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东珠坐到了一旁,“怎么,大王子,你们多弥家王世子不来了?是看不起祭祀大典和那条紫金绶带?还是自知明明只是一个养子,不好意思接受爵位了?本来就是不符合祖宗规矩的事,还想效仿东陆的古人,大尧皇帝让位贤者大舜啊!哼哼,可是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可惜现在继承人临阵脱逃了,这岂不是儿戏吗?多弥老爷子病入膏肓,人要死,脑子也糊涂啊!这边放着好好的嫡长子不传位,偏偏要传给外面捡回来的狼崽子,啧啧,我都替你叫委屈啊!”
东珠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伸手拍在才旦加搭在膝头的手背上。
“滚开!”才旦加压低声音,压抑着愤怒,从紧咬的牙逢中挤出两个字。
东珠一脸满不在乎,大笑着从坐席上站起来,不再看才旦加一眼,晃着脑袋踱着方步走开了。
“多弥.格勒,多弥.格勒,多弥.格勒.桑布扎!”铜鼓敲响,耆老连喊了三次,却无人回应。
赞普连同几个贵族老王爷都是一脸疑惑,肖尹俯身在赞普耳旁说了一句什么话,赞普恍然大悟似地点了点头。宣读名册的耆老拿起笔杆,在面前的大本上划了一笔,阖起名册,不再喊人。
“祭祀大典礼毕!”
人群重新恢复了庄重肃静。
几百名僧人低声念起唱诵的经文,祭祀进行到尾声却依然要按照古制礼仪完成。贵族们都因为得到了安抚而心中欢喜,小心翼翼地将目光集中在赞普身上。赞普与薛长老相互行礼告别,在几百人的唱诵声中,起身离去。
肖恩依然如来时一样跟随在赞普身后,一队队的侍者跟在肖恩身后,走出大殿。
格勒顶着当头烈日,在大殿门外来回踱步。在祭祀典礼进行的一个时辰里,他已经和守门的武士混熟了,守门的武士同意放格勒走上石阶,也可以趴着门缝往大殿里瞧瞧热闹,但是不能放他进入大殿。
“吱呀呀”一声,沉重的青铜浇筑的大门打开了,赞普从大殿中出来,走在最前面,
格勒一下子愣住了。
大门外只有格勒一个人,刹那间看见赞普迎面走出来,格勒一时不知道究竟该进还是该退。赞普与格勒只隔着几尺的距离,赞普几乎贴着格勒,看着他的脸。赞普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孩子,在格勒瞪圆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神情——好像在哪里见过吗?命运之神用手中的火把骤然点亮了赞普心底蒙尘的记忆的角落,只是一瞬间。
谁都没有看见,赞普的脸抽动了一下,像是记忆的翻腾搅起了一阵疼痛的抽搐。
愣了一瞬,赞普有些不耐烦了,冷冷地质问,“你是何人?”
没等到格勒回答,守门的武士已经匆忙跑了过来,架起长枪将格勒挡到了一边。
“我叫多弥.格勒,冒犯赞普,罪该万死!赞普赎罪!格勒是多弥老家主的养子,承蒙老家主错爱,将多弥家爵位传位于我,本是赶来参加祭祀大殿的,无奈......”格勒急着想要一口气把话说完,可是赞普已经被一大群人涌着走远了。
“你怎么搞得!你可害死我了!”守门的武士放下长枪,嘟囔着又骂了几句,转身走了。
所有的人都拥挤在一起跟在赞普身后,侍卫,武士,贵族王爷,王子,奴隶,潮水般簇拥保护着赞普走下石阶,登上了已经等候许久的八马驾车。格勒看着那些人的背影全部远离,偌大的祭祀大殿门前,顷刻间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就像他刚才来的时候一样。只有他一个人游荡在大殿之外,好像个傻子,没有人真的在乎他是不是来过。没有人在乎他为了参加这场祭祀,是杀出了一条血路才赶回来的。格勒笑笑,他觉得心里有些憋屈,可是他又觉得没什么,仿佛血管中流淌的血液中,天生便有一种尊贵,让他依然骄傲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天台上。
格勒拍拍身上的尘土,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阳光有些刺眼。格勒转过身,去看人群散尽的祭祀大殿,高台之上,一个人影闪动。虽然隔的有些远,但是格勒看清了阿图芙的脸,于是隔着距离,两个人见面了。
“师妹,都走了,你快点!”一个年轻的祭司催促了一声。
只剩下她还没走,女孩有些费力地站了起来,一动不动地坐了两个多时辰,双腿已经僵麻,女孩弯下腰用手揉捏了几下小腿,然后提起厚重的裙子,将裙摆抱在胸前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她看见了刚才的一幕,想要说点什么话安慰格勒几句,可又有些顾忌,所以她很犹豫。
于是阿图芙怔怔地看着格勒,放下手中抱着的一大捧裙摆,做了一个类似伸懒腰的动作,舒展一下筋骨,然后歪着头笑笑。格勒也一样笑着点头回应,他还想要再走近些去和女孩打个招呼。
一个年长一些的祭司小步跑过来,比划着叫她快些走,女孩没有什么抗拒的余地,只好拿着东西跟在祭司身后,临走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看了看。
格勒站在原地,指指女孩的背后,示意她快走吧。阿图芙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这是乱世英雄儿女之间几次不多的相遇中的一次,当未来的他们在战火中辗转流离之时,回忆起这次相隔相望,阳光下男孩和女孩的脸庞是那样明亮好看,只是那一瞬的时间太短暂了。;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