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歌小时候虽也学过游泳,但自五岁起便移居辽东内陆,每逢炎夏戏水,也不过是在山涧小溪中畅游一番,早已忘却了大海的胸怀。这时眼见船体倾斜,放眼望去,春田正雄早已不见了踪影,天上虽是月朗星稀,但海面上较远处便是漆黑一片,那黑暗随着大海延伸出去,无边无际,直似通向地狱,根本瞧不见尽头。他心中不由一阵发慌,急忙抢了一个小艇,便欲弃船逃离。
忽听喊声大作,人头攒动,十几人涌到舷旁,七手八脚的解绳放艇。有人见他拖着小艇,便发一声喊,立刻有五六人上来抢夺。吴歌右臂横推,使一招“十万横磨”之势,将六个七尺大汉尽数推倒在地。余下的人见他如此神勇,一时不敢上前,有人不忿,骂道:“你一个人独占一艘小艇,他妈的也太霸道了吧。”
吴歌道:“你不抢我自然也不会独占。”众水手一听大喜,纷纷叫道:“快放艇,快放艇。”
吴歌“哦”了一声,两膀叫劲,将小艇高举过顶,呼的一声,扔入海中。众人看得傻了,叫道:“你就是这样放艇的?”
吴歌一头雾水,道:“那要怎样放?”水手们哭笑不得,道:“那你要怎样下去?”
吴歌道:“跳下去呗。”身形拔起,一跃而下,毫厘不差的落在小艇中央,百五十斤的高大身躯自数丈高的船舷跳下,小艇只是微微一沉,几无晃动。这份轻功直看得船上众水手目瞪口呆。
海龙号船体巨大,水线以上高达三丈有余,这种远洋巨舰一旦在海上遇险,疏散乘员时,都是坐满小艇后,由缆绳连艇带人放入海中。象吴歌这般履险如夷的又有几人能够?一众水手虽然都是练家子的,但都是修为有限,平常纵跃丈余,自然不在话下,现在一看如斯高的海面,个个心里发怵,不再搭理吴歌,急忙另去解艇自救。
吴歌毕竟不谙海事,危急之时也不及细思,直到跳到小艇上,方才想到他人未必有此身手,正待叫他们跳入水中,再游到艇上,却早已没人再理会他。只见船上叫喊连天,舷旁所聚之人越来越多,乱成了一锅粥。
忽听一个声音怒喝道:“慌什么?没有出息的东西,这么多年海上的活都白跑了?”
这人内力充沛,这句话虽在一片喧哗声中,依然传进每个人的耳中,正是海龙号少主上官连城的声音。众水手一见主子来了,顿时为之一静。只听上官连城叫道:“按序上艇,谁也不许争抢,手脚都给我快点。”
有管事的人出来指挥,一切顿时井然有序,速度便也快了许多。一艘艘满载十二个人的小艇被放入海中,吴歌见先下来的都是水手,料来上官连城作为一船之主,正指挥殿后,心想这人危难之时,先救手下,不独自逃生,倒也不失大家风范。
堪堪放了五条艇,船上有人惊叫道:“公子,艇数不够了,怎么办?”
吴歌早料到此节,海龙号上一共只有十艘小艇,先前夕舞乘走了一艘,春田英雄也抢走了一艘,数量早已不足,当下高声叫道:“我这里还有空位,大家快上我艇来。”
喊声中,舷旁有人探出头来看了他一眼,正是那名和服少女。吴歌大喜,叫道:“姑娘,快跳下来,我接住你。”
一言甫落,忽听“轰”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股巨浪迎面扑来,灌得吴歌眼耳口鼻全是海水,小艇在海面上急速打转,险些倾覆。吴歌竭力稳住小艇,放眼望去,不由大吃一惊,海龙号巨大的船身竟然断成两截,船首已然不见,船尾翘得高高的,正往海中沉没。
海面上哀鸿遍野,无数人载浮载沉。吴歌胆战心惊,叫道:“上官公子,上官姑娘,你们在哪里?”一边呼喊,一边奋力扳桨,靠近那些落水之人,将他们拎了上来。
刚刚救了三个人,忽听呼的一声,一人自水中跃起,半空中纤腰轻扭,轻轻落在艇首,正是那和服少女。她秀发滴水,一身尽湿,粉色的和服紧贴在身上,曼妙的身材凹凸尽现,胸脯不住起伏,显然吓得不轻。
更令人惊艳的是她又换了一张脸蛋,她原先那张日本少女阿信的脸蛋已够清丽,但与现在这张脸蛋一比,当真是草木之与珍珠,荧火之与日月,不可相提并论。现在这张脸蛋虽然素颜朝天,看不出一点妆痕,但肤如白玉凝脂,眉如远山含笑,眼若天星降尘,鼻若琼玉灵秀,唇如花瓣含珠,当真是美得无瑕无疵,无尘无垢。
吴歌瞧得呼吸一窒,在此之前,他只道毓秀公主的姿容举世无双,想不到这个少女的容姿竟是毫不逊色,她俏生生地站在漫天星光之下,身周是万顷碧波,再加上秀发滴水,娉婷玉立,便似传说中的美人鱼陡然降临世间,不沾半点人间的烟火气。便如吴歌这般爽朗之人一时竟也自惭形秽,不敢上前说话,心里却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世上哪有这许多绝美的女子,难道她这张脸又是假的?
