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传来隐刺的痛感,微微撩开眼帘,缝隙间,深蓝的瞳色泛着明亮的光泽。爵晨皱了皱眉,下意识举过左手挡在眉前,遮住了阳光,才好受了些。
抬起头,一米高的大型计时器显示着几个鲜红的数字-89:59:59。这样的计时器在类似于奥运会规模般的大型运动竞技场地中普遍存在,用于记录运动员的成绩而摆放在运动场醒目的地方,为的是让在场的所有观众都可以第一时间看到。但单单是做为一个计时器,对于私人而言,不仅仅太过庞大,没有地方摆放,而且造价不菲,若非特殊场合,不会有人无聊去弄这么一个大东西,却仅仅用来计时。
然而爵晨从不在意过这些。场地?钱?奥,上帝,他压根不太理解这些的意义。
第一,他不会觉得自己的场地有多大,但绝不会小。第二,钱这种万恶的东西,在他简单的大脑里,跟海水是一个概念—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轻叹了口气,似是对屏幕上的数字有些沮丧,拍了拍身上粘附着的沙子,爵晨直起身子,狠狠伸了个懒腰,浑身的筋骨像是打鞭炮似的一阵响。正在此时,他的眼角瞥见了一道身影,定睛一看,便再也挪不开目光。
娇美的身姿在阳光散发着淡淡的光晕,黑色的比基尼与雪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头如瀑般的黑发被海风吹得凌乱四散,纤肢曼腰在发丝间若隐若现,修长的双腿仿佛踏着猫步,交叉而立潮水之中。海潮没过她的小腿,旋即又无声地退去,像个谄媚的臣子想方设法地献着殷勤。单单是一个背影,就足以令人为之失神。
仿佛海中走出的女神,爵晨看的迷醉了。
愣神间,那潮中的女人翘起指尖,掠掠被海风吹乱的鬓发,倏地摆过脸来,“看一个老女人都能那么认真,真是越老越色啊。”
“啊?”爵晨反应过来,看着女人一脸促狭与玩味的表情,哪还不知道自己被玩了!可确实是自己先盯着人家白花花的身子不放的,就算是想辩解,也是被一口老血给噎住!登时红了脸,眼珠子乱瞟,不知道看哪里,反正是不能再看那大白肉了!
爵晨苦恼地挠了挠头,几分不自然道:“有些年没见你穿比基尼了,有点不习惯。”
“怎么,不美吗?”女人迈着碎小的猫步,婷婷袅袅地走了过来,白了他一眼。
“嗯?没有,你怎么样都好看...你什么时候醒的?”爵晨赶紧转移话题,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女人带着阵阵香风,一步步地靠近自己,胸前的两团高耸的大白肉,让人光是看一眼都觉得浑身火气大,脑子热得慌!爵晨心里暗骂真没出息,面对个年过半百的老徐娘竟然没一点招架的余力。
“没,只是觉得,再不穿,等我老到满脸皱纹的时候,想穿,也不好意思了...”
“呃...”爵晨语塞,女人直接无视了他的提问,自哀的感叹,令他不知道怎么把话接下去,身上刚燃起的火热顿时凉去了大半,心头却是兀然沉重了几分。
他的目光不再躲闪,而是直直地凝视着女人的脸庞。
女人很美,无从否认,典型的东方美人,鹅蛋脸,大眼睛,皮肤白而细腻,只是眼角有了几道鱼尾纹,却平添了几分成**人深沉的韵味,以至于其真实的年龄无从考证,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已经不再年轻。事实上,女人所有遮掩年龄的手段都不能尽其作用,因为岁月留下的并不是只有皮肤上的折皱...
他比她更难接受时间带给她的残酷...却只能一天天看着她老去。
女人看着他凝重的神情,像看穿了他眼里的忧色,心里泛着暖意,“扑哧”一笑,如霁雪初晴,“好了啦,我就随便一说,别摆一副臭脸了,都中午了,你可是足足睡了十二个小时,身上的海水都晒成盐巴了!回去洗个澡,再把衣服穿上,虽说没人看见,但就穿条裤衩走来走去也不是个事啊,对吧!”
