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墨凌天又能感受得到眼皮的存在后,他才缓缓地将不知已经闭合多久了的双眼睁开,幽潭似的黑色瞳孔缓慢地扫视着四周——一片漆黑。他一直都关着窗帘,外面的光透不进来一丝。
他试图挪动脖子,却被痛得一阵杀猪般地惨叫:“噢我的脖子……快断了……”连忙用手扶着僵硬的脖子,尽力地将头抬了起来。
他记得楚誉跟他说过,进入阿瓦隆世界的是一个人的意识。而在阿瓦隆的期间,进入者的身体将会处于一种失去意识的状态。
他之前是坐在椅子上的。进入了阿瓦隆,这具身体便失去了意识操控,直接就将脖子就搁在了椅背的顶端,被这么一直死死地累着,没断都不错了。
“不过是不是治好了我的椎间盘突出啊……大概撑回去了吧……”听着像是在苦中作乐,可他的面瘫脸和死鱼眼实在是没有任何说服力。
将戴在右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取了下来,端到面前凝视着。
指环呈通体银白,环面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装饰,只有那些雕刻在指上的花纹。是四把武器:长剑,盾牌,魔杖,手枪。手枪和魔杖交叉在正中心,长剑从两物交叉处竖直穿过,形成了相互交错的景象。而盾牌则是如同背景一般存在于三把武器背后,但看起来稳重而厚实。
“……就是这么个小东西,把我给弄到了那个世界里去……”墨凌天轻声说道:“这个世界简直是疯了……”
打坐一样地在椅子上休息了五分多种,终于是能活动活动脖子了,他才起身把房间灯打开。白炽灯一亮,屋子里的东西也终于清晰了。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空调依旧尽职尽责地工作着——电费大概又得贵了。
笔记本电脑很安静地呆在书桌上,不过屏幕已经黑了,看来是进入待机状态了。伸手按了一下电源,又把充电器的插头拔了下来便走出了房间。
依旧是黑乎乎的一片。不意外。
打开客厅灯,墨凌天抬起眼珠子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八点半。
“还好,不算太晚。”他松了口气,转身走到冰箱旁边拿了包速冻饺子和两罐啤酒出来。
自始至终,都没看见他父母的身影。
墨凌天的父母不是特别顾家的人,一年基本有十二分之十一的时间都在国外工作。从他十岁开始他们就跑到国外去了,只在每月给他汇一千元的生活费。这个家就交给墨凌天一个人打理了。
他们俩倒也确实放得下心。墨凌天从小就十分独立,干什么都独来独往。虽然完全是性格使然,但他确实干得来活儿。只要有经费,自己生活不成问题。
于是他们俩就开开心心地跑到国外去了。
当然,他们还不至于完全撒手不管。至少电费、水费、网费之类的都是他们托人帮忙搞定的。
一开始家里甚至还有个保姆帮墨凌天做饭,不过在他表示自己没问题之后,她的责任就变成定期送菜了。主要原因还是他是个宅男。一个比较瘦的宅男。
墨凌天本人也一直没有对此表达任何异议。撒手不管反倒会让他觉得开心。至于生活费他很少会用到,不过对于他们这种在国外搞软件设计的人来说,一千块钱确实算不了什么,也就懒得跟他们提起了。
他看着锅里沸腾着的汤汁和里面已经被煮透了的速冻饺子,怔怔地出神。他脑子里装的全都是那个叫阿瓦隆的世界。那个西装革履的人临走前留给他的那句话,就像是魔咒一样不停地在他脑海里回荡着。
“绝对不能在那个世界里死掉。”
他现在多少已经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在那个世界里生存的是我的意识。”他在心中说道:“如果是个游戏的话,顶多掉几件装备,复活就行了。可这个世界,阿瓦隆,它不是个游戏。在这里死去,恐怕就是真的‘死了’。”
“不过阿瓦隆和地球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生存在那里的也只是我的意识。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在那死去,意识就会被抹杀。能够操纵这具叫做‘墨凌天’的身体的意识被杀死了,那么这具身体就会变成……”
“……植物人。”他缓缓地吐出这三个字。
植物人和死人的不同点在于,死人是身体阻止彻底死去,细胞无法再次分裂而进入凋亡;而植物人则是人体机能完好,但意识陷入沉睡或者像这样死去。。
二者有什么太大区别吗?没有。植物人重新恢复意识的情况很少见,几乎就是不可能的。如果变成了植物人,基本上等同于被判了死刑,只能在病床上苟延残喘度过余生,和死人无异。
“不对。”他突然轻轻地摇了摇头,好像在否定什么。
“不是植物人,是真正的死亡。植物人只是生物学上的判断。实际上控制身体的意识已经不存在了,所以不存在醒来的这种可能性。只是现在的医疗技术还没法判断意识是沉睡还是死亡而已。”
“阿瓦隆里的生命,等同于现实中的生命。在那里死去,就是真的死了。”墨凌天的脸就像块石头一般僵硬没有任何表情,嘴里很平静地道出了这个事实。
拿起旁边的啤酒往嘴里倒了一口,润了润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变得有些干涩的喉咙。他是个面瘫,但这不代表他想去死。一想起今天居然两次和死神擦肩而过,墨凌天可是被震撼得不轻。
“简直就是刀剑神域……只不过阿瓦隆是可以登出的而已……”墨凌天倚着水槽边缘,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他酒量不好,才喝几口就已经有醉意了。
“说起来喝酒这习惯还是被小黎给带出来的……我以前怎么说也是个好学生啊就这么被带坏了……简直是悲哀……”有点醉意了他就开始说胡话,这也是常有的事。
感叹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给忘了。低头一看,一锅饺子已经烂了大半,饺子皮和肉馅在水里漂啊漂的,滚上来又滚下去……
“诶呀,好像煮过头了……算了,将就一下吧……”看得出他是一点吃饭的心思也没有,只是为了填饱自己空了好几个小时的肚子而已。
将就着把锅里的糊状物捞到碗里,捧到了外面的餐桌上开始一勺一勺地往嘴巴里送,时不时还灌两口啤酒进嘴里。不过他的双眼一只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墙壁,有时候甚至会把东西吃到下巴上。
他突然把勺子往碗边一搭,低着头,眼神空洞地看着面前的糊状物。“妈的……感觉我就像个赌徒,身无分文,却提着自己的脑袋去跟整个世界赌博,结果最后能换来的还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看样子是喝醉了,其实事实上他感觉大脑非常清醒。大脑放空,摒弃一切的杂念,最后再次回到那个最原始但是最现实也是罪有必要考虑的问题:
这一切都值得吗?
一边是是生命,一边是追求,他两边都放不下。虽然深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但本性驱使他尽量做到两全其美。
“人类诞生在天秤中央,往那边爬决定他的未来。一边是现实,一边是理想,哪一边都不想放弃。但永远只能走向其中一端,让另一端在自己眼中显得高不可攀。”总结感悟似得,他突然脱口而出了这句听起来十分玄奥的话。
“那么,我要走哪一端?告诉我吧?”他双眼茫然地向自己提出了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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