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湖的水静悄悄的,跟死掉了一样沉寂。
远处的浪花撞击在湖岸上,发出丁点儿的响声,顺着风飘向库特瑞尔。
这个男人处在下风处,湖边的芦苇丛里。
自从他穿过树林后就一直匍匐在这儿。
连续几个小时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不发出任何的响声。
迷彩服遮住他的皮肤,头顶上那团杂草一样的东西挡住他的头发,他是绿色的,也是黄色的,还是黑色的,跟大自然融为一体。
他面前的鱼儿们在游近他的身体时,才感觉到他心脏传来的微微跳动,被吓得四散逃开。
男人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暮色降临。
太阳完全落下了地平线,路上的街灯还没有亮起,使得库特瑞尔猛然陷入了昏暗。
他的心脏突然猛地一抽,把一股新鲜的血液送上脑壳。
似乎被按下了开关的机器人一样,他缓缓地移动已经僵直的手臂,从背后把一个长长的背包解下来。
对,对,就是现在。
为了确保瞄准镜的反光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从下午就一直在这里等待时机。
一根黑色的长管从芦苇丛中伸出来,为了不让这些杂草影响自己的弹道,他把枪口向前探了探。
准星在一条灰黑色的公路上移动,不时地压在一个中学生的身上,这个孩子个头不高,看上去有点苗条,或者说瘦弱。
一头短短的黑色头发给他平添了几分精神。
他低着头挪着步子,不时地踢两下路上的小石子。
男人知道这个孩子,他的名字叫星愿,他对他了如指掌,什么时间上学,什么时间放学,住在哪里,会从哪条路上走,全都知道。
男人把手指一翘,打开了枪上的保险,并把食指伸得直直的,放在扳机的旁边。
对……就这样,往前走,推开篱笆门,从台阶下摸到钥匙,打开门……
准星里星愿的动作被一览无遗,甚至连他的表情都被仔细的观察着,男人甚至能从他的细微动作上读懂他在想什么。
甚至能够读懂他的下一个动作——对,来吧,来吧,往窗边走。
男人的心里这么想着,好像在煽动星愿,又好像在命令星愿。
合上窗户,拉上窗帘,仅凭星愿往窗户那边望了一眼,男人就选中了这个时机。
这个动作会耗费你几秒钟的时间。
并且是几秒钟停在原地的时间,这就够了。
足够让我扣下扳机,足够让子弹飞过我们两个之间的距离,然后命中你。
呯
手指上和肩膀上传来猛烈的颤抖,同时把枪膛里的子弹加速到3倍音速,远在你听见枪声之前,你就已经中弹了,根本无处可躲。
瞄准镜中,这颗子弹的弹道上留下一个漩涡一样的痕迹,他清楚这是子弹打穿空气时产生的现象。
男人兴奋地看到子弹击穿窗户上的玻璃,威力是如此的巨大,震碎了整扇窗户。
然后——哎?!
这枚如同手指头一样长,粗重的子弹,在小男孩的面前打出激烈的火花,突然像光线一样被偏折了,在男孩旁边的墙壁上炸开一个巴掌大的弹痕。
小男孩惊呆了,木然地站在窗口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男人也惊呆了,木然地爬在冰凉的湖水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瞄准镜里,小男孩转头看了看墙上的弹痕,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
那么,就再试一次,让枪托紧紧地贴近肩膀,让食指再次滑落到扳机上,让准星再次对准小男孩的眉间。
男人看到,准星上的小男孩似乎反应过来了,他回过头来望向这边,似乎在搜索着自己,但太迟了,没有经过训练的人就是这样。
如果对方是一个合格的士兵,现在早已躲在掩体后面,没法再去瞄准他了,但眼前的目标只是一个小男孩。
他虽然理解了是怎么一回事,但他没有意识到危险仍然存在,于是给了我第二次机会,让我有足够的时间来——扣下扳机!
呯
男人惊呆了,在枪管里的火药爆炸后,震动通过枪托传到前身的这一瞬间,瞄准镜里的目标突然不见了。
被自己按在准星上,已经无处可逃的猎物,突然就消失了?
