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下雪天喜收汇款
积野草悲遭磨难
(上)
这天打罢供应粮,土坪又下了一夜的雪,这使土坪人更加真实地感觉到了冬天的到临,他们懒洋洋地蜷在被窝里,享受着寒意中被窝里的那一丝温暖。早晨学生走学校时,雪还没停。梦怀鑫女人怕娃娃小,就亲自送出门去,刚要转身进来,却听有人喊她。她心里一惊,慌忙转过身去,在雪地里,有一个人影正向这边走来。梦怀鑫女人也就站着等了一会,渐渐地,那人近了,梦怀鑫女人一看来的是张正福女人。她觉得奇怪,心里想着张正福女人平常连他们门边看都不正眼看一眼,今天这么大雪,她一大早的来干什么呢?
但不管干什么,张正福女人已到了跟前。梦怀鑫女人问候了两句,就把张正福女人让到屋里。那屋里如冰般的寒冷,张正福女人跺两下脚说:“嘻,看他梦家爸享不享福,还睡着不起。”梦怀鑫在被窝里伸个懒腰说:“外面下雪,起来也没事干。”
张正福女人往炕沿跟前走着,边说:“天气这么冷,把我手都冻僵了。”说着话,她伸出双手就要往梦怀鑫的被窝里塞。梦怀鑫一看急了,忙把睡在旁边的小儿子国雄往怀里使劲地搂了搂。张正福女人不好意思地抹了抹国雄的头说:“你看心疼不心疼,和他大一个模样。”梦怀鑫女人看张正福女人稀罕着国雄,就笑了笑说:“他婶子,你坐吧,我给你拾点糖萝卜。”张正福女人说:“你不用拾,我们昨天也煮了。你来咱们坐会子,我还忙着呢。”
梦怀鑫女人答应着,却已用碗端来几片煮好的甜菜根放到炕沿上。张正福女人也不客气,拿起一片就吃。吃过之后,她从怀里掏出一卷东西说:“你看今天不下雪我还忘了。这是魏新旺女人那天给我们送的一条蓝布裤子,说是魏新明送给他们的,他们也没个能穿的,就给了我们,偏我们也没个能穿的,放着还是糟了。我看你们翠巧一天穿得那么单薄,也怪可怜的,不如让翠巧穿去。”
梦怀鑫女人心里纳闷:“张正福女人怎么突然想起来给翠巧送衣服了?肯定有个说头呢,要不就是有事相求。”正想着,张正福女人又说:“他婶子,我是实心给你们给的,你们老实巴交的,我也不可能给你们存什么坏心的。”梦怀鑫女人说:“人家送给你们的,让我们娃娃穿了,那咋行呢?”张正福女人说:“都是庄里庄邻的,有难处咱们互相帮凑着,有啥行不行的。”梦怀鑫女人说:“说来也是,翠巧身上穿的这条,也是前年她二妈给的。”张正福女人说:“咱们日子穷,只要有人送就好。他婶子,你就不要再推辞了,娃娃的身子要紧。今天我给翠巧送了这裤子,也不图别的,只让翠巧以后记住我的好就行。”
说着话,张正福女人已将裤子平铺在炕上让梦怀鑫女人看。梦怀鑫女人还要推辞,却见张正福女人果然一片诚意,又今冬翠巧正好没多余裤子穿,她就没再推辞。张正福女人看梦怀鑫女人把裤子收了,就又坐下拉起了家常,后又扯到茗波的婚事。张正福女人说:“我听人说倪家的媳妇子说成了?”梦怀鑫女人说:“人家娶的日子都定了,好像是腊月十八。”张正福女人说:“这么快,倪家哪里那么多钱?”睡在一旁的梦怀鑫含含糊糊地说:“还不都是借的,他们哪有钱?”张正福女人说:“那也难说,这年头,家家穷得叮当响,就是有钱也不敢给人说,只能说是借的,你在哪里知道去。”
梦怀鑫想是女人闲扯,也就没再搭理,只伸个懒腰,又睡去了。
茗波这会也还没有起来,他一个人躺在西窑的炕上,听着他大在外面扫雪的声音。像这样的声音,他早已经习惯了,也不用去管。他只是静静地躺着,心里盘算着以后如何过好这个家,如何还借的这些债,如何照顾好父母及弟弟妹妹们。也不知茗涛现在怎么样了,就算茗涛能挣些钱,但这么大的一个家,眼看着吃粮都成了问题,光靠着茗涛能转得过来吗?
