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亮蒙蒙亮，简十一看清了地上躺着的人，倒是与沈乘风身材相像，但容貌相去甚远，沈乘风面容白净修整，英俊清朗；而这个人虽少去了一只胳膊，失血过多，但脸上的颜色依然黝黑，眉宇间透露着机敏豁达，神色疲惫不堪，但眼睛却不停地越过简十一的视线扫向四周，流露出警戒之色。很显然，戒心不是针对简十一的。
简十一一看不是沈乘风，就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弄成这样？”
这话问得多余，人家刚才已经告诉他姓名了。柳云飞不再搭理他，闭目盘坐修养气息。
这是天大亮，简十一终于看清了自己站在什么地方，到处都是尸体，血流满地，自己双腿膝关节以下，鞋子裤子都染成乌红色的，鞋子变得有些发黑，双手手掌呈暗红色，只有手背还是白皙的正常肤色，眼前身后，惨不忍睹，自己的手脚看起来也是蛮吓人的。
尽管简十一昨夜已经历过了，但看到眼前这一幕，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一咬牙，转念一想，黑夜中尚能度过，白天又能怕到哪儿去。
简十一很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记得几天前离开武陵时，和一群商队结伴而行去江陵，昨天下午，商队沿华容道进入桃花山，在一处空地－－－－也就是躺在倒马石上休息，睡着了，等到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随手摸到了头颅，胳膊，黏糊的肠子……
简十一看着眼前横七竖八的尸体，回过头，打算好好问问柳云飞。
一缕阳光从东边谷口射进来，同时伴随着黑影闪动，只在呼吸之间，一把把闪亮的剑直奔他们而来，简十一注意不到这些，等他发现身边有人时，，站在他们周围的四个蒙面黑衣人颈部正在喷血，简十一一惊。
在他看来，这四个黑衣人似乎是从天而降，而且一站到他周围，就开始颈部喷血，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正想着，他吃惊地发现，其中一个黑衣人手持宝剑，剑尖离他咽喉只有三寸，刚刚看清，还没来得及害怕，四个黑衣人已经倒下，倒地时，颈部还在不停地喷血。在阳光下形成跳动的血幕一般，看得简十一心惊肉跳。
惊骇中，简十一发现闭目盘坐调息的柳云飞手中多了一把剑，这把剑通体乌黑，约莫三尺多长，剑尖断掉了一截，断掉的地方还在滴血。
“是，是你杀的？”简十一惊诧不已，像是在问柳云飞，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真不敢相信，一个只有一只手，又刚刚苏醒的人，能在刹那间，杀死四个似乎是从天而降的蒙面杀手。
柳云飞是怎么杀的，简十一没有看到，他和柳云飞近在咫尺，可他简十一愣是没有看到是怎么杀人的；杀手怎么被杀的，简十一也没看到，杀手就死在他对面，可他简十一就是没看到杀手是怎么被杀的。
这四个杀手真的很可怜，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谁杀的他们就更都不知道了，现在也不用知道了。简十一叹了口气，一个人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岂不可怜？
山谷一片寂静，除了喷血的声音。
简十一是第一听到喷血的声音，血从伤口喷出来的时候像风声一样。简十一觉得很好听，想不到第一次听到喷血声会是在这里。
西边桃花山深处一群鸟雀惊叫着冲天而起，接着，在简十一身边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听到声音时，简十一觉得眼前有啥晃动了一下，他没看清楚，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想这是怎么回事，又听到西边鸟雀惊叫乱飞处传来几声惨叫，他身边的叮当声和远处西边的惨叫声几乎是同时发出的。
再看柳云飞，依旧闭目，席地而坐，一动不动，只不过先前横在胸前的断剑，现在挽手倒置斜刺于身后，如同倒背着宝剑一般，原来黝黑的脸色略微有些发红，额头密布细汗。
简十一看看柳云飞，又看看西边树林，再看看地上躺着的杀手，他意识到西边树林有人又死了，想着想着，简十一目瞪口呆了，难道，难道这个柳飞云可以杀人于十张开外，而且还来去无影？
“残阳柳月剑，招招人不现。立影过三江，绝地可翻转。”
“好，好，好。好剑法，好剑，好剑呐。”
简十一只听到这阴测测的声音由远而近，飘忽而至，浑身毛骨悚然，只起鸡皮疙瘩，却不见人影，特别是说道“好剑”这两个字，还重复了一遍，言语中似有叹息和垂涎之意。
简十一四处张望，除了空旷的谷底和远处的山林，就只有自己和柳云飞两人，剩下的都是尸体。尸体是不会发出声音的。
柳云飞仍然盘腿立坐，闭目养神，剑已入鞘，不在手里，而是背负于身后，斜向右侧，剑柄朝上。
简十一一看柳云飞这个样子，就有点替他着急了，连他简十一都看得出来眼前大战在即，而且人家好像看中了他的断剑，可柳云飞却把断剑收拾停当，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似乎就等人家来收他的断剑。
“咦？”
阴测测的声音有了些生机，但还是不见人影。
“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前朝江总持江丞相是你什么人？”
这次声音带着惊奇与肃然，最后一问，传音入耳，只有简十一能听到。
简十一惊骇不已，居然有人能识得他的身份。略微惊慌之后，简十一朗声答道：“前辈，简十一路过此地，如有打扰，请见谅。”
“黄泉虽抱恨，白日自留名。”
还是先前的声音，不过声音里多了许多苍凉与无奈。简十一非常震惊，究竟是什么人？竟然知道这么多跟他有关的事。这首诗是四句，是他爷爷祭奠鲁爷爷鲁广达时触景生情，有感而发所作，他怎么知道的？
来人分明是在试探简十一能否接上后两句。简十一飞快地思索着：既然是来杀人的，按理说，应该像前面的杀手一样，直接杀过来，可为什么迟迟不动手？还磨磨叽叽念诗？难道是要看我能不能接上，再考虑杀还是不杀？既然这样，我接上诗句，应该不会增加危险的。想到这儿，简十一张嘴准备接，却听到柳云飞开口说话了。
“鲁悲天，骷髅宫的人见到小孩儿都喜欢念诗吗？”不知何时，柳云飞已站到简十一的前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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