男人使劲地回忆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最后的一瞬间,男孩好像被包裹在一个肥皂泡里一样,但他肯定没有移动,如果他动一动,我肯定能看见的。
忽然瞄准镜里变得一片模糊,一种墨蓝色的光占据着镜头里的每一个地方,男人清楚,这个现象是因为聚焦问题,太近了导致看不清楚。
又忽然,男人感觉到头顶上落下来一些水花,打在脸上和枪上,打在掩护自己的芦苇丛上。
“喂!”
男人的心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这声音如此之近,简直就像是在面前。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到刚才还在两公里之外的房子里,刚才还像无助的小鹿一样被自己紧紧控制在准星上的小男孩,站在自己面前!
第二枪释放出的闪光让星愿知道了对方的位置。
星愿开着水门来到湖的对岸,站在一片芦苇丛里。
他看到这个男人的脸结实又坚硬,但现在正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而露出惊慌的表情。
这个人装备精良,甚至可以说过于专业了,让星愿产生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在惊慌之后,那人像个训练有素的战士一样,嗖地爬起身来向后跳开,和星愿拉开距离。
然后端起枪又一次扣动了扳机。
枪口喷出火焰,发出刺耳的声响,把子弹吐在星愿的护盾上,然后打出闪亮的火花,没造成任何伤害,子弹也不知道被弹飞向何处。
不过不愧是大口径,一般的冲击落在护盾上,是感觉不到的,但当冲击力足够大的时候,就会有部分传递给施法者。
这并不是原血护盾没法做到完全隔离伤害,而是这样更能让施法者探查到危险。
就如同疼痛是身体受伤的信号一样,人如果不感觉到疼,就没法第一时间发现自己受伤。
星愿能够感觉到手上传来轻微的触感,这是子弹划过护盾时留下的信息。
“喂,你是什么人”
星愿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对于对方向自己开火这件事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他只是很好奇而已。
“为什么一个经过训练的士兵会想要我的命?”
那人看到自己的子弹再次被弹开,似乎还是无法接受这一事实,又朝星愿开了一枪。
而结果仍然是,他无法击倒面前的小男孩,他惯用的战术,他依赖的武器,就跟玩具似得,甚至比玩具都不如,在这个小男孩面前等同于无。
“你是什么怪物?”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沧桑,但却没有显现出任何的惊慌,这代表着他已经经历了无数实战。
忽而他注意到了,星愿周围,那层微弱的肥皂泡,由于在昏暗中看不清楚,所以直到现在才注意到。
“那是矩阵?”
星愿没有明白,“什么矩阵?”
嗯?难道这个男人说的是氢量子矩阵?
星愿突然反应过来了,沃特曾经提到过的,鬼火战争中,外星人的战舰被一种氢量子矩阵保护,能够经受非常强的物理冲击。
果然……这个男人的身份不一般。
“你是军人?”
那个男人虽然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但他已经开始恢复自己的警觉了,他不再说话,不打算再向星愿透露任何更多的信息。
星愿忽然感觉心中一阵慌闷,好似剧烈的疼痛感,又好似被火烧烤一样,这种不详的预感非常差非常差。
那个人竟然看出了星愿一瞬间的破绽,从手里随意丢出一个什么东西,落在星愿的脚下。
星愿定睛一看,那个圆滚滚的东西是——轰!
一声猛烈的爆炸声,由于就是在脚趾头旁边这么近,所以那种空气被挤压被冲散的感觉很明显。
普通人的话可能已经被炸成了碎块,但对星愿却没有用,高压空气被坚实的护盾冲散,只能扑向四周。
紧接着是破碎的弹片,如同机关枪一样,密密麻麻地扫荡星愿的护盾,却无法造成丁点的伤害。
刚才的芦苇丛已经不见了,地上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坑,坑的中央还在冒着青烟。
被冲开的湖水这才开始流回来,迅速地占满这个弹坑。
而那个男人——
他在哪里?
周围的森林很浓密,再加上暮色降临的缘故,根本就没法追踪一个身着迷彩的家伙。
他从星愿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相比之下,心中的这种慌闷是什么,这种让星愿无比的不安、慌张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沃特带着大家上了飞机,说是要去森林对面,但实际上已经出去了一整天。
直到暮色又一次降临,还是没有他的消息。
娜卡拿出手机来看了看,它的全息屏幕把漆黑的大屋微微地照亮,顺着娜卡手指的移动显示出一幅幅不同色彩的立体画面。
但这些画面却没有任何一个能让小女孩恢复平时的表情。
娜卡紧皱着眉头,把嘴厥得老高,“沃特——!”