爵晨正纳闷着怎么跟女人做做思想辅导,听到女人轻松的言辞,也是松了口气,面色稍稍缓和,点了点头,“嗯,你等我也累了,我们回去吧。”说着便迈开步子往沙滩边的公路走去。
未走几步远,脚步一顿,回过头,看着正在长椅上拿过丝袍的女人,淡然道:“雅文,答应我件事吧。”
“嗯?”女人将丝袍披在身上,妙曼的纤腰若隐若现,叫人看一眼都血脉贲兴。“什么事?”
“别再提那些避不过的事了,就当为了你,也为了我。毕竟,不论发生什么事,有我陪着你,不是么?”
“你...一直会陪着我吗?”
“嗯。”爵晨背过身,看了眼公路边停着的火红的玛莎拉蒂MC12,自嘲地笑了笑,忽然动了,矫健的身影一闪而逝,几个跳跃间,已经消失在了这片区域,仿佛一道流光...
不见了他的踪影,女人激颤的手终于不受控制地掩住了半张面容,眸子里充盈的雾气凝聚成的泪珠,簌簌落下,像是再也止不了。
蓝爵岛中心,是红杉树密集的地方,在林间深处,有一处圆形的空地。二十年前,曾有一座巴比伦风格的古堡坐落在这儿,出于一些原因被拆后,建起了一间木屋。像美国乡下的建筑风格,却是只有一层楼。剩下的空地,在原有的基础上,围绕着房屋建起了菜园,外围用篱笆相措织成,颇有种中国古时避世居士的味道。
此时,木屋前突兀地出现一道身影。
爵晨只穿着条裤衩,大步流星地走向木屋,当靠近木门时,木门像是被什么人轻柔地由内而外打开,恭迎着主人回家。
与木屋古朴的外观不同,屋内的陈列十分现代化,高科技的家具应接不暇,应有尽有。甚至有些电器是大陆上的人都不曾见过的,实际上那些电器在外界,还只是存在于图纸上。
爵晨的房间在内廊的左侧,房间并不大,里面的陈列也较为简单。
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一台笔记本,还有...桌上拆开的一堆零食带包装。但大部分的空间被中央的巨大的单人床所占据。
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张业已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朴旧的不能与奢美的相框相结合,但可以想像这张照片对于主人的意义。
照片中,是两位鬓发斑白的老人与两个年轻男女。年轻男人后面的老人与前者有着几分相似,苍容上依稀能看到他年轻时的俊朗模样,眉宇间能感受到久居上位的不可亵渎的尊傲。他们的身旁,清秀的年轻女人笑得腼腆,但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妧媚气质,让人不禁感叹,假以时日,她将会是一何等的尤物。
最后,是女孩身后所站着的老人,他相对于其他三人而言,显得更不应该出现在这昂贵奢华的相框内。
他看起来可真落魄,尽管他穿着打扮地并不简陋,但还是无法令人对他有所重视。就像一个乞丐,你给他吃好喝好穿好,叫他应该自信些,像个正常人那般走到街上去,那根本不现实,行为举止尚能约束,气质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塑成的。
那是埋在骨子里的东西,也是衡量一个人尊贫贵贱的决定性因素。毕竟,贫穷难以消磨骨子里的傲气。
但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落魄,身材佝偻的老人,他影响了爵晨过去数十年的岁月,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中潜移默化的影响只会愈加深刻。
他是爵晨最尊敬的人,尽管爵晨认识的人不过四五人而已。
时过境迁,相片中的人业已不同,两位老人已经长眠于地二十余载,年轻的女孩也步入了中年的尾声,没人能在与时间的拉锯站中获胜,唯独相框镜面上照映出的男人,与相片上的年轻男子一般无二。
无尘的战争中,他赢了。
爵晨放下相框,从檀木衣柜中拿出短袖和七分裤,又犹疑地拿出一条花裤衩。眼前的檀木柜是父亲在大陆上的时候老屋子里的,据说是那个未曾蒙面的爷爷留下来的,至今已有100多年的历史。从里面拿出来的衣服都会有一股自然的清香,十分提神。
一头扎进房内的浴室,脚步在浴室门前一顿,他扭头望向墙上挂着的日历,相比于高科技,他还是比较习惯旧式日历。
微挪脚步,撕下三张丢进了垃圾桶,转身进了浴室。不一会儿,里面传出了淋浴的“哗哗”声。
旧的东西不是用来与新的事物比较,往往旧的东西能让我们更加看清过去和现在。
日历上——2008年8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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