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嘎嘣!”
书房里,殷宿一边无聊地等着收拾完军务的霍南木,一边往嘴里扔着脆皮的炒豆。嘎嘣嘎嘣嚼啊嚼啊,旁边在长椅上半躺着闭目养神的玉生烟终于受不了他的吵闹,腾地一下坐起身来:“你就不担心?”
“何?”殷宿腮帮子塞得满满的,转过头瞪大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看玉生烟。
“你答应了霍知府当军师,破敌。”玉生烟怀疑地看着他,“你会破敌吗?”
“小玉啊,我是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怎么连这点小事你都不相信我?”殷宿表示不满。
玉生烟默默地翻个白眼,相信你我马上拜入小呆子林昊门下。
(阿嚏!——远在崖州的林昊默默地打了个喷嚏。)
“好啦,不跟你闹了。”殷宿笑了笑,正了色,“小玉,你可忘了,自十岁相识,我们曾有三年没见,那三年,你跟着武王学武艺。我呢,被父皇送到了西南边关,跟现在的镇西大将军吴仁药一起学兵法。”
玉生烟默默地白了他一眼,你个皇帝学兵法干嘛:“吴仁药?我听说他的师父是兵家的名门鬼谷门的人,你莫不是……”
“哎呀,小药运气好啊。”殷宿双手交叉,“那个人呢,姓方,我们都叫他方老仙。高夏国的传奇女军师南宫夕,你听说过吧,据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她是鬼谷门的三弟子,而我们的方教师呢,是南宫夕的四师弟的后代。云游到此,见小药是个兵法天才,就留下来教导他。我父皇也算是投机取巧,赶紧把我也送过去,蹭了三年的课。”
“不过呀,论聪明,治国,甚至是计谋,小药不如我。但是如果论兵法战略,我比他还差一线。”殷宿双手在脑后环抱,舒舒服服地靠着了,又道,“前年我还是太子的时候,奉皇命视察边关。看见他在排阵,我看他的兵将,矛是普通的矛,盾是一般的盾,但是训练有素,几万人就好像一个人一般。他的阵法不讲华丽,却朴实可靠,灵活机动。将台上令旗一挥,要动哪里就动哪里。若不是西胡也出了个百年一遇的军事天才**木——小药他早就把西胡连锅给端了!”
“军队是一个整体,小药不讲华丽的排阵,却有训练有素的士兵,整齐的纪律,万人如一的统一性。小药说一句追,就算前面是万丈悬崖,将士们也照跳不误,小药说停,前面是金银万两,照样收兵。这些,那姓范的姓淳的做得到吗?我今日看高夏的军队,固然整齐,士兵却轻敌散漫,这必然是叫前面那个水月连胜数十阵,又不注意稳定将士们的情绪给惯出来的!这样的军队,再好的阵型,再好的将领,又有何用?”
殷宿冷笑一声,顺手端起霍南木案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又道:“百甲阵,有守无攻。固然似铁桶般的防御,可是切换小队时,必然会出现破绽。更何况铁甲防御虽好,防不住全身。锁子甲轻便防箭,一遇到大刀长矛就蔫了。藤甲刀枪不入,可他们难道不记得当初南宫夕是怎样破藤甲的吗?用藤做甲,还浇油,这不用火烧都对不起他们送命!连环马最可笑,一个跌倒全部完蛋。还算那个姓淳的有点脑子,三人一锁,但连环马全身重骑,又是三人连环,重量太重。略施小计就能让他们乖乖的跳到坑里。什么淳甲将,我看是蠢甲将!”
“咣!”玉生烟手中的阔剑落地,他惊骇地看着殷宿。这个二货皇帝,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方才在霍将军眼里坚不可摧的百甲阵,在他眼里,居然是摧枯拉朽?
