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记不清这是我第几次踏着夜半时分的月色独立走在东方学园里回宿舍的路上。
四处静悄悄的,朦胧的月光披洒在我身上,伴着微冷的夜风不时从耳边吹拂而过,我这才猛然间意识到:原来东方学园的秋天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来临。
听说这里的秋天很美,却也很短暂。在这个寓意着收获的季节里,东方学园的第二学期将会在忙碌中过得很快,而在不久之后,当冬天来临,当第三学期的开学钟声敲响,那将意味着会有新的一批大四学生即将毕业,匆匆告别东方学园回归原来世界。我不知道他们会将这段离奇的经历在记忆中保留多久,会不会视为一生的难忘,但是我相信有一点对于他们来说是一样的,那就是他们都已经能够对自己往昔的人生感觉释怀,从幼稚走向理智,从孩子长成大人,然后百折不挠地勇敢去面对今后人生的风风雨雨,并最终在属于各自的领域里有所建树。
在这阵突如其来的万千感慨中回到宿舍,在开门之前我还以为我的好室友杨意会一如既往地埋首与书桌前,一边写着自己引以为傲的推理,一边等候我的归来。没想到今夜这小子居然睡着了,而且看样子睡得很深沉。为此,我心里不禁悄悄松了口气,因为要向一贯好奇心重又心思缜密的他解释自己今天的经历,这实在让我有些难以启齿,尤其是后面与林静在她的卧室中独处那一段时光,我真的非常不想被杨意探究出来。可是为什么呢,难道是我的潜意识里在偷偷地为自己的用情不专而感觉羞愧吗,是这样吗?
用情不专——用这个词来描述自己对林静的心意真的恰当吗,我会不会只是在同情她的遭遇而已,因为她是那么孤单,仿佛整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就连人生也早就被规划好,而她只是按照剧本在饰演着被强加给自己的角色。
是吗,我是在同情她吗?那对克里斯蒂呢,如果以上的论断无误,那么难道我不也是因为同情着克里斯蒂,才与她开始这段风波不断的恋情的?我一心想拯救克里斯蒂脱离她那似乎早就注定的命运,或许是因为缘分使然让我们相遇,而我又贪慕她的美貌以及她那高贵的身份所带来的征服感,所以才一次一次被那伙西方人算计,以致差点成为东方文明的罪人。
是这样吗,我已经糊涂了,分不清自己对她的心意究竟是爱是怜。唉,若是此时杨意还醒着那该多好呀,那我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请他帮我参详一番,然后听听他的开导之言。
说起来,这小子今夜睡得还真死呀,我开着灯枯坐了这么久他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根本和往日他所表现的机警截然相反,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心里吐槽着杨意的酣睡,我的目光在不经意间扫过他的书桌,突然注意到他的抽屉居然没有关好。别说我大惊小怪,这种情况在杨意身上是不可能出现的,因为里面存放着他视作命根子的厚厚一叠初稿。出于对我的信任,杨意从未将那个抽屉上锁,但是绝对会把它关上,合得严严实实的,今晚他怎么会这么粗心?
不知为何,我的目光再也无法从那个抽屉上离开,而心中同时涌起一股没来由的不安的感觉,我不禁开始有点担心,要是里面那些稿件失窃,那不仅对杨意本人是一个极大的打击,更会给看似平静的东方学园造成极大的破坏,因为我早就大致猜到杨意所写的内容是什么,那是一系列几乎没有破绽的犯罪规划呀,其中有些故事甚至就连杨意这个作者本人也暂时没有构思出合理的破解方式。我实在不敢想象,要是它们被付诸实践,那后果有多严重!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快步走到杨意书桌前,伸出的手忍不住有些微微颤抖,我真的非常希望此时抽屉里能够依旧像往常那样被稿纸给塞得满满的,可是——现实好残酷!
“杨意,快醒醒!”