那和服少女惊魂稍定,看清是落到吴歌艇上,又见吴歌无恙,心中一喜,嘴角一挑,原本便迷人的大眼睛中便水汪汪地满漾着笑意,愈发显得楚楚动人。看得那三个刚刚获救的水手目眩神迷,咚的一声,一人头重重地撞在船舷旁,却不觉得疼痛。另一个水手霍然失声道:“你……你是七小姐?”
此言一出,一干水手俱是一惊,撞头那名水手这时方才觉得疼痛,摸着后脑,道:“老侯你看迷眼了吧,这分明是个日本娘们,怎么会是七小姐?”
那老侯颤声道:“她……她是七小姐,没错,她就是七小姐,我老侯……我老侯……”他本来想说他虽只见过七小姐一面,但惊为天人,就算死了,也会记得这绝美之姿,但话到嘴边,却自惭形秽,自觉那是亵渎之言,哪里敢说出口来。
和服少女料不到一个水手居然认识自己,不由看了他一眼,道:“你是谁?”
那老侯不敢逼视,低下头去,道:“小的,小的侯连海。”
和服少女道:“你怎么认得我?”
侯连海道:“小的去年端午随公子到大明湖给太夫人贺寿,曾经……曾经远远地见到小姐一面。”
和服少女秀眉一皱,似乎心中十分不喜,不再理会那水手,一双美目望向吴歌,道:“快,快把艇划过去,救我五哥。”
吴歌听着她与侯连海对话,心中正想:原来她果然是上官世家的七小姐。忽听她说话,急忙依她指点,将艇划向沉船之处,一路上又救了三人。和服少女站在艇首,不住观望,叫道:“五哥,五哥,你在哪里?”
她的声音清柔动听,并无提气纵喊,但声音却如海风般远远拂送出去,方圆数百步内,人人如闻耳畔。吴歌心中一动,暗道:她的内功未必深厚,但却着实精湛,一处发声,四面皆闻,看来我所料不差,当日破阵解围的,果然是她。
和服少女喊了几声,忽听远处一人道:“七妹,我在这里。”众人放眼望去,只见一人披头散发,正抱着一块木板,竭力游过来。艇上众人看得分明,水手们纷纷叫道:“是公子,是公子,快划过去。”
吴歌将艇划近,舷旁水手急忙将上官连城拉了上来。上官连城一眼看见吴歌,苍白的脸色顿变铁青,但他情知非吴歌之敌,只得隐忍不发。
霍然间一阵格格异响骤起,艇上水手叫道:“快走,快走,那半截断船就要沉了。”吴歌道:“可是那边还有人啊。”那水手喊道:“来不及了,这般巨舰一沉,势必带起老大漩涡,到时非但救不了人,还要赔上自个性命,纵然你武功通神,也一样要葬身海底。”
吴歌见他如此自私凉薄,不由怒道:“倘若那边呼救的是你父母妻儿,你也是这般弃之不顾吗?”
那水手急道:“你……你……你知道什么,海上自有海上的规矩,海上救人也有海上救人的方法,何时该救,何时不该救,都是有道理的。似你这般只凭一股血性,与自杀何异?”
吴歌气极反笑,道:“救不救人只在一念之间,居然还能讲出一堆规矩道理的废话来。想必别人在水里便是不该救,你在水里便是该救之时了?”再也懒得与他废话,两膀叫劲,真力到处,运桨如飞,小艇箭也似地朝着断船猛冲过去。
那水手惊得面色发白,忍不住向上官连城求诉,道:“公子,他……他……”
上官连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枉你跑船这么多年,还说了一通规矩,最重要的一条规矩却忘了吗?”
那水手一时发懵,道:“什么……规矩?”
上官连城横了吴歌一眼,道:“强者为尊。谁的拳头硬,自然谁说了算。”
那水手脸色一变,不敢再多嘴。和服少女秀眉一皱,她知道上官连城在讥讽吴歌是海盗行径,心中为吴歌不平,看了一眼吴歌,见他全神贯注划船,全然不在意上官连城说些什么。她心中一宽,纤手探出,已将一个快要溺毙的水手提了上来。
吴歌心中一喜,望向和服少女,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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