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黑黝黝的窗外，男子在出神。荒山野岭的野地、荒芜的破旧小屋、闪烁红亮的膏火，粗糙的干粮。在自己不到三十岁短暂的生涯中，曾经度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连自己也记不清了。自从童年时代起，自己就一直在这样度过。同龄的孩子还在享受父母关爱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拿起马刀上战场砍杀了，杀不完的敌人，碎叶、叛军、盗匪。从元都一直到长安，自己的足迹几乎踏遍了整个元国领地还要加上半个碎叶，见识到了许多常人无法想像的景观和奇迹，也拥有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权势，却惟独不能过常人的生活。
男子轻轻叹息。幸好这一次的任务比较简单，只是来送信。虽然是来给那位可以称为自己最大对手锦衣卫指挥使送信。虽然他恨不得杀了自己，但也只是送信，至少不是让自己杀了他。跟自己以前的那些任务相比，还不算多危险。毕竟，送信不一定非要自己见到他。甚至自己也许只需要花钱雇佣个人就可以搞定。
算起来已经两年多了吧。那个当年被自己带队围困的险些战死的少年指挥使不知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想来，恨自己入骨是肯定的。当年自己可是亲眼所见，甚至亲自动手了的。干这行的哪有傻子，参考锦衣卫现在的情况，用后脑勺都想到了。两年前随同叶炽被围困杀死的那几个人根本就是锦衣卫现在设立的八位指挥使的雏形或者说人选。这个仇可不是一般的大了。
正在胡思乱想着，水咕噜噜地烧开了。他爬了起来，俐落地用随身携带的行军壶和茶叶泡了一壶茶，然后把干粮放进了壶里，看着肉干、小米在沸腾的开水里面翻腾着，他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心里却是有点喜悦的。
突然，他停住了手：外面的风雪声中夹杂着某种异样的声音，对于男子这种职业或者说他的一直以为的任务来说，男子对这些常人几乎不会注意到的东西和声音都是很敏感的。这是有东西踩在枯枝上面的清脆裂响声。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样大的风雪，就是野兽也不会出来觅食的，怎么会有人到这个荒废的野外小屋来？但随即，声音更清晰了，有人正在朝这个小屋过来。
男子的反应迅疾如电，一瞬间，搁在毯子边上的刀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他将刀子往蓑衣里一藏，刚开门，迎面就是一阵狂风夹杂着雪团打来，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
雪好像更大了，风中隐约夹杂着脚步声。男子抬头看了看，在林子外面的茫茫道路上发现了渐渐变大的黑点，有人正在朝这边过来了。虽然双方距离还是有点距离，但以他的眼力，已经看得出是一群身穿锦衣的男子正朝自己方向来，已经快要进入林子了。
这下子轮到男子苦笑了。锦衣卫，如此明显的特征自己怎么能认不出来。
很明显了。荒郊野外，他们的目标肯定是自己。知道事情与自己相关，男子迎着他们掠了过去。
“孙江。你数次潜入碎叶为非作歹。今日正是你伏法的时候。”为首一人指着男子喊道。其余众人一言不发，默默的分散开来，把孙江包在了中间。以确保他不能逃脱掉。
“你暗害七叔，还企图谋害叶炽大人。今日正要你血债血偿。”说话间，十余把秀春刀一齐指向孙江。
孙江急忙摆手：“等一等！你们指挥使在哪？我有事要见他。”说着扬手掏出了一封信。
他话音刚落，叶炽的身影从众人身后闪了出来。“不必了。你的来意我早就知道了。我会派人把阁下你们的好意送回去的。至于你，就不用回去了。”
余下的锦衣卫里为首的那人像豹子似的整个人扑起，挥刀直取孙江面门，刀势又快又狠，叶炽的话刚说完，那泛着蓝光的刀锋已经到孙江面前，劲风惊人。
孙江正在和叶炽说话，加上心里对这些普通的锦衣卫也有点轻蔑，也松懈了许多。不料有人突然扑近身偷袭，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孙江就地一个草驴打滚，狼狈地躲开了那一刀，长刀带着尖锐的风声从他耳边惊险万分地掠过，几条被削断的发丝顺风吹起，刀锋冰冷的劲风吹得孙江皮肤生痛。
他狼狈不堪地就地打了个滚，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偷袭他的锦衣卫知道此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绝不能让孙江缓过气来的，扑上去又砍了第二刀。孙江躺在地上，根本无法躲避，眼前那片湛蓝的刀光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拼了！扬手一挥，一把飞刀打了出去。然后他下意识地闭了眼睛，等待那两败俱伤的结局。
一声响，那一刀迟迟没有砍下来。只听见那锦衣卫长长地惨叫一声：“啊。”接着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孙江心知有变，睁开眼睛爬了起来，只见那锦衣卫已经退了回去。捂着自己的左臂，恨恨的看着自己。
原来是自己的飞刀打中了他的左臂，难怪他那一刀没劈下来。这样好的运气，可不是每次都有的。
孙江不在迟疑。挥刀向右杀去。这种情况下直接向前面对叶炽可不是什么好选择。孙江选择了从右边突围。
两名锦衣卫出刀拦截，但只交手一招，一招过后。两人迅速左右散开。孙江趁机前冲，但却不得不退了回来。
把他逼回来的是弩，孙江目光敏锐，刚刚明明就是叶炽随意的一挥手，暗处就有一排弩箭射了过来。看来自己今天真的危险了。想到着，孙江握刀的手不由再次紧了紧。掌心已满是汗水。
“阁下，您到了这里都不肯进城看看吗，这会让我很为难的，别人知道了也会说我们招待不周，怠慢了您的。莫非我们有哪里做得不对吗？”叶炽嘴上说得客气，手却悄悄举了起来，脸上半分笑意都没有。
二人默默对视了好一阵，目光如刀锋般在空中砍斫着，谁都没有说话。大伙心知肚明，到了这种地步，再继续敷衍装客气也都是没用的了。要么孙江跟叶炽进城，那几乎就等于投降或者就是被俘一样，后果完全无法想象。锦衣卫的酷刑。孙江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呢。要么，只能拼命一战了。但是孙江心里对自己能否活着离开的把握，一点都不大。
孙江冷冷的、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我如果说不呢！”
“各为其主而已，以阁下的所作所为，难道还需要我多说什么吗。想来，整个碎叶会有不少人愿意拿着阁下的头颅上位的。”叶炽笑意盈盈。甚至真的咧开嘴笑了起来。
“这么说，狸猫是不是已经被你们杀了，还是被活捉了。”
“哦，这个就抱歉了，无可奉告。”
“已经这种情况了，阁下乃是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总会知道一些能告诉我的东西吧。”
“我只知道，今晚要带你一起走。不然你就要死。”
“哈哈哈，这两者有区别吗？”孙江大笑。
“没有。但你可以多活一会。”叶炽也笑。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和指示。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阵飕飕的尖锐破风声，孙江的脚下已经多出了数只弩箭。
孙江不在理会叶炽，他把手扶在刀柄上。就在这瞬间，冲天的杀气徒然升起。
叶炽也不再多话，他做了个手势，所有在暗处的弩机都抬了起来，箭头遥遥指着孙江。
“齐射，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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