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能怪我嘛,你看看那满屋子的人,又是愁这个,又是愁那个,多大愁啊?”
哦……对了,娜卡的原血能够渗透到别人的思想里面去,听到别人正在想什么,所以待在那样一个充满负面情绪的房间里,对娜卡肯定是一种折磨。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星愿又一点儿都不生气了,反而对于自己没能及时理解自己的妹妹,而产生了一点愧疚。
“嗯……娜卡,你想去哪里散散心?”
“咦?星愿你脑袋撞到了?”
“哈?”
“以前你带我出来的时候不都是会发牢骚埋怨我的吗,这次怎么变得这么理解我了”
星愿竖起食指来,像老师一样讲起来。
“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所以娜卡你也赶紧变得更成熟些吧”
“哼嗯~?那之后呢?”
“那之后就可以嫁出去了,坎贝尔姐姐一直都在说,最愁嫁的就是小妹妹娜卡了”
“哦……”
娜卡玩弄着旁边地上的枫叶,根本就没有在听!
“喂娜卡!你倒是听我说话啊!”
“星愿,你想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吧”
又是这样,娜卡就好像熟练的工人在操纵一部机器一样,控制着星愿,让他发不起火。
“哦,哦……说起来的话……还真有个地方想去看看”
“来”
星愿拉着娜卡往小屋旁边走去,现在他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躺在池水里的梓星。
只有十几米的距离。
可以想象猎户在这里盖这间小屋,就是为了守着这池水也说不定。
水面平静得连一点波纹都没有,整个像是玻璃雕塑一样,而躺在池底的梓星则看上去像是躺在水晶棺里面的白雪公主。
不不,不能想那么不吉利的话题。
“咦,星愿看那个”
娜卡指着池水里的梓星好奇地说道。
“看什么?”
“梓星的裙子”
之前在波尔良遭遇龙群的时候,梓星释放了一个星闪天堑魔法,从裂开的伤口里逃出来的血染红了她的裙子。
而现在,这条白色的裙子则完全是干净的。
说是干净吧……简直好像是漂白过一样,一丝的污浊都没有。
包裹着梓星伤口的纱布上也是,没有血迹,就好像没有用过一样,是崭新的。
唯一没有变的……是梓星的表情。
那种好像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的表情,让星愿无法相信她的伤势有所好转。
“娜卡,你能听一听她在想些什么吗,比如哪里疼之类的”
“嗯?我试试”
娜卡站在那里呆了一会儿,然后好像泄了气一样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呼——不行,梓星还是昏迷的,脑袋里很多很多碎片在胡乱地搅来搅去,因为不是连续的思想所以根本听不懂”
“那岂不是说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妙?”
星愿紧张起来了。
“呃呃~~”
娜卡摇了摇头。
“这种状态,应该是在做梦吧,那些碎片都是她自己的记忆的碎片,所以我听不懂,仅仅是这个理由而已”
星愿松了一口气。
“你这么担心的话,要不要去找那个一只手的人去问问呢”
“你是说猎户吗?”
星愿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要叫他一只手的人,叫他猎户,懂了吗”
“嗯!”
娜卡乖巧地点点头,她知道星愿的态度是认真的,这种时候要听这个倔强少年的话。
“星愿你怎么了?”
姑娘从小哥哥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迷惑。
就连星愿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娜卡能准确地分辨出星愿表情中细微的异样。
“嗯……没什么”
星愿拉着娜卡往林子深处走去,那是猎户和沃特一起走过去的方向。
“欸~~~?说嘛说嘛,自己闷着干什么?”
娜卡像个真正的小妹妹一样边撒娇着套星愿的话。
“真的没什么……”
“说嘛说嘛,小星愿你有话都不对娜卡姐姐讲啊?”
“你比我小”
“就小几天而已嘛,而且从精神年龄上来看我绝对是你姐姐”
两人扯着奇怪的话题,让星愿觉得舒服了一点儿。
原本不想讲的、只愿意藏在心里的话也能说出来了。
“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奇怪什么?”
“我仅仅只是听说,自己是由这个猎户交给现在的父母的,虽然是没有什么实感的事情,但……”
“啊?他把你交给希德里先生?”
