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灵空梦寂巷外别（1 / 2）

第八章：灵空梦寂巷外别

——1——

“前方，是什么地界啊，小白？”

“高——老——庄。”

竹篱密密，茅屋重重。参天野树迎门，曲水溪桥映户。道旁杨柳绿依依，园内花开香馥馥。此时那夕照沉西，处处山林喧鸟雀；晚烟出爨，条条道径转牛羊。又见那食饱鸡豚眠屋角，醉酣邻叟唱歌来。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整个庄子在爆竹声中欢腾、喧腾、升腾……百里之外，玄奘二人从寂静之中走来，来到了这么一个热热闹闹的庄子。不知为何，有种不祥的预感。

从庄子里蜂拥而至的是一群人。挎着鼓，提着锣，就这么大摇大摆想玄奘二人走来。领头的是一名老者，满脸笑意，一坨坨肉拧在一起都能夹死一只小苍蝇。边走边捋了捋颔下的白须，悦然道，“大师，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给盼来了。”

“大师？”玄奘一脸茫然。但却仍正声道，“老人家，敢问您是？”

“吾乃高老庄庄主。你就和常人一样唤我‘太公’便罢。”

“哦——”玄奘一声长吁，“太公，能先管饭不？”

“管，管，管。”高太公连声应道。立马做了个揖，请玄奘进庄。

大师？玄奘仍是一头雾水。但饿了几天了，有吃的已是甚为不易了，也不想去多想什么了。站在这浩浩荡荡队伍前头，二人的身影显得尤为渺小，显得格外孤单。

他，只不过是不想被踩死罢了。

……

“不知太公请贫僧到贵庄上来一聚，所为何事啊？”玄奘刚啃完一只猪蹄，擦去嘴边的油渍，啧啧道。仿佛还在回味着美味。的确，长安一别，不知荤腥已有数月了。先前有猴子，只能吃些野果；后来多了个小龙女，到尝了尝鲜，吃了些她从娘家带来的海参，虽说是大补之物，去不念其滋味。水中之物，清清淡淡，终不能填饱肚子。今天，玄奘可算是敞开了肚子吃。快怀，爽也！

“妖僧！”高太公惊奇地叫道。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玄奘却不以为然，抹了抹圆溜溜的肚子说道，“太公，你还是说正事吧。贫僧我今日食你恩惠，总不能尸位素餐吧！”

“好吧，大师！”高太公长叹一声，如释重负，才开始说道，“小女翠兰，年方二八，尚未婚配……”

“等等！”玄奘听过很多这样的书段，立即正色道，“贫僧既已出家，早脱红尘，再无俗事杂念。”但如果貌美如花，不排除还俗的可能。玄奘自然是不会说出口的，因为他已经有了小龙女了。他决定，渐渐地，去接受她。

高太公只是轻撇的看了玄奘一眼：“你？放心！暂时老身对你还是没兴趣的——我的女儿应该也不会对你上心的。”高太公斩钉截铁地说道。说着，发现了一旁的小龙女，眉清目秀，书生打扮，倒是十分俊秀——“要是你，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不1”二话不说，小龙女摇身一变，现出了女身，站在一旁，羞答答的嘀咕道，“其实，我是个女的。”

“看得出来……”玄奘无奈地说道。

“淫僧！”高太公在此惊奇的尖叫道。

“这个……太公，莫要误会了。”玄奘想也没想，十分果断地说道。仿佛对于爱情童话，他毫无兴趣，“准确的说，贫僧对于爱情童话，毫无兴趣。”

“好吧，大师！”高太公再次叹了一口气，很愤愤的又说道，“她喜欢上了一个妖精。而那妖精用不了几天便会来了。”

“降妖？”玄奘不可思议道，“应该去请法师，而不是和尚。何况我连吃斋念佛也不会！”

“请了，请了好多。”高太公仔细的回忆道，“结果，那妖精云里来，雾里去的，这些法师不过是混口饭吃，哪有什么本事？结果全挂了。还浪费了我大把棺材钱——总不能弃尸荒野吧！”说着，有种不舍的感觉。

“我，能不干吗？”

“可以。不过，呵呵……”高太公无耻的奸笑道。

“好吧！我干。”

