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得喜讯翘首企足
忍疼痛牵肠挂肚
(上)
茗波的婚事已让倪庆山费尽了精神,到结婚这天,倪庆山本想着是一场欢乐的事情,也是自己能力的一种展示。不想经几起事情的打扰,这事竟然过了个窝囊,丢尽了人。他心里不自觉地有些羞愧之意,正这时,巧芸却不知因了什么,也在西窑里哭闹着。倪庆山当时就火了,他“噌”地跳起来,就往西窑那边走去。
马汉云见倪庆山气呼呼地向西窑走去,他知道倪庆山的脾气,就忙跑过去说:“他倪家爸,你静静呆着,我进去看个究竟。”说着话,马汉云便去了西窑。
西窑里,巧芸正爬在炕上大声哭着,马汉云一问才知道,巧芸听她那远房亲戚为点小事甩手走了,她想着她那姨夫也没度量,走让走去,就没多搭理。不想没过多久,他们又都灰溜溜地进来了。巧芸突然觉得这些亲戚在耍笑她,给她丢了面子,心里一气,就要去骂,茗波拉住没让去,她就哭了起来。
马汉云觉得也没什么大事,就出来给倪庆山说了。倪庆山一听,心里那层莫名的羞辱感越加强烈了。他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来,就又蹲在耳房门台子上。在他的眼底,是张来福嘲笑的面容和魏新旺蔑视的眼神。虽然他们都忙着收拾残局,但从他们偶尔发出响亮的一笑中,倪庆山能感觉到这些的。这是一种心力的较量,没有言语的斗争。
慢慢地,倪庆山又有了一种淡淡的意识,他意识到了一种东西的力量和真实,那就是钱!有了钱,就有了很多。但他没有认真想过这种东西的存在。他知道,想也是白想,所以他根本不用多想,只安静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在他的意念中,能种好一把庄稼,平平安安地过好这个家已是万幸了。所以他只想着做好每一件事,正如今天,尽管他心里乱麻麻的,甚至有一阵子他的精神都快崩溃了,但他还是坚守着自己的岗位,行使着家长该行使的权力。
一天的日子就这样在忙忙活活、吵吵闹闹中打发过去了。等最后一批闹洞房的人走后,茗波关上门,数了数席间鞠躬挣来的钱,又看看正在收拾被褥,把炕角压着的核桃、枣子往衣袋里装的巧芸,心里想着:“桃花在门口探了一下,看是想进来,为什么又没进来?”
其实那会他很希望桃花进来,但为什么要她进来呢?茗波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会桃花若要进来,他就会给她许多好吃的。因为这年头,他们最缺的就是吃的东西,尤其是过事吃的这些东西。
可是桃花刚在门口探了一眼就走了。茗波当时想喊,但没喊出声,只看着桃花渐渐离去的背影。桃花走了,她带走的是心情,而把颤悠悠的失落感留给了茗波。茗波体会着那种自心际深处袭来的感觉,那是一种淡淡的粉红,粉红里又透着一丝明快的桃红。
桃花探了一头就那样走了,闹洞房的那些人都走了,这会西窑里只有他和巧芸。茗波静静地看着巧芸往衣袋里装着核桃和枣子,他想给桃花要几个,但他知道,那是他妈专为巧芸压的,他不能要。所以他又想:“人就是怪,和这么个陌生女人一结婚,就要和她同床共枕一辈子。”但不管怎样,这婚已经结定了。
在茗波看来,结婚除了让他的烟瘾增大了一些之外,他的内心并没有添上几分光彩。茗波大、妈倒是快活了许多。这不,茗波大每给牲口添趟草都要唱两句秦腔,虽然过事那天的混乱状况给他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伤痕,偶尔还会让他的内心隐隐作疼,但那毕竟是过去的事情,所以他不在乎这些,只在乎眼前的喜悦和欢乐。茗波妈因为有儿媳和大女儿做家务,她也有闲空浪门子了。尤其在茗菡上学走后,巧芸把西窑让给茗茵、茗茹住,自己和茗波搬到了伙窑,这使茗波妈更加乐不可支。几个小的也因家里添了个嫂子而欢快。
但他们谁曾想到,茗波对巧芸总提不起兴趣,结婚好几天了,他也没往巧芸的被窝里钻过。虽然巧芸每晚都脱光衣服静等着,但茗波总怕碰上巧芸似地躲得远远的。渐渐地,巧芸耐不住了,就主动往茗波跟前靠,谁知茗波不但不理,还把巧芸不由分说就是一顿臭骂,并且闹着要离婚。好在巧芸内刚外柔,嘴又严实,茗波闹得确实不行时,她至多偷偷地淌上几点子眼泪也就罢了。
冬去春来,三月的风吹开了每家希望的大门。漫山遍野,到处都是吆喝牲口的声音。虽然一个冬天没有下上几片雪,但人们还是把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点种子放在了地里。
现在种是种上了,出不出苗全靠老天。也许这是村民们的共识,因此,种一下地,庄里有好事者说要在村子北面的一座小山丘上盖座方神庙,主办人是熊金保。因熊金保一人忙不过来,他又叫来张世清,两个人便爬一块核算着盖庙所需的费用,然后按人摊派。
自庙盖成后,还不等干好,熊金保等人就到庙里去求雨。反正地里没多少粮食,就是有点,也都有子女耕作着,他们闲也是闲着,到庙里总还有事可做。所以,在那座小孩子们看也不敢看的神圣的庙堂里,时时跪着神灵的信男善女们。他们手捧香烛,默默地祈祷着:“阿弥陀佛弥陀佛,求求菩萨保佑我,可怜可怜你子民,给点雨水渡众生。大慈大悲观世音,降雪降雨救苍生,……”
可那高傲的神龛,给予他们的只是袅袅的青烟。不管地上的人们怎样的祈盼,天上的雨总是不见来。他们焦急地等待着,眼望着一片云过来,还没到头顶,就被一阵遮天蔽日的风沙吹得无影无踪。
天不下雨光刮风,村里的人没事可做,便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蹲在墙根谈天说地,讨东论西。有的说天不下雨是天要收人;有的说地上坏人太多,天不下雨是众神对民间的惩罚等等。
倪庆山没有参与到这些人群里,他没事干时,偶尔也会去庙里转上一圈的。因庙就在庄子后面,又去那儿的都是些老汉,他们能说得来。所以,倪庆山尽管不信神,但一有空还是想去庙里趁会红火,和那些老汉们谈天说地,争高论底。这天,倪庆山刚进庙门,嘴里就念叨着:“……方格子方,方格子扁,方格子下面衬块板,板上木匠钉银针,银针上面点天灯,天灯点上如白昼,不用火柴不用油……”
熊金保听了半天,才听出倪庆山念的是首儿歌,就奇怪地问是哪儿来的。倪庆山笑着说是昨天听几个娃娃跳方时念的。熊金保说:“你听这些娃娃胡说呢,木匠钉铁钉都是一个钉子一个眼的,处处都得精打细算,还哪敢钉银针。再说了,灯就靠着油,没油谁本事大了把灯点着咱们看看。”
坐在旁边的张世清说:“那也难说。现在的社会发展这么快,说不上人都有钱了,没处花去,给炕桌上钉几个银针摆摆阔气的事也会有的。”熊金保说:“还不是空改嘴上的心慌罢了,人连正常花的见的钱都没有,还哪里摆那些阔气去。”倪庆山说:“老熊你还不要说,那天我听梦二说,城里人点灯就不用油。”熊金保叹口气说:“城里人毕竟是城里人,咱们还在哪里。算了,这都是咱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还是烧香的要紧。”欲知后事,请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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