娜卡虽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那是在多尔湖边星愿家的时候,原血突然觉醒而偷听到的,所以娜卡继续装作不知道星愿的身世。
“嗯……怎么样,很冲击吧,我也觉得很虚幻很不可思议”
星愿说着,拉着娜卡的那只手不自觉地稍微捏紧了一点儿,好像害怕娜卡也突然离自己而去,变成了其他什么人的妹妹了一样。
“虽然我还没有打心里接受这件事,但已经不由自主地就……尊敬、信任起那个男人来”
“我连他是谁、干了些什么、性格如何,都一无所知,但就已经感觉到了一种依赖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我觉得有点困惑,同时也有点害怕”
星愿边说着,低着头慢慢滴迈着步子。
“如果你会这么觉得,那是因为,”
一个沙哑的声音,属于那个单手的男人,这个声音听上去好像因为带上了林子里的水分而稍微洪亮了一点。
吓得星愿猛然捏紧了娜卡的手,站定在那里呆住了。
从前面的树丛里,迎面走出来的男人,正是猎户,还有跟在他身后的沃特。
“那是因为你突然间失去的太多了”
猎户走到星愿面前,停下来,用一种惋惜的目光看着星愿。
好像指挥官正在看着战地医院里面,一个因为伤势过重而马上就要离世的年轻战士一样。
目光中带着的不是慈祥也不是悲伤,而是单纯的同情和自责。
但这种感情在战局的面前又是如此的不值一提,所以他眼中的那丝感情转瞬就又消失掉了,只剩下坚韧得如鹅卵石一样的一双黑色的眼睛。
“星愿”
猎户的语气听上去像是抓住了不听话的士兵的长官一样,温柔,但是带着铁律的沉重。
怎么办,被听到了吗,这下要被猎户讨厌了,真是失败……
星愿的心里正在胡思乱想,娜卡探听着星愿的内心,也被搅得莫名地紧张起来。
“原本我是打算最后再跟你谈的,但既然你已经提前跑出来了,那么就先跟我来吧”
说着,猎户又打量了一下站在星愿身后的娜卡。
“你也一起来吧”
说完猎户转身对沃特点点头,沃特没有说任何话,继续朝着小屋的方向走去。
只是……
沃特的视线从星愿的身上扫过的时候,星愿能够感觉到,这股视线似乎变了,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等到树丛的绿色遮掩住穿着西装的少年的身影,确定他不会听到这边的谈话声时,猎户才又开了腔。
“你们每人可以问我三个问题”
猎户竖起三个手指,看上去像是一个谨慎的外交官,但他的表情闭起刚才来变得稍微温和了一些。
“啊……啊”
星愿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问题实在太多了反而不知道该从什么开始问起。
“找不到话题吗,那么我来引导你一下”
猎户似乎并不很珍惜宝贵的时间,他开始慢悠悠地像讲故事一样向星愿说起来。
“你原本的名字是奥比纳斯,你的灵魂来自紫心的一半,星辰用一块水晶加上他自己的基因,构造了你的肉体”
“小屋旁边的那池水,就是那块水晶的碎片融化而成”
“它能治好梓星的伤势吗?”
猎户看了看年轻人的脸,这个少年关心梓星更甚自己,在猎户的眼中,这一点一览无遗。
守护者往旁边靠了靠,用手扶着一棵树,呼了一口气,看上去他对这个事实也感到非常遗憾。
“你也知道,她的身体已经用了两百年,而她偏偏又是个能使用原血的战士”
“两百年前她就和星辰一起作战,那一系列战争的强度远超你所能想象的范畴,感谢上帝我们活下来了”
猎户像个爱讲故事的老人一样,向星愿解释道。
“原本,梓星的寿命可能连正常人类的一半都不到,但是克尔冈帮助了她,修复她的肉体和灵魂,才使得她保持了年轻和活力”
“她的身体里,肉体和灵魂的连接关系已经异于常规生物,比起我们来,她更像是个萨拉若拉人”
“所以,即使我们能够修复她损伤的肉体,她也依然是受伤的状态”
“克尔冈的能力远超我们的最好的技术所能达到的极限,很可能这个世界中也只有她才能帮助梓星”
“很遗憾,现在我们最好的和最后的医疗手段,就是这池水,还有梓星自己的意志”
猎户的目光变得复杂了一些,梓星的情况确实已经超过了守护者的能力范围。
“她……会没事的吧?”
猎户没有立刻作答,而是盯着星愿的眼睛,迟疑了几秒钟。
“艾蕾莎人有很多先进的技术,虽然我们确实无法做到肉体和灵魂的完美调和,但维持她的身体状态是可以做到的,只要回到星舰上的话,她会没事的”
“星舰在哪,是你正在修理的那些吗?”
猎户的眉头稍微皱了皱,能看出答案是否定的。
“那些沉船上的设备大部分已经坏掉了,我们的工程优先维修的是动力系统、导航系统和武器系统,很遗憾,船上的医疗设备只有人类的水平”
那么为了帮助梓星,我们应该去哪里?
星愿刚想问这个问题,猎户就提醒道,“你已经问完三个问题了”
“诶——?”
星愿一幅被欺骗了一样的表情,显得很委屈。
“喂,你耍赖,刚才明明就是你挑起来的话题”
娜卡替星愿出头,不过她仍然站在星愿的身后,能看出来她有点怕猎户。
猎户眯着眼睛仔细地看了看星愿和娜卡,好像看穿了什么本质性的东西一样,略微点点头。
“那么这样吧,换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回答了,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星愿愣住了,不知猎户到底是什么意图。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梓星?”