“这还差不多……”

“不过……”

“不过什么？”

“让我见见令千金！”

——2——

那天上，有一轮那么蓝的月亮。满天的银河，把光辉静静地照在一只哭泣的猪身上。

猪的身体是那么强壮，那么彪悍，月光下显出的他的身影，是那么高大，与夜，融为一体；与黑暗，融为一体。透过月光，他的眼神是那么动人，似清水流澈，可观那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多么天真，多么纯洁的一双眼！多么天真，多么纯洁的一颗心！

猪，跪倒在地上，再高大的身躯也不免显得颓废。仿佛是巅峰之上，矗立着又一座小山，除了死寂，再找不到其它的感觉。因为，他已泣不成声。

泪盈满面，猪的脸上看不见一丝笑意，只有模模糊糊的一片眼泪，挂在脸颊两旁，仿佛是两串夜明珠，在月光的照耀下，交相辉映，闪动着的，是光！

“嫦儿，你还好吗？”猪对着月亮，十分关切地问道，“我就要成亲了。可你仍要独守那空寂的广寒宫！唉，可现在我这样了——”猪低下头来望了望自己，又是仰天长叹，“我，我，就是一头猪。我老丈人还说我是妖精呢！我，我，要不是翠兰，我真的不想活了。她那么善良、可爱……就像你一样！”猪闭上了眼，仿佛是一个很美妙的世界，一个美丽的女子，舞姿曼妙，翩跹在猪的脑海之中……忽然间，他那肥耷耷的脸上，满是赘肉，竟隐隐约约间浮现了一抹笑容。

“嫦儿，你知道吗？”猪再次睁开眼皮，厚厚的睫毛下，是一双清如止水的眼，对月倾诉，“前些儿天，碰见一个和尚。那个和尚，他跟我提起了月亮，而我，则想起了你。想起了我们的美好时光。”猪再次闭上了眼，陷入了无尽的沉思，美好的幻想……

……

他，本是天蓬。银河的守护神，一双星辰凝成的的银色羽翼，展开来就是灿烂的苍穹，被这样的羽翼环绕着有多幸福。那是众多仙女可望而不可及的事啊！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天蓬只爱嫦娥，那个深宫之处的仙女。怀揣着兔子，倾诉着心里的孤寂……终于有一天，阴冷的月宫中通明透亮了。抬望眼间，那是灿烂的苍穹，那是天蓬的羽翼。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幸福，温暖，这是爱！

玉兔卧在嫦娥的怀中，嫦娥就依偎在天蓬的怀里，望着那晶亮的桂树，像数着盘古的睫毛一般，数着它的枝叶……裂了，断了，坠入云里雾里；生了，茂了，长到眼里心里。生生不息，从不间断，数亿年的光景，就在那一刻沉淀，化作永恒。

……

他，却成了一头猪。就住在这福陵山之中。外表的丑恶掩盖不了他内心的真、善、美。总有那么一个个夜晚，月明星稀之时，一头猪在对月流珠。

他绝望了。

他出生在一户农家——一对大眼睛正对着自己，那哼哼一声的是他的老母亲；一个个臭哄哄的鼻子拱上来的是他的兄弟姐妹；一张张丑陋的嘴争打不休，吮吸着母猪**的，是猪，是一群猪。

他想死。

天蓬闭上了眼。从此，他再不如曾经般那么帅，不再是银河的守护者。当他还有着神一样的面容和神一样的双翼时，天宫多少女子曾为他倾心了？然而，他再也保护不了她了。因为他只是一头猪。

所以，他隐居于山野之中。

农夫上山打柴，看见了便大叫一声“怪物”，撒腿就跑，只留下一个庞然大物在原地徘徊，等待下一位客人的光临；行者过路，碰上了也只道一句“妖精”，恍惚间已不见人影——夕阳西下几时回，余晖之中似有一只蝼蚁远去；那个和尚，也只不过是傻傻的说了几句话，便退去了，再不相见——至少，现在是未有重逢。

……

只有她，一个女孩儿，她叫作高翠兰。

她不怕他凶，也不嫌他丑。甚至，她爱上了他。

她自从第一眼看见这头猪，就心里一动，仿佛只是因为那双深沉闪烁的小眼睛。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这头猪，衬上这清幽的环境，他给人以独特的感觉。