小女孩的声音尖尖得像芦笋的嫩芽一样,从土地里面冒出来,挠得人的手心痒痒的,在空荡荡的大屋里产生一阵回声。
“笨蛋沃特,蠢蛋沃特,白痴沃特——!”
任她怎么喊,怎么骂,也没有人来回应她。
沃特走得非常匆忙,没有带上私人军队,而是带走了大屋里所有的保镖。
这所由孩子们自己居住,自己打扫的三层大屋里,没有一个佣人,也没有一个管家。
孩子们是自由的,也是孤单的。
但他们喜欢这样,尤其是娜卡自己喜欢这样,她不喜欢被人管着,不喜欢被当成小孩子一样看待。
所以当她自己做起家事的时候,总是又勤快又乐意。
她喜欢用劳动来换取属于自己的空间,这种自立的感觉很棒,尤其对于一个小孩来说,很棒。
但她不喜欢现在这个屋子,这个空荡荡的屋子。
“沃特……快回来……”
娜卡的声音已经完全蔫了,没有了刚才的脾气,跟入夜的向日葵一样,耷拉着脑袋,用两只手捂着自己的眼睛。
跟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一样,不论平时里再怎么坚强,一旦一个人呆着,感觉到孤单寂寞了的时候,都会这样。
娜卡抹着眼泪,蹲坐在墙角里,周围黑乎乎的。
她不想开灯,因为一旦开了灯,就必须看见空无一人的大客厅,就必须得看见自己脸上的泪痕。
那一定是和这房间一样黑漆漆的两条印子吧,丑陋又弱小,那甚至会让娜卡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与其那样,还不如让周围黑着,她不讨厌黑暗,至少比起孤单来,这还不算太差。
“沃特……”
“小星愿……”
娜卡的声音更小了,带着哭累了的疲劳,已经不再是想要呼唤谁,而是单纯地嘟哝着,似乎自言自语一样。
大屋里以前是很热闹的,不论哪个角落都钻满了小孩,为了争抢一个能安静地玩耍的地方,女孩们必须和男孩们大打出手。
娜卡总是挺身而出,带着几个姐姐们保卫自己的小房间。
谁都不是她的对手。
即使是身高已经和大人一样的哈利,即使是被掐得满脸通红也从不示弱的星愿,即使是那个像司令官一样指挥着小男孩们的沃特。
他们在娜卡的英勇身姿面前,无一例外地都要败北。
“哼……嘿……”
娜卡不自觉得笑出了声,睁开眼睛来,周围仍然是黑漆漆的一片,她刚刚累的睡着了。
随着时间逐渐变晚,夜幕已经把大屋里的空气浇得透心凉,稍微移动一下麻木的双腿,就能感觉到结了冰一样的刺痛感。
紫色的裙子已经和屋里的昏暗融为一体,似乎连温度都同化了,仅仅是触碰一下那些冰淇淋一样顺滑的丝质布料,都会让娜卡浑身打颤。
小女孩不得不蜷缩着身子,把冰凉的膝盖搂进怀里,把两只光秃秃的小脚靠在一起,相互摩擦着产生一点点近乎于无的温度。
这种无助的感觉,这种孤零零的感觉,让她的心里产生了一阵酸疼酸疼的感觉,眼泪又一次从眼睛里跳了出来。
从脸上滑下来,竟然没有一点温热的感觉,也跟周围的空气一样冰凉。
小女孩又啜泣起来,虽然并没有觉得受到了什么委屈,但这种伤心的感觉就是一直盘踞在心里,怎么都赶不走。
刚才那个模糊的梦让娜卡想起来很多很多事情,过去的事情,值得高兴的事情,也有让人沮丧的。
高兴的是曾经拥有一段美妙如同梦境的童年,沮丧的是大家慢慢地一个一个离她而去。
无论如何,那个时候的自己都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热气腾腾的大屋,竟然终有一天变得如此冷清。
一个人,竟然会是这样的冰冷……这些都是从未想象过的。
又困又冷,小女孩依偎在墙角里,看着宽大的玻璃窗里投射进来的一点点亮光,视线又慢慢地模糊了起来。
“小星愿……”
娜卡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蝴蝶扇翅一般,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眼皮落下去,又撑起来,滑下去,又挣扎着爬上来,然后再慢慢松下去。
不一会儿,小女孩平静的呼吸声变得更加缓慢。
她微微张着嘴,表情也渐渐舒缓,映出少女才有的柔和光泽。
偏向一边的脑袋靠在墙壁上,一缕头发从耳边滑下来,停在了她的嘴边。
从娇小的嘴唇边上缓缓呼出来的空气,沿着搭在她脸上的褐色头发飘出来,被夜夺去温度,然后又落在她稚嫩的手上。
接着穿过她纯紫色的百褶裙,坠在地上,变得和夜一样的冰冷无情,变得和夜一样的深幽难测。
少女和大屋一起,被笼罩在一片微弱的雾霾中。
“嗯?”
