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缡抱着手臂,默默看着站在她对面的郎坤北。
他穿着一身灰色军装,皮带束腰,军靴铮铮。
这一刻的锦缡,又是那样努力地试图读懂他。锦缡想着,从他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那种浑然天成的雍容风度,可能就是所谓的王者之风吧。
那样的一个人,应当是眼高于顶,不屑趁人之危的对不对?但是那样一个人,绝非池中之物的一个人,不择手段起来,又会是怎样的呢?
这里是郎坤北的房间。
天气闷热,穿着一身严丝合缝的军装更是热。且她进来有一会了,两人就这么闷着,谁也不说话。郎坤北已经颇不耐烦。
锦缡突然开了口:“咱们开门见山吧,你是昨天才来的,所以,自打我与父亲启程来京之后发生的事,你应当……已经先我们一步知晓了吧?”
锦缡有些焦躁,在空地上踱起步。“不妨与你直说,我们爷俩这一次是彻底被锦澜明给算计着了,奶奶和娘的命都捏在他们手里,我和爹爹在这里孤立无援,锦家也许就要改朝换代了。而锦家若是改朝换代了,锦澜明父子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等他们把锦家闹得破败不堪,对外四处树敌,任你们哪家发兵都唾手可得。到了那个时候,锦系这块肥肉谁都想独吞,谁也都吃不下。与其这样,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听到这里,郎坤北的眸中一凛。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投过来一缕,就照在他向前探着的身上。他低头眯了眯眼看向锦缡。
锦缡说:“我不是不可以嫁进郎家。”
锦缡继续说:“你知道的,我是锦家的继承人,我嫁了过去,那么我身后的锦系至少在我掌权的时间里会与郎系同进退。”
锦缡背对着郎坤北沉默下来。几秒钟,指针滴滴答答地走着,像是走了好几个世纪一般漫长。
锦缡听到郎坤北说:“好。”
自始至终,他就只说了这么一个字。锦缡笑一笑,笑得很惨。
锦缡手心放着块怀表,从坐上飞机开始她便一直盯着表看,不时地抬头望向窗外。现在时间是下午三点一刻,距飞机着陆还有一个小时。她的手心里不知蕴藏了多少的水源,它们在一个劲地冒汗,而那块怀表,从她手心里滑下去过好多次。
郎坤北弯下腰,帮她捡了起来。他看着她还在维持着平摊姿势的手心,拿指尖触了触。锦缡以为他又把怀表放回自己的手里了,便很迅速地收了掌。只是这一次,她握住的是一只手。
锦缡直勾勾地望着西边的天,那样绚丽的颜色,美得像是幻境。她就是朝着那幻境飞去的,像是一只飞蛾,扑向了火红的海洋。
锦缡忘了松手,而她握得那样用力。
郎坤北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他也看着锦缡一直在看的地方。他忽然问锦缡:“在看火烧云么?”
明知故问,锦缡一时没有反应。
过了好一会,她才说:“怎么刚才看着那火烧云那样远,可是飞了这么久,它还是那么远?为什么就够不到呢?”
郎坤北侧头看她,太阳给她罩上了一层暖光,但是她却依旧寒冷。那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火烧云,其实都是太阳的颜色。而云,追根究底,也只是雨做成的,终究要化成雨水融入泥土滋养大地。不论它曾经多么耀眼。”郎坤北说。
“所以,世间万物都是这样的一个道理,永远在不停的轮回转换。有新生便注定有灭亡。”他又说。“锦缡,如果相较于不舍更多的是自责,那么你完全不必这样。因为她已经不再怪你。”
锦缡突然笑出来,也不知道对于郎坤北的话她听去了多少。“其实我长这么大,只会乖乖地听一个人的话,便是我爹我娘我都会偷偷地忤逆,但是唯独对她,我没有忤逆过一次……她也太信任我了,她怎么会想得到,其实那个给了她最致命的打击的,不是她的不孝子孙,而是一向最听话的那个小孩。
“我竟然就那么一走了之,消失了两年,我怎么就能消失了两年呢……那两年,我干什么去了?我不会说的,永远不会和她说我干什么去了。就让她对我失望吧,就让她恼我吧。因为她知道了,会心疼。”
锦缡觉得自己是真的没有力气了,她把头一歪,靠在了郎坤北的胸膛上。那像奔腾的雷声一样有力的心跳,将她的意识震得逐渐模糊起来。
可是她的手,依旧攥着郎坤北指尖的手,像是一松开,她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锦缡听见自己说:“因为我知道,我现在有多心疼。我不敢想,我的奶奶此时此刻在经受着什么,一点都不敢想。这样心疼的感觉,太难受了……”
郎坤北的手渐渐揽空了,他僵着手臂,一点点收回臂弯,抱紧了怀里的人。然后他发觉,她就着他的力量彻底放空了自己,她原本僵硬的身体已经变得柔软。
她这是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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