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她被周氏发配到这里,从洗尿布这样的事情做起,后来又开始洗被单,就这么一洗就是十一年,年年月月,一双手泡在冰水里,不管是春夏还是秋冬,就这样,十五岁的年纪,她的手就已经浮现出衰老之色来。
这都能怨谁呢?怨不公平的命运么?可她原本是个一出生就被抛弃的人,何谈什么命运呢?
水缸里是天光云影,还有小如孤单的身影。她望着一层层被风吹起的涟漪,渐渐的泪水也干涸了,也不知道该为谁流眼泪。
许久许久,直到快要日落十分,她才慢慢擦干了眼泪,转过身往玉芝的住处走,她想,无论如何,至少再去看看她。
玉芝住在下人房里,本来她是与三个人同住的,但是因为她这一次伤的太重,便让她自己专门住一间了,小如摸索着到了玉芝的住处,推门进去,却发现一个有些陌生的男子正在耐心地煎药,时不时还查看一下躺在床上的玉芝。
这是谁?!他怎么能随便进女孩子的房间?!要是让人知道了,玉芝的清白还要不要了!想到这,小如有点愤怒地冲了上去,待到看清眼前人的那一刻,她忽然认出了他,可这仍旧没法打消她心头的惊诧:“江公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江焕看见她,不慌不忙地道:“这位姑娘,请问你是?”实际上他已经认出来,她是时常跟在林清和身边的小丫鬟。
小如挡在他和玉芝跟前,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我是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江公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江焕连忙歉意一笑:“原来是如姑娘,恕我方才眼拙,没有认出来。是这样的,这个姑娘是被我那个发了疯病的娘打伤的,我为了赎罪,便前来为她送药煎药了。”
“你认得我?”小如挑了挑眉。
“如姑娘静如处子,更如窈窕淑女,在众人中像是一株出水芙蓉,所以我才冒昧地记住了如姑娘。”江焕温和地看向小如。
小如长到这么大,还从没有听到过任何人这样形容她,她没有什么学问,却也知道江焕所说的窈窕淑女、出水芙蓉是什么意思。顿时对他的敌意也减少了七分。甚至还有点欣赏他的温文儒雅。
由是此,小如还是怀着一股子要强的劲头:“你娘打人确实很不对,你想要将功补过也无可厚非,可是你毕竟是男子,这么贸然地献殷勤,恐怕不太好吧?”
江焕面不改色,诚挚道:“我明白如姑娘的意思,不过古人都说过,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行事光明磊落,并不怕落人口实,相信如姑娘这般蕙质兰心之人,也不会觉得我行事出格。”
小如愣了一下,细细咀嚼江焕的话,觉得好像还挺有道理,不免放下了戒备道:“既然你是一番好意,我自然也不会怪你。实话告诉你吧,玉芝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不想让任何人伤害她。”
江焕立刻道:“如姑娘重情重义,让我心生敬佩。在此我也替我娘向如姑娘还有玉姑娘道歉,我娘她有疯病,犯病时便会有伤人的举动,并不是有心要害人。”
小如信了他的话,点头道:“既然是得了病,那也没办法,只是以后千万别再出这样的事情了。”说罢她看了看旁边的药炉,问道:“这药是你抓的?”
江焕恭敬点头:“我家本就是做药材生意的,家父略通医术,我也跟着学了一些,抓些伤药还是不在话下的。再说了,都是自家人,用药肯定都是挑最好的用。”
小如这下对江焕大有好感:“你倒是很讲道理。既然这样,那我也放心多了。”
江焕便又温和一笑,瞥见她眼下一片清影,眼圈又有些肿胀,便问道:“姑娘刚才哭过?可是为了玉姑娘?若真是如此,那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要不是我娘,玉姑娘她也不会……”
“不是的,”小如不假思索地打断了他,“我跟小姐怄了气。不过都是些小事。”
江焕心头一动,计上心头,恶念如毒蛇一般吐着血红的芯子。只听他犹豫着说道:“其实,有些话我觉得需要说给如姑娘听,大小姐其人我也见过几面,总觉得她心胸似乎极为狭隘,容不下旁人,如姑娘既是侍奉在她左右的,想来受些委屈也很是正常了。”
小如噤声不语,不知怎么的,就联想起林清和所做的种种事情来,再同江焕的话相印证,她不禁不寒而栗。
只听江焕又说道:“本来我一个男子是不该说姑娘家的不是,可是由我看来,大小姐并非没来由的挤兑如姑娘,你想一想,女孩子最忌讳的是什么?自然是有人比自己优秀,比自己美貌。”
他不紧不慢地说完,小如的心里已经擂鼓阵阵,她不肯相信,却越想越觉得心惊。她机械地看了一眼江焕,混沌的大脑已经无法再集中精力去思考。
良久,看着江焕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庞,小如孤寂地说道:“我明白了。”说罢她转身而去,都没来得及看玉芝一眼。
门阖上的刹那,江焕的嘴角浅浅地上扬了起来,虽然仍旧温润如玉,却无人知晓,那笑容有多恶毒。
忽然门又打开了,一个小丫鬟走进门来,见江焕还守着药炉,便道:“谢谢你啊江公子,幸亏有你帮我看着这药炉。不然阆公子知道了,肯定要骂我了,他送药过来的时候说这药煎着的时候必须有人看着,唉,要我说呀,一个药炉有什么好看的呢,等它自己煎好了不就行了么……”
小丫鬟自顾自地嘀咕开了,江焕笑道:“既然这里没我什么事情了,那我就先走了。”说罢他潇洒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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