她紧紧地抱着他，尽管只是他的脖子而已。可当她抱得越紧，失去的那一天就越痛苦。

终于，他要嫁给他，嫁给一头猪。

这是多么天真的想法！或许有些疯狂。没有人会去认可，没有人会去赞同，迎来的只有反对，仅此而已。但她的眼中，闪烁着坚强的光芒，为了守护自己的爱，她不顾一切。

……

他，终于也爱上了她——爱她的英姿俏丽，爱她的善良可爱，爱她的天真的爱。

他，要娶她，娶一个美丽的女子。

这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许当他还是天蓬的时候，当它还有着神一样的面容和神一样的双翼时，娶一个凡间女子，绰绰有余。甚至，高翠兰会配不上他。现如今，他是一头猪，一个妖精，一个为人类所不耻的生物，他有些羞于与人类结合。

然而，是爱！

爱给了他爱的勇气。

爱给了他爱的力量。

……

爱，就是如此，简简单单。人生，亦复如是。

世界这么大，我们注定无处可逃。

未来会怎样，究竟有谁会知道。幸福是否只是一个传说，永远都找不到。

——3——

“你？你就是高小姐？”玄奘很是一脸吃惊地望着眼前的这名女子——高小姐？不是！我一定眼花了。于是，他开始细细的打量起来。

“是的。”那名女子回过头来，微笑着回答。

然而，他还在打量……

一秒，两秒，三秒……一分钟过去了。他仍然处于沉默之中。无言，谬哉！他不敢相信，高太公那老不死的都要吹上天的绝世佳人竟是此等庸脂俗粉。他不敢相信，这身着粗布短衣的女子是传说中的高翠兰。果然，品位不同于凡人且高于凡人，难怪会对一个妖精情有独钟。

一秒，两秒，三秒……有一分钟过去了。渐渐地，他发现，高翠兰虽不如传说中板貌若天仙，却也不似眼前这般粗鄙。外表毕竟是外表，终归掩盖不了她的气质。高翠兰的眼睛，如此灵动，如此秀气，仿佛光凭眼神便可与之交流。透出她灵台上的一方世界……简简单单的爱，简简单单的人生，她不过多去追求，亦不过多去奢望，只为守护那属于她的纯真。仅此而已。

一秒，两秒，三秒……

她，在喂猪。从手中洒出一把秕糠。一头猪冲了过来，一群猪冲了过来，围住了地上的食物。一只母猪拱了进去，高傲的享食——这是它的地盘，这是它的子女，这是它的，一切……女孩笑了，美美的笑了。

不知什么打动了玄奘，他也笑了。也许只为那一抹心底的纯真——这是，人的共鸣。

沉默被打破了，只为那一笑。

“和尚，有事吗？”高翠兰问。可他却无暇顾及于此，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小猪们，看它们争食而分之，看它们为食而闹之，看它们享食而乐之。在她眼里，这比一个光头的秃驴有趣多了。

“没事。”玄奘也只能这么说。但想了想，却还是开口了，“据说，小姐喜欢上了一个妖精。”

“没错——”高翠兰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已经隐去了，只是十分冷淡地说道，“他是一头猪。难不成你又是我爹请来的法师？劝你，离去吧！”高翠兰把手一挥，又继续转过头去，忙活着自己的事，全然不顾及玄奘的感受。

“不是！我不是令尊请来的。我只是一个过路的行者。”玄奘很冷静地说道，“可他，只是一头猪。这是你自己说的，我什么也没有说。无论爱得多深，多轰轰烈烈，他只是一头猪，这是事实。”

高翠兰的心“咯”的一声，仿佛有什么刺了下去，无情地，沿着爱的痕迹刺了下去……

他是一头猪，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世界太小太小，谁也藏不了。

到底是什么，又有谁会知道。

藏不住的事实，破了童话，碎了情话。无处可寻。

……

“你不懂的，这是爱。”高翠兰不知道该怎么诠释这个字眼。也许，爱不需要理由。

“我是不懂。

“可这又如何？

“你又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