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努力地描述她的世界,很努力地解释,可身边的人只会越来越怕她,当时母亲还请了大夫给她看病。
真的是我有病吗?
那时的她每天都沉浸在这样的想法中,她发现自己是独立于这个世界的。她能看到的那些鬼,可她听不到他们,无法与他们交流。她身边活着的人,他们不相信她的话,无法理解她的世界。只有小自己两岁的弟弟与自己亲近,然而在弟弟稍稍长大后,母亲也不让弟弟跟着她玩了。
这样的孤独一直持续到八岁那年,她现在的师父路过她们村庄,发现了她的特别,将她带回了观里。
那年师父对她说:上天赐你的天赋也好,缺陷也好,都是你在这个天地间独一无二存在过的证明,都为了提醒你毫不含糊地活着。
她悄悄地看他的表情,心想,你会明白吗,曾经那样艰难而小心地活在别人的世界。
田间传来有不同虫子此起彼伏的叫声,静谧的夜色在悄悄蔓延。他沉默了一会儿,发现她也不说话了,扭头一看,她居然已经头靠在身后的树干上闭上了眼睛。
许是因为在他身边,夜晚少了很多鬼的拜访,她很快就觉得眼皮很重,就这么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驸马不禁一笑,仰头看着树叶间的夜空,喃喃道:“其实我能理解啊。努力地想活在别人认可的世界里的心情。”
“白露,父母对子女的爱是无可争议的,可是同样是孩子,为什么有差别呢。从小,每次我的琴弹得比哥哥好时,他们脸上都写着不开心啊。每次哥哥写的文章得到先生认可时,他们就会很高兴地拜访先生,可我写的文章每次也都会被先生夸啊,他们为什么就不为我骄傲呢。于是,我按他们希望的做官,娶公主,我很努力地在活出他们期望的样子,可那并不是我期望的样子。”
“白露,你师父说我们拥有的非凡的东西都是我们独一无二的证明,可有时候,那特别却让我们变得孤独。你的特别终究帮助你找到了你的路,可我还没有。”
“我已经听过那么多道理,可你说什么是道理呢。不同的人走不同的道,哪来的所有人都适用的道理呢。我还没找到我的道,怎么知道我的道理呢。所以我大概是羡慕你的。”
他侧过头去,看到她安静地睡着,呼吸均匀,好像还做了不错的梦。
他把身上最外面的袍子脱下来轻轻盖在她身上,便快步走回房屋中,敲了敲一个屋子的门。
*
白露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伏在一个人的背上。她猛地起身,身上的少年叫一时没走稳,差点将她跌下。
“姐,你醒了!”
白露“嗯”了一声,从他的背上下来,看到身后还是夜色,而树下早已经没有人了。
那个驸马!看到她睡着了,也不叫醒她,他自己倒是跑回屋子了。
大约突然醒来,白露觉得有些冷,一摸,自己肩头还有衣服。她抬头一看,眼前的弟弟只穿着里衣,冻得双腿还有些抖。
她连忙将肩上的衣服顺下来,披到弟弟身上,“我从这进屋了,你也快回去吧。”
弟弟点点头。他也是从被窝里刚爬出来,随便拉了一件衣服穿,还没顾得上穿外袍。
白露看他走进屋了,才摸索着回自己屋。进了屋,突然想起什么,又退回门边,在门框上又贴了一道符,才伸伸懒腰走进去睡觉。
***
第二天一大早,白露和驸马便离开村落了。走到村头的时候,还听到一群村里的人在讨论昨天去山里砍柴的人昨晚没回来,定是被小鬼勾了魂去。
换作以前,驸马听了这话一定会大叹一声荒谬,可如今,也终于和白露一样平静地走过。
他已经习惯了有鬼的世界吗。想着,他苦笑了一声。
“笑什么?”白露看着他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估计以后夜里都睡不好觉了。”
白露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只淡淡应道:“嗯,夜里从没有睡好过。”
“昨晚睡得不是很香吗?”
白露默默地扭过头看他,他突然想到,哦,昨晚是因为在他身边所以才睡得好吗,回屋去就睡不好了吧。
白露此时也突然想到了这个原因——她昨晚在石头上的时候确实睡得很快也睡得很安稳。
脑海中突然闪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词语组合,睡在他身边?好?
两人突然间都尴尬地沉默起来,还是驸马突然咳了一声道:“你昨天不是说感谢我吗?现在我想到了我想要什么了。”
“什么?”
“你不是有个小镜子可以映出鬼吗,把那个送我好了。”
“额……”白露犹豫着,“可那是我师兄给我的……”
“你看你看,一点感谢的诚意都没有……”
“好好!”白露打断道,“送你倒是可以,可是那个镜子是法器,没有我的法术开启,就跟普通镜子没区别的。”
“那我也要。”
“……”白露从身上的包中翻出了那面巴掌大的镜子,递给驸马。驸马接过来对着阳光看了看,确实看不到什么东西。
“不对呀,我记得那天在后山,我捡到了镜子然而就从里面看到了我前舅母,当时你也没有碰过啊。”
“因为那时我已经开过镜子了。我能看到鬼魂,可是听不到,而这个镜子不仅可以映出鬼的样子还能传达鬼的声音,所以我在寻鬼时都会提前开启的。那天里你捡起的时候,我早已经用法术开过镜子了。”
驸马点点头,把玩着镜子道:“那我把它要去,你还怎么听鬼啊?”
“没关系,我还有一个法器可以听鬼,只不过现在没带在身上。”
“哦。”驸马把镜子往胸口一揣道,“那我就收下了。”
两人继续走在田地里,不远处出现了几个坟包,看来他们要经过一片坟地。白露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驸马感觉到她突然加快,明白她是不想在这种“是非之地”过多停留,便也跟上她的步伐。
两人走在两排坟墓中间,风凛冽而过,白露的眼睛几乎目不斜视,一直看着正前方。
驸马走在她后面,倒是不觉得害怕,都是鬼要怕他,他何必要怕……
正想着,突然,脚下就踩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还热乎着。
一瞬间,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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