“那什么五杀阵,就更可笑啦。闲话不说,到时候在战场上见分晓。”殷宿诡秘地一笑,然后继续往最里面扔蹦豆,“小玉啊,打仗不是打擂台。比的可不是宝剑名甲奇阵人数——”
“而是,军队的战斗力,和将领的,谋略。”
……
“哗啦,哗啦。”
与此同时,宋月惜等人刚刚回到厢房收拾妥当。打发走凰幽和阿玄。宋月惜端坐在檀几桌前,檀裙垂地,栗发洒肩,正着手翻阅着一本史籍。
“天朝历,一百二十四年。天仁宗崇德二十七年,北方夏族大乱……”
宋月惜看着这一本书,眉头微皱。接下来就只有寥寥数字。无非是什么高夏的前朝统治混乱,天下群雄四起。其中有两个人建立起了一个国家叫做永宁国。永宁国的初代皇帝不姓南宫,后来禅让传位给高夏开国皇帝南宫德,高夏建国。
“所以……”宋月惜黛眉轻皱,望向一旁折扇轻摇的夏离,“你到底想说什么?”
“三百年前,天下大乱。永宁国是我的祖上夏太祖南宫德和挚友易朝所共建,传说中的女军师南宫夕,就是他们从鬼谷门请出来的。后来建了国,并没有分谁是皇帝。”夏离缓缓开口,声音如佩环相撞,清朗好听,“后来,易朝厌恶朝政向往自由,自愿让位给太祖皇帝,自己当了个闲乐官人。于是太祖皇帝就下诏封他为安乐王爷,代代世袭,此后每任皇帝,都决不能杀易氏嫡系子孙,且要敬他三分。”
“易家?安乐王?莫不是……”宋月惜也察觉到了什么,“这次发动政变的安乐王爷易蓝潇?”
“不错。”夏离轻轻揉着太阳穴,略感头疼,“易家除了第一代王爷,一直觉得不甘心,有不臣之心,到了第三代王爷时就曾叛乱,但被镇压下去。并且,因为先皇遗诏,不敢杀他。到了如今易蓝潇,更是易家一个千百年不世出的天才和毒士。他不仅诡计多端,而且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一手易家剑和易家萧使的出神入化。”
“哗啦——”
忽然间,夏离一把扯开自己的前襟,宋月惜惊得还不及捂眼,却看见他左胸口上,横竖交错,蜈蚣般的狰狞血疤足有十几条。夏离苦笑两声,指着其中最粗的一条血疤道:“这些年,他不断想要刺杀我,这一剑,是他留给我的最狠的一剑,如果不是当年医圣先生恰巧路过高夏,我今天便不可能坐在这里。”
“这人……也太狠毒!”宋月惜愤愤道。
“也不能这么说,帝王之事,尔虞我诈,怎么说得清谁对谁错。”夏离摇摇头,“不过就是,争一个九五之位。”
“唉,”宋月惜颓颓地垂头,忽然疑道,“你,给我说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今天见到南宫夕的四象阵改来的五杀阵,触景生情,想起了一些往事。想来想去,也只想到和你说。”夏离抬头,望向窗外微暗的天色,暖橙色昏黄的夕阳照在他的瞳孔里,“其实到了这个地步,就算不尊先祖诏令,杀了易蓝潇,也没人说什么……我也想知道……若到了那一日,我是杀他,还是不杀他?”
宋月惜不明白:“为何不杀?他想要杀你,而且还制造战乱,伤及平民。”
夏离摇摇头,他心里,又何尝不是对易蓝潇,恨之入骨。
可每当想到杀死这个少年的时候,就会想到那天夜里,月色微凉,照在庭院,如水清冽。
易蓝潇冷冷邪邪地笑着,长剑没入他的胸口。他虽然是笑着,从他那太过于吓人的眸子里看到的却是绝望的孤独:
“南宫离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幸运。”
墨蓝色的发丝撩拨在夜色里,冷冷的诡异幽绿色瞳孔,那一刻南宫离澶不觉得他像所有人说的那样是一条毒蛇,灾臣。
而是夜空里最黯淡却挣扎着明亮,被所有人忽视的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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