娜卡睁开眼睛,感觉浑身酸疼,该是时候去床上休息了。
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只看见月亮把明亮的光芒投射到屋里来,不论是桌椅还是陈设都染成一片雪白。
比娜卡打扫卫生时精心擦拭过还要干净,屋里的空气都带着月色的气味,闻起来带着淡淡的甜味。
“沃特?”
娜卡轻声念着,好似感觉到了什么,她扶着墙吃力地站起来,两只腿上因为缺血而传来一阵酸痒酥麻的感觉,让她站都站不稳。
小女孩一瘸一拐地走上楼梯,二楼有很多件卧室,所以这里有一个很长的长廊。
由于卧室的门都是关着的,娜卡又没有开灯,现在这里成了漆黑一片,月色照不进去,就跟地下监牢一样,让娜卡产生了一丝的惧意。
“沃特是你吗?”
小女孩小声问道,试探性地向前探出身子,想要辨认前面到底有什么。
寂静……一切都归于寂静……
娜卡被浸在柔和的月色当中,她甚至能看到一颗颗的灰尘随着自己的鼻息胡乱地飘出去。
小女孩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沃特?”
她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这次比刚才的声音要大一丁点,但娜卡自己都能听出来,自己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
早知道就把灯都点亮了,娜卡开始埋怨自己,后悔为什么不让自己呆在一个看起来更舒服一些的地方。
咚咚。
走廊上响起响亮的声音,就跟什么沉重的东西掉落在地板上一样,一团凝重的黑影开始向这边移动。
娜卡吓得全身一抖,心脏开始没命地疯跳起来,小女孩感觉到一股血液涌上头顶,让她头晕目眩,本能地开始后退。
一只粗壮的脚从阴影里跨了出来,落在廊上,发出沉闷的咕咚声。
那比娜卡见过的任何东西都粗,短靴以上的部分裸露着,看上去浑圆一体,像是用石料打制的一样。
一踩在木地板上,就让地板弯曲变形,向中间沉了下去。
它使劲的时候,木地板发出吱吱的声响。
凭借这种力量的推动,一个巨大的身躯从阴影里冒了出来,没有过渡,就这样突然暴露在月色里,暴露在娜卡的面前。
就像一座山一样,突然横在娜卡的面前,他的影子贴上娜卡的影子,似乎只靠这样就施展出了巨大的力量,让娜卡失去平衡一屁股蹲坐在地板上。
这个庞然大物,浑身坚固的肌肉跟石块一样突起,甚至连那光头都像河床上的鹅卵石一样沉重,以至于娜卡对这个人体重的第一印象要用吨来计算。
那人站定在娜卡面前,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眼睛反射着月光,发出微弱的寒光。
娜卡能听到自己上下牙齿发抖时碰在一起的声音,甚至能够听到这个人呼吸时发出的沉闷声响。
他的手里攥着一件亮白色的什么东西,一半在他手里,一半拖在地上,看上去像窗帘,那是——
娜卡的被子,她记得那个漂亮的花纹,是她选了很久才挑出来的,也是她最喜欢的……
“找到你了”
那个人的声音和他的身体一样沉重,听起来像钢板的震动一样。
一股烘热的感觉从娜卡的胃里爬上来,冲击她的心脏。
理性开始变得稀薄——
小女孩怕的连喊声都没发出来,但这超过神经承受极限的恐惧感却给了她力气。
娜卡连滚带爬地转身跑向楼梯,视线整个都是模糊的,脑袋里跟充了空气一样轻飘飘,跑起来没有一点平衡感。
三步带做两步,娜卡几乎是从楼梯上跳了下来,落地的时候扑倒在地板上,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两只膝盖都蹭破了,手心和小臂也蹭破了。
有血从手上滑下,滴在地板上的感觉。
但来不及,什么都来不及,逃生的本能像拴在一辆卡车上的铁链,套在她的脖子上,拽着她不顾一切地往前跑。
来不及往后看,来不及思考,甚至连疼痛感都来不及传递到大脑。
必须没命地跑!
