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隐闻言一怔,随即道:“我倒没去想过以后,毕竟现在的我,还不知道有没有以后。”
“你既然要放下过去,怎么会不考虑以后。”关毅或多或少也知道公冶隐的顾虑,微笑着道了一声过后,又再劝解道:“当你找到一个能够让你感觉有她你就拥有一切的‘她’时,你就会为你们的将来而考虑打算,届时你就会有家的感觉,温暖而又满足。”
公冶隐口中喃喃言道:“家……家……大哥,我想如果我有一个家,也许就不是我了。”
关毅闻言当下起身来到公冶隐的身旁,拍拍他的肩膀道:“到时你的确不是你了。现在的你是一个人,是一个孤独的江湖中人,但当你有一个家时,你就不再是个孤独的人,而是要肩负起一个男人的责任,成为你妻子的丈夫、你孩子的父亲。当你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出现在家人面前,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我现在的心情了。”
饶是公冶隐也是智慧之人,可是听了关毅这番家常之言,却还是听了个一头雾水,随即却又恐怕关毅再这么教训下去,当下便道:“大哥,你的话我记在心里了。”
关毅闻言转身返回坐下,徐徐说道:“兄弟,你不明白我为什么对自己的儿子那么生气,是因为你不能够了解作为一个爹的心情。”至此,公冶隐方才明白关毅说了这么多,原来是要让自己知道,自己未为人父,是无法体会作父亲的心情。当下公冶隐固然了解到了关毅的用心,却也从关毅的话中隐隐地察觉到了关毅与之流露出来的严厉所不符合的真实内心。
见得公冶隐没有说话,关毅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这才娓娓又道:“我有两个儿子,长子关嘉,是我现在的夫人所生;小儿则是我原配夫人所生。我现在的夫人是当年随我正妻一起陪嫁过来的,只因她待人处事都合我心意,又尽心竭力为这个家付出了许多,所以在我夫人死后三年,我就嘱咐庄里下人改口称其夫人,而其所生长子关嘉也是敦厚纯孝,知书达礼……”
“我对大公子没兴趣,就是好奇二公子羽少爷究竟做了什么事情,竟让大哥你会这么动气?”说了许多,关毅却只将自己的二儿子一带而过,自是无法解开公冶隐心中的疑惑,当下公冶隐开口打断关毅的话,进而直接问道。
“怪不得你交不到朋友,如你这般犀利,又有几个能够体会到你锋芒之后的亲和呢?”关毅见公冶隐如此问来,面色又是一变,随即向着公冶隐笑叹一声,接着说道:“爱之深,责之切。我之所以常对他发脾气,只因为我是他的父亲,而且我答应了阿瑶,一定要教导他成材。可是我每当看到他时,就想起七年前为了生他而难产去世的阿瑶。因为他长得太像阿瑶了,尤其是那双丹凤眼,就和阿瑶一模一样,所以每当我见到他,心情都很复杂,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于是疏远他、冷落他,甚至对他发脾气。”
就算公冶隐如何糊涂,此时也知道关毅心中的至爱正是那位被称作“阿瑶”,亦是其原配发妻的女子,而阿瑶也因为七年前难产而死。虽然这并不是孩子的错,关毅也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因为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故而在关毅的心底,多多少少存在着对这孩子的敌意,认为如果不是这孩子,他的妻子就不会难产而死,而他也不会陷入答应亡妻教子成材同时却又因为夫妻情深而对这孩子排斥这两种截然不同而又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感中。这种感觉,与自己背负的使命与理想矛盾好不相似,所以公冶隐依稀可以体会到这种错综复杂的心情。只不过公冶隐的心中固然明白个中道理,但却不知如何劝慰,因为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对错是非的问题,而是一个结,这个结,得自己解。不过通过关毅的话,公冶隐对那位只有七岁的关羽更有兴趣,想来一个孩子,从一出生就承付着不该由其承担的责任,他会是怎样的呢?叛逆、孤僻还是愤世嫉俗?顿时公冶隐脑中不禁浮现出许多关羽的形象,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这位七岁孩童。至于关毅,则在说完之后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面色黯然若有所思,看来亦是沉浸在对亡妻的缅怀当中无法自拔。
“孩子是没有错的。”见得关毅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公冶隐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出了自己的心底话,可是话音落下,关毅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只是坐在那里依旧低着头默然哀容。
“我要见见他。”见此情形,公冶隐站起身来,走到关毅的面前,沉声说道,而其言语之所以不用“想”而用“要”,也就意味着无论如何,今日也非要见到那位羽少爷不可。
关毅闻言伸手抹了一把面上,随即头还是没抬,声音低哑道:“见他何益。他永远都是垂着脑袋、闭着眼睛,一幅丧气的样子。我已经不知道说教了他多少回,可他还是那副模样。朽木不可雕也,我真是愧对他母亲。”
公冶隐闻言双手按住关毅的双肩,面对面道:“大哥,你这样对他太不公平。你对他那样,还想要求他怎样?你背负的多,他背负的就少吗?你刚刚才告诉我,一个男人的责任,不仅是妻子的丈夫,也是孩子的父亲。父子天性,难道你真要割舍了不成?”
