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头左右搀扶着萧织娘,梅婶在旁边护着她的披风衣角,尽量不要被风给吹到。不过几步路,萧织娘却觉得走得格外累,眼睛被汗水迷住,都快睁不开了,眯缝着眼模糊之间,看到产房的厚门帘就在眼前,终于是到了,萧织娘心里松了一口气,可随机就听得耳边桃子一声惊呼:“娘子小心!”小心什么?还没反应过来,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重心,连着两个丫头齐齐摔在地上。
萧织娘只觉一阵天旭地砖,等稍微清醒一些后才发现自己躺在了台阶之上,旁边果子的额头撞出了血,而自己身下,是一片结冰的台阶。这大冬天,又没雨又没雪,哪里来的冰?还未反应过来,就感到了腹部一阵钻心的痛,同时,一股热流,从两股之间喷涌而出,瞬间湿了她的亵裤,体会着那股寒冬里的暖流,萧织娘心头一阵阵发冷,她感觉,她腹中孩儿的性命,也正随这股暖流一起,流逝,急促。而她,用尽所有力气,仅喊出一句:“我的孩子!”出声却是那般的孱弱,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她感觉到她的丫头急切的在扶她,可是两臂刚刚撑起来一点,就支持不住,她重新倒在了冰面上。好冷,她心想,也不知我的孩儿受不受得住?随即,天地一片黑暗。
萧织娘再醒过来时,是被人用力掐醒的,她看到两个稳婆满头大汗,跟她说,要用力,她拼尽一切力气;跟她说,要呼吸,她大口大口的呼吸,每一口风进来,舌根牙齿都是发颤的。可是下身撕裂般的痛苦让她痛不欲生,她听到果子在外面急切的叫她,依稀好似还有关戊江的声音,还有那惹人厌的老怪物。到后来,她什么也听不见了,大脑一片浑浊,只是不断地重复呼吸与用力两个动作。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这残酷的刑罚无边无涯。在又一阵撕心裂肺的疼之后,她听到稳婆欢喜的声音说:“头出来了!”随即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脱离了她的身体,全身似抽干了一般,她来不及听到是男是女,便重重昏了过去。
睁开眼时,看到头顶的天青云纱帐,这是萧织娘的房间。外面日头大亮,也不知是几时了。她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刚想动弹一下,却发现浑身酸痛无力,对了,手抚上肚子,平了很多,她的孩儿在哪?
转过头,果子伏在桌上浅眠,桃子坐在一旁静静的发呆。萧织娘“啊啊”两声,桃子转过头,惊喜的道:“娘子,你醒了?”
她为萧织娘垫高靠垫,扶她半坐了起来,果子也醒了,倒杯温水过来,萧织娘连喝几口饮下,才觉火辣辣的嗓子有些舒缓。
她迫不及待的问:“我的孩子呢?可是奶娘在抱着吃奶?”
两个丫头彼此对视一眼,欲言又止。萧织娘没有发觉异样,继续道:“是个小娘子还是小郎君?长得像谁啊?快抱来,给我看看!”
两人还是谁都没有说话,萧织娘心头涌过一层不好的预感,她的语气有些急,“孩子呢?都给我说话!”喊了一夜本就沙哑的嗓音,声嘶力竭之下带出了胸腔的震动,听着格外怖人。桃子闻言,双膝一跪,瞬间哭出声音来:“娘子,娘子你要保重啊,小郎君,不……不太好……”
萧织娘感觉天地都变色,她几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胡说什么?什么不好?谁不好?”转头去看果子,两只通红的眼睛,满面都是泪痕,原来刚才她不是伏桌而眠,而是一直趴在桌上哭。萧织娘的内心几乎瞬间结冰,心脏都要停了,她颤抖而小心的问:“果子,你跟我说实话,我的孩儿……怎……怎么了?”话到尾音,已是带上了哭腔。
果子哽咽道:“娘子……您是早产,又是难产,那一跤摔得太狠,一直生到了后半夜,小郎君生下来时气息就弱得很,请来的大夫当下就施了针,开了药,只是,那么小的孩子,哪里用的进去汤药?熬了一夜,天明后,小郎君,就……就夭了……”
萧织娘只觉浑身一阵阵的发冷,一刹那简直万念俱灰。桃子忙使劲给她揉胸口,一面道:“娘子,娘子你要坚强啊!大夫三令五申您的身子还弱得很,郎君也叮嘱这些事不要跟你说的,你千万莫想傻事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小郎君以后还会再有的!”
萧织娘无比凄苦,以后?即便再有千千万万个,也不是这一个,她孩儿的性命,谁能还给她?
萧织娘想哭,眼泪却一滴都掉不下来。在怔怔了片刻后,突然轻声道:“我的孩儿呢?抱来给我看看!”
桃子有些惊吓,迟疑道:“娘子可是没听清,小郎君他……”
“我知道,但不管是活的还是……现在总没有下葬吧?抱来给我看看。”
两个丫头更是惊悚,齐齐劝导,萧织娘瞬间有些抓狂,嘶喊道:“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那是我的孩子!不管是烧了还是埋了,哪怕就剩一具骸骨,我也要看一眼!去抱来!”
果子有些害怕,看了眼桃子,桃子狠了下心,道:“那娘子好好的!奴这就去!”说罢,转身就出了屋。
萧织娘爆发过后,有些气竭,无力的缩在床上,也不言语,双眼无焦的盯着一个点,脑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果子端来一碗鸡汤,萧织娘眼也不抬咕咚咕咚的喝尽了,果子才松了一口气。
感觉等了好久,萧织娘看看门外道:“怎的还不来?果子你去看看。”果子不安的道:“奴,奴要守着娘子,奴不走!娘子你放心,她马上就回来了。”
“守着我做什么?你去看看,怎么回事。放心,不看一眼我的孩子,我是不会死的。”
“娘子……娘子你千万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快去!”
“是……”果子惴惴不安,一步三回头的挪到门口,抬起厚重门帘,惊奇的叫道:“娘子,来了!他们来了!”
萧织娘闻言立刻找回了自己的精神,目光咄咄的望着门口。帘子一掀,关戊江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不过萧织娘的视线仅仅锁在他怀里的襁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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