身后传来轰鸣声,娜卡知道那个人从二楼上直接跳下来了,并且他沉重的身体直接压垮了楼梯。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事情肯定是这样。
门!
门在哪?
出口!
能够救命的出口在哪?
娜卡的视线完全是模糊的,大脑已经失去了分析图像的功能,即使她现在就站在门口,也没法辨明方向。
双脚却没法停下来,必须往前跑!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伸出手来想要抓住她。
后背上的裙领花边上,传来轻微的触感,惊得娜卡浑身冰凉,眼睛里的泪水一股脑儿冒了出来。
来不及哭。
也不能哭!
小女孩突然失去了平衡,肩膀猛地撞在墙上,让她又一次扑倒在地上。
因为过度的紧张而引发全身的肌肉爆发出平时难以实现的力气,但却轻易就超过肉体能够承受的极限。
娜卡挣扎着爬起来想要继续跑,腰上却使不上劲,大腿和小腿上的肌肉都在发抖,她脚下一滑,又摔倒在地。
小女孩想要再爬起来,但这次甚至连两只胳膊也是在一个劲地颤抖,她仅仅是用两只手撑起上半身就已经没了力气。
眼睛周围的眼泪变得冰凉冰凉,刚才充血的眼睛现在得到了冷却,让娜卡看清了周围。
没有路。
不知不觉间跑到了餐厅的走廊上,走廊尽头是一扇窗户,而门所在的客厅,则在这个人的身后。
他就像一个噩梦一样,甩也甩不掉,就算娜卡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拼了命在跑,他还是从容地出现在娜卡身后,好像就没有移动过一样。
甚至连气都不喘一下,厚重的胸脯平静地一起一伏。
“不用惊慌”
他又一次说话了,仍旧用他那低沉得听不清楚的嗓音。
娜卡忍不住开始抽泣起来,她拖着两条麻木发抖的腿爬向旁边,一只手支撑着她的上身,好让她能紧紧地贴在墙边上。
另一只手无助地抓在墙上,尝试着想要找到什么可供她抓着爬起来的东西。
但平平的墙上甚至连一点突起都没有,仿瓷的墙皮不仅像冰一样凉,还像冰一样滑。
在挣扎了几下之后,娜卡还是没能站起来。
只能这样可怜地坐在地上,娜卡把头靠到墙上,把伸出去的手收回来紧紧贴在胸口上,像个受惊了的小动物一样。
蜷缩成一团儿,在恐惧中簌簌发抖。
“不用这样惊慌”
那个人为了不让小女孩进一步受惊,站在原地没有往前走,就这样从高处看着她无力地挣扎,然后陷入绝望。
“就算你只是个地球人,我也不会折磨你”
“我们高贵的艾蕾莎人尊敬敌人”
娜卡浑身发抖,肺里的空气猛地抽入又呼出,让她没法平稳地呼吸,发出小孩一样的抽泣声。
“你没有像普通人一样丧失理智,你比很多成年地球人更强”
“我尊重强者”
他说话的语气沉稳刚健,跟打字机里打出来的一样,没有什么感情,只显示出纯粹的力量,压倒性的力量。
“所以我会让你痛快地结束生命”
“不会有什么痛苦”
“你可以相信我”
听到这里,眼泪又从娜卡眼里冒了出来,这次,带着温热,甚至感觉滚烫。
从脸上翻滚下来,烫得娜卡难以忍受。
娜卡小声地呜呜哭了出来。
怕激怒了那个人而使劲地咬着嘴唇,但还是哭了出来。
娜卡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有多弱小无助。
但求生的欲望是滚烫的。
就如同脸上的泪珠一样。
“呜……咳咳……嗯呜……”
咚咚声又一次响起来。
由于坐在地上的缘故,娜卡能够感受到那个人的体重,他每一步砸在地面上,都发出明确的波纹。
从娜卡的腿上,脚上传上来,传到她的心里,每一步都让她陷入更深的恐惧。
“沃特……嗯唔……”
震动感更强了,也就代表着他更近了,也就是说,剩下的时间越少。
娜卡哭着又吸了一口气。
“星愿……”
她能听到那个人举起拳头的时候,肌肉绷紧时发出的低沉声音。
小女孩紧紧地闭上眼睛,两只手抱着自己的身子,像一只幼小的动物一样使劲蜷缩着身体。
她能够听到那个人落下拳头的时候,扫过空气发出的呼呼声!
