收回,只得在父亲寻下的猎洞生活,那里还留着父亲的猎弓和手刀,石榻上有一张花纹蛇皮,石桌上有一盏松油灯,让他足以在晚上苦读。
大考将至,陆彦收拾行李,登上尚福镖局的镖船,去往心中向往的古栾皇城。
舟行半载,在几处大的镇城停靠过数日,停靠期间,镖队主要是交接货物,有时也带领青年镖师进城采购,顺带熟悉镖局的业务人事,却绝不搭载陌生之人。
至于陆彦,乃是为谢家采药两年,多次相求之下,谢家老人托人安排的,一路上跟其他船上劳力一起,吃住都在镖船动力夹层的劳作间,在无风展帆的天气,抡开双臂摇转身前的旋转船桨,没有登上甲板观光沿岸风景的机会,只能凭借岸上吆喝的乡土口音判断到了哪里。
又是夜里,恰逢河面无风,突起大雾,一位年轻镖师踢了两脚劳作间的木门,喊道:“都起来起来,听我口令”!
每逢大雾,镖船都要靠人力缓慢航行,倒不会很累,陆彦揉揉眼后,握住旋转把手,等待年轻镖师的口令,然而,却没等来吆喝声,而是一股浓烈黑烟,顺着门缝钻进来。
浓烟扑鼻,陆彦顿觉昏昏沉沉,紧握船桨的双手松弛开来,恍恍惚惚间,听到似哭似笑的诡异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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