茗波叹着气,他想卷个烟,可这屋没烟。他又翻了个身,极力想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一些。但无论怎样努力,总是平静不下来。他想起前些日子和村里几个人闲聊时,听他们说哪个省有个养殖专业户成了暴发户。那么这里又能养什么呢?养猪不行,现在连供应粮都变成了糖萝卜,哪有东西来喂猪。羊也不行,像今年这个光景,仅管山大,天不下雨,山上能有几根草?养鸡也不好,鸡的数量一大,费用和养猪的差不多。
茗波干脆不睡了,他起来穿上衣裳,独自在铺着皑皑白雪的山巅走来走去。正走着,迎面却走来张正福女人,茗波想着大清早的又下着雪,她这是干什么去了?张正福女人却已到了跟前。茗波喊了声二婶,张正福女人却气呼呼地说:“你回去告诉你们茗源,以后少提我们红梅,一个娃娃人,啥对象不对象的,连一点皮脸都不要!”
茗波看着往过走的张正福女人,心里想着:“莫名其妙的,这是哪跟哪儿啊。这妖精不知又在哪里拾了些闲话根子,大清早的就乱发疯。”但看张正福女人的那脸色,茗波也没再搭理,只往紧裹了裹衣裳,又顺山路转去了。
倪庆山扫完雪,又经营好羊和牲口,觉得没事可干,就在耳房炕上吧嗒起了旱烟。刚吸了几口,村长杨春林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倪庆山一看杨春林背着一身雪进来,就忙跳下炕给杨春林让座。杨春林抖了抖身上的雪,倪庆山又把旱烟盒子递过去。杨春林边卷着旱烟边说:“你看昨儿忙着分甜菜,把这事都给忘了。你家老二给你们寄来了钱,怕正赶上用场呢。”说着话,杨春林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汇款单递给了倪庆山。
“哦。”倪庆山用近于发抖的手接过汇款单,捧着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放到窗台上,才坐下和杨春林拉起了家常。等杨春林走后,倪庆山迫不及待地跑到伙窑里说:“嘿嘿,茗涛给咱们寄来钱了。”
茗波妈正要收拾着做饭,听倪庆山这么一说,心里一愣,随之又转过身来问道:“你说啥?”倪庆山说:“你儿子给咱们寄来钱了。”茗波妈有些怀疑地看着倪庆山说:“真的吗?”倪庆山没好气地说“骗你干吗?”
茗波妈呆呆地看着倪庆山,脸上渐渐地有了些兴奋的表情,那兴奋又促使她急切地问道:“寄了多少?”倪庆山短促地说:“一百五。”
“一百五?”茗波妈也短促地问了一声。她愣愣地站着,脑子里只有一百五的概念。在她的感觉中,这是一个很大、很难具体的概念,而这概念的索引在哪儿呢?茗波妈一时很难找到。她只觉得心里突然变得很空,空得只有一百五,就连脸上那一丝兴奋的表情也僵住了,僵得只会想一百五。
“一百五?”茗波妈又慢慢地念叨了一遍。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她的心里开始有了些反应。渐渐地,这反应越来越凸显,致使她的双眼里流出了似云拨雾开后艳阳初照的光亮。她的表情慢慢地变得活跃了起来,也不知是哪根神经拉着她的嘴又动了起来。她的嘴动了,开口就说:“还不快拿来我看!”
倪庆山从茗波妈的凝神中猛然醒悟过来,他小跑着到了耳房。从他把耳房门扇碰得发出声音的响度上就可以听出,他走得很匆忙,也很刚劲。茗波妈在伙窑里耐心地等着,倪庆山又小跑着把汇款单拿了过来。茗波妈听倪庆山过来,忙迎到门口去,双手接过了汇款单。她虽没怎么念过书,却也认得几个字,那汇款单上,确确实实写的是一百五十元。欲知后事,请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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