嘭!
一声撞击声传进娜卡的耳朵里,惊得她跟触了电一样颤抖了一下。
这种撞击的声音很陌生,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刺耳,而且,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
反而,像是用大锤砸在冰面上的声音,由于冰层之间的振动而分解了冲击力,所以只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声音是——?
“娜卡!”
小女孩知道这喊声是谁发出来的,世界上确实有这样一个人,和自己一同度过了14年时光,不论高兴的时候,痛苦的时候。
从小到大,总是在自己的周围,不远也不近,他的声音总是那么的轻,却又充满鼓舞人心的力量。
“星愿!”
娜卡喊出这个人的名字,哭着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小身板站在自己的面前,挡在小女孩和大块头的中间。
他举着两只手交叉着防护着自己的脑袋,两只手上结着厚厚的白色的冰坨坨,在大个子的重拳下已经被击得粉粹。
冰渣和水滴被打得飞出来,溅在墙上,又洒在娜卡的裙子上,透过这薄薄的布料,滴在她的皮肤上,冰凉的感觉,但对于她而言却是格外的温暖。
“混蛋!”
星愿朝比自己高出一半的敌人大吼了一声,然后赶紧转头用眼睛的余光确认娜卡是否安然无恙。
她看起来还是四肢健全的样子,至少没有被眼前的像机器人一样的“东西”给撕成碎片,星愿顿时感觉心落回到了胸腔里。
大部分的冲击力都被两只手结起来的厚冰给吸收了,因为这个原因那块冰也已经散架了,不过这个冲击力要比星愿预期中的小了许多。
甚至都没触及到他的护盾。
在见识过泰拉的威力之后,星愿生怕自己格挡不住这个大家伙的一击。
毕竟,他看起来要比泰拉强壮许多。
而实际上不是这样,虽然他的力量也是异常地强,能感觉到被原血强化过的味道,但也就是“人类”、“人类制造出来的道具”的程度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星愿突然感觉很怪异,自己竟然把这个怪物归类为“普通的人类”。
而这个“普通人”似乎也因为星愿的突然出现而吃了一惊,他缓缓地张开嘴,发出一声单调的惊叹声。
“嚯——”
显然他还没有理解,面前的这个小男孩为什么能挡住他的拳头。
于是他突然接着使劲……“嘿!”
不是盖的,他刚才那一拳显然并没有使出最大的力气,于是当他进一步发力时,一下子就把星愿双手上的冰块给挤了个粉碎。
但又一次出乎他的意料,他的拳头够不到小男孩的脑袋,而是在他细小的手腕旁边停住了。
和冰完全不一样的触感,没有温度但不觉得冷,似乎接触到了小男孩而又确实没有碰到,被隔离开来了,就跟一层玻璃一样……
地上的冰晶反射起窗里投射进来的月光,温柔的光线把星愿周围照亮。
一个肥皂泡一样的轻薄的东西,包围着他,保护着他。
“原血护盾?!”
大汉惊愕了,能在微弱的反光中看到他惊讶地张着嘴巴。
绝好的机会。
“娜卡快跑!”
星愿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袋里冒不出别的台词,一上来就是这一句。
“星愿……”
娜卡的声音有些发蔫,好似她没有丁点力气,星愿不明白娜卡为什么不跑,回头来望了她一眼。
“喂娜卡!跑……”
这时星愿终于在昏暗的光线中看清了娜卡的样子,不光她的双腿,连她的双手,浑身都在发抖,让她的发梢也一抖一抖。
对,确实如此,星愿突然回忆起自己的样子,自己站在梓星和泰拉的战场上时,那种无助软弱的样子。
“别怕,我能!”
星愿确实有这样的自信,如果对手不是泰拉,或许能够应付的过来,胜利不敢奢望,但是,“娜卡,绝对保护到底!”
娜卡被少年的勇气给慑服了,眼泪又一次从她的眼睛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但她已经从星愿身上分到了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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