关毅想要挣开公冶隐的手臂,却不料公冶隐的双臂如同铁箍一般牢靠,自己丝毫动弹不得,而面对公冶隐直迫内心的目光,关毅的心也在剧烈地颤抖着,当下终于开口说道:“我是他爹,我当然舍不得,但是我们之间隔阂实在太深了,而且……唉!”说到后来,关毅还是没有把话说完便就长叹了一声,随即绷直的身体亦是松弛了下来。
“你我素昧平生,都能交心论事,为何你们父子之间反倒有了隔阂?你怕消除不了隔阂,我帮你们消除;你教不了这孩子,我来帮你教!”公冶隐见关毅的话中仍有许多的顾虑,当下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随即厉言喝声,最后竟是一口道出了教导孩子的话来。
关毅听了这话,忽然间全身一震,一张苦面随即为之一变,继而奇怪地盯着公冶隐,看着看着竟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可是那笑容之中却又带着泪花,看来更是古怪。
公冶隐见得关毅又笑又哭的模样,以为自己用力大了,关毅难以忍受,连忙松手关切问道:“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力气大压痛你了?”话音未落,关毅肩上压力骤失,居然蹦了起来,随即身体向前倾去,若非公冶隐用手臂挡了一把,险些就要扑倒在地。
“天意,果然是天意。”关毅终于恢复了正常,可是又道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随即就将公冶隐的手紧紧握住说道:“贤弟应该还记得昨日我所说的玄甲天书吧?”
公冶隐先见关毅异样,接着又听关毅道什么天意,当真一头雾水,直到关毅这么问起自己,方才点头答道:“当然,大哥说过,玄甲天书已被令尊封存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关毅点头继续道:“不错,但是我也说过,早年间我父亲曾经对我讲解过天书的奥诀,而那时其中一块玄甲天书就放在我父亲身旁。我曾经趁我父亲不注意时暗自为自己卜了一卦,只因为我功力尚浅,且只有半甲,有太多地方我都不明白是何意思。如今,我终于知道了其中的一些意思。”说到这里,关毅又再打量了一眼公冶隐,方才接着说道:“当年天书推算的结果有一句‘不速之客自西南来,垂髫见大人,不知如何也。’我一直都不太明白,如今看来,我与你的相识相交以及小儿和你的缘分正是应了当年的预言。”
公冶隐闻言知意,已知预言的前两句堪堪应验,但是第三句“不知如何也”却是一句未知的话,当下便向关毅问道:“大哥,‘不知如何也’又该怎么讲?”
关毅听公冶隐这么问来,知其信己之言,当下说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如今看来,当年我推算的许多事情都一一应验了,不知如何就是不知如何,总之一切随缘吧。”
公冶隐听得出关毅的话中暗藏着许多的无奈,也知道他心中担忧何事,随即说道:“天意虚妄,大哥你也不必过于担忧。他日大哥若是有难,只要我还在世,一定全力助大哥脱困。”
关毅听了公冶隐的这话,原该安慰才是,可是不知为何,心中却是浮上一团阴影,继而说道:“父亲曾经说过,关家的灾祸是要延续三代。躲是躲不掉的,我只是希望所有灾祸能够由我一人承担。阿瑶去了,我现在最大的牵挂其实就是这个孩子,虽然在外人眼中,我不是个好父亲,但我真正最在乎的其实还是他。”
公冶隐闻言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不过这些话你更应该去告诉他,让他也明白才是。”
关毅当下身体一挺说道:“是,是我的错。如今我就带你去见他,也好了我这桩心事。”
二人说走就走,并肩而行在关家庄内,只因公冶隐生得高大魁伟,当下引得庄中之人指点观望、议论纷纷,而关毅见状,惟恐公冶隐不悦,边走边挥手驱散。不过公冶隐倒似并不介意,一路上面对指点观望神色自如,议论纷纷也是置若罔闻。;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