哎,这是什么问题,难道这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星愿大惑不解。
“明明是她把你带进这边的世界,把库特瑞尔卷进战争,把波尔良卷入战争,很多人因此死掉了,你也留下了很深的心理创伤”
猎户说的没有错,事实说不定真的就是这样子的。
但星愿觉得自己无法讨厌梓星。
“我……觉得这和她没有关系”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大概是某种必然,她只是碰巧出现在这个地方,扮演这个角色罢了”
“如果不是她的话,还有其他人会来找我,就算不是现在,总有一天他们会来,我有这样的预感……”
星愿的回答出乎猎户的意料,让守护者的脸上流露出一点点赞许的颜色。
“没有迁怒于人,而是看到了事情背后的潮流,明白它不可阻挡”
“奥比纳斯,我现在终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星辰会选择你而不是鹰卡斯”
一闪而逝的笑容。
温柔得像是一个老爷爷看着自己的孙子一样。
但仅仅是一闪而已,似乎守护者的脸上已经无法再保留住这种表情了。
“不过你还是没有回答,为什么会这么关心梓星,你刚才仅仅是回答了,为什么不恨她”
星愿微微抬着头,用不解的眼神看着猎户,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期待着一个什么样的回答。
忽然……一股感情从星愿的心里涌出来。
他懂了,少年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一切都是这样简单明了,正是因为事实太过于简单,反而难以察觉。
“那是……因为……我……喜欢她”
连星愿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能把这么让人难为情的话直接就说出来。
而且在说出来的时候竟然会如此平静,好像这件事本来就是自己的一部分,没有任何好掩饰的。
坦荡得像是一个人站在原野上,看着天上的云在风里轻轻飘动,任凭阳光浸没自己的身体,与大自然融合在一起。
“不错,是这样”
猎户满意地点点头,好像看着一个新兵通过了训练一样。
沙沙。
娜卡往前猛走两步,从星愿的身后站到星愿的面前来,用一张还带着稚气的脸,用一双认真到闪着亮光的眼睛盯着猎户。
这个只比星愿小几天的少女看上去像是小学生一样娇小,却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锐气。
从刚开始的时候,只给猎户留下一个害羞的小姑娘的印象,到现在这种,好像拿着冲锋枪和猎户针锋相对一样的感觉,让守护者很是诧异。
“我、我!”
“我喜欢星愿!”
两个红红的脸蛋,害羞得想钻到地下去,或者干脆直接逃走,但她的两只脚稳稳地站在星愿的前面。
两只眼睛红红得像是要马上哭出来了一样,却又闪耀着剑刃一样的光芒,直率地和猎户四目相对。
好像一个姐姐护着自己的弟弟一样,她的浑身上下都充满着一种不屈不挠的意志。
正是这种意志支持着她,没有逃走,没有害羞地低下头,没有流眼泪,也没有把目光从猎户的眼睛上移开。
“哈啊??”
三个人里面,星愿最先乱了阵脚。
“喂!喂!你胡说什么呢!”
娜卡回头来,用涨的通红的脸,带着不安的像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盯着星愿的脸。
这种认真的表情,这种努力克服着内心的不安的样子,星愿还是第一次看到。
“是真的!真的!”
小女孩快要真的哭出来了。
支撑她如此挚热地表达自己感情的那股勇气,已经快要用完了。
又来了,虽然星愿陷入了极端尴尬的境地,但却不由自主地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妹妹。
好像感情的密码已经完全被这个小女孩给破译了一样,无法反驳。
于是星愿捏了捏娜卡的手,然后抬起另只手来摸了摸娜卡的头顶。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嗯,真的,是真的”
“什么吗!你根本就不相信!”
娜卡用一只小拳头砸着星愿的胸口,急得直跺脚。
但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感情,反而越是这样做,看上去越像是一个正在撒娇的小妹妹。
娜卡心里清楚这就是星愿的目的,他不想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尴尬,但也不想否决娜卡的感情。
因为星愿知道娜卡是认真的,从星愿的内心里,有这样的想法,这是千真万确的,娜卡能探听到。
只不过他实在是太了解娜卡了,所以知道应该如何处理这样的局面。
“小星愿你欺负人!你欺负人!”
娜卡转过身不理星愿了。
在刚才那阵子冲上脑袋的让人做出傻事的勇气消退之后,剩下的全都是羞怯。
小姑娘已经没有办法再直视星愿的眼睛了。
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想象一下看着星愿的眼睛,就真的会让她心跳加速,砰砰砰的好像快爆炸了一样,而这让她感觉到害怕。
但是站在娜卡身边的少年则意外的平静。
他知道娜卡是谁,在他的生命中扮演什么角色,而自己又应该如何看待她。
这个让人愉快的小姑娘总是会在大家拿不出主意的时候冒出许多鬼点子,她带来的乐趣如同她的恶作剧一样多。
而这一次一定也不例外。
星愿知道怎么对付这个小妹妹。
所以少年的内心里没有一点的波澜。
他知道,小女孩的兴致只要过上个三两天,就会完全消失了。
他向来都知道的。
从未猜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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