我扑到杨意床边,使劲推搡着他,下手有多狠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可就是这样我还是费力好大的力气才将杨意勉强叫醒。说勉强,是因为杨意虽然醒了过来,但是并不怎么清醒,而这种不清醒绝不是无法摆脱睡眠导致的,反而更像是昏迷的后遗症。
好在杨意自己争气,他只用了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就让自己恢复过来,而在向他讲述我的发现之前我仍旧抱着文稿其实是被杨意自己转移到别处的侥幸心理。可惜,事实在杨意近乎恐惧的表情变化中最终得到确认。
不是因为文稿失窃而难过、懊恼,而是惶恐不安——此时的杨意全然没有往日的理智,当他仓皇失措地将自己的抽屉衣橱等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统统找了个遍却仍然没能改变现实之后,他便近乎疯狂地想往宿舍外面跑。
我当然是阻止了他,并且强行将他从门口拖回来按到椅子上坐下。但是同时我并不难体会我这位室友现在的心情,甚至我还能够预测他接下来的心情变化——现在是恐惧,因为他第一时间就把事态往最坏的方向设想,是的,如果真的有人按照他所构思描述的手法去犯罪,那么其恶行所造成的后果,的确让人恐惧;而渐渐的,惭愧愧疚的心理会进一步吞噬作者的心防,恶果一旦变成既定事实,那么受害者的出现是难免的,有无辜者受到伤害,罪魁祸首不是犯罪者,而是作者——如果我没有写出那些剧情,那么,他们身上就不会发生那么可怕的遭遇,对不起,对不起……
“杨意,振作起来,现在不是你消沉的时候,现在,才是真正发挥你的侦探推理才能的时机。与其颓然担心,不如早点找到作案者,只要在对方作案前将你的那些稿找回来,并且将那个人抓住,那么,你想象中的那些惨剧就不会发生,甚至,我们还可以拜托杨先生将那个人脑中那些你写得犯罪剧情的记忆给抹掉……”
“对,有杨先生!新辰,帮帮我,只要杨先生出面,一定能够马上抓到那个偷我的人,并且将我的找回来……”
想不到杨意居然这么不堪一击,半点也没有想过靠自己的能力来破案,而是在听到杨先生之名后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没错,只要求助于杨先生,那么事情肯定可以妥善得到解决,但是我想,这件事如果提交到杨先生那里,被拒绝帮助的可能性其实相当之大,尤其是由我去说的话,绝对是弄巧成拙的昏招,可笑杨意居然认为我会比他更有脸面去请动杨先生来帮助自己。
“呵呵!”我冷笑了一声,然后厉声道:“杨意,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了?你以为我去开口,杨先生就会帮我们?你错了,大错特错,如果我去求助,那么,我们两个人的脸面就都被自己给丢尽了,这一点你会不明白?
杨先生那边,唯一会给我们提供的帮助,只有等我们自己抓到那个小偷,然后需要抹除他对你的犯罪规划的记忆这一件事。其它的,无论是抓人,还是找回,抑或阻止那个小偷可能施行的犯罪,都必须由我们自己完成,只有我们两个,其他朋友也不要牵扯进来。
你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就赶紧给我振作起来,发挥你的才能,明察秋毫,分析推理,抓到罪犯,只有你亲自做到,才能挽回你立志成为一名推理家的尊严!”
为了刺激杨意尽快恢复常态,我随即又给他加了一剂猛料,我分析道:“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对你下手的,但是,时间应该没过多少个小时,也就是说,那个人现在还处于你的的阶段,还没有将心中的欲望付诸实践。所以,如果你想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那么我们就必须赶在他行动之前截住他。只有能抓住那个人,那样你才能获得救赎,否则,一旦那个人借用你的规划伤害了谁,那么你将毕生都受到这份愧疚的折磨!
所以,赶紧振作起来吧,我的挚友,让那个意气风发的杨意出现站在我面前。我是你的华生,我盼望着再次听到你的推理。”
说完,我仔细观察杨意的变化,心想如果他还不振作起来,那么我是否应该将他吊打一顿,不过幸好,杨意终于站起身来,他的动作很慢,一开始双手还撑着膝盖,但是后来,他的要慢慢挺得笔直,头微微仰着,双目神采闪现。见此情景,我便知道,我的挚友,我最熟悉的那个杨意,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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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辰,你刚刚是从门那边进来的,还是……”
我知道杨意所指何意,立即答道:“我开门进来的,当时门是关着的,门锁没有问题。”
“好的。”杨意点点头,开始分析道:“这间宿舍的钥匙你一把我一把,还有一把备份的在宿舍管理员余老师那边,钥匙的保管很严密,应该不会失窃,这一点很容易得到验证,等会儿下楼找余老师确认即可。
那么,对方应该是从阳台那边溜进来的。我们宿舍在3搂,一般人不可能爬得上来,不过,我曾经观察过楼体及上下水管道的布局,只要走这条路线,先上到这里,然后走到这里,再越过这边,然后踩在这个地方,再顺着管道……”
杨意一边说一边走到阳台,我赶紧跟上,和他一起趴在阳台上,看着他指指点点,三两句就把入侵路线给勾划出来。见我点头,杨意又道:“由此可见,只要臂力稍好的男生,身高超过1米7,同时胆子有点大,就有可能通过这种方式爬进我们宿舍。依我看,女生作案的可能性可以排除在外,无论身体素质还是心理素质,以及动机方面,我想应该没有女生会做并且能做到如此。”
回到各自的椅子上坐下,杨意接着说:“刚刚你叫醒我之前,我正处于昏睡状态,你确定吗?”
我郑重地点点头,道:“虽然我对医理不太了解,但是我敢断定,你肯定是被某种药物迷昏过去,不然不会睡得那么死。”
“那么,你进来宿舍之后,有没有感觉不适,我是说,你有没有被迷药影响到?”
我摇摇头,“没有,我一点儿也没感觉到有药物残留。”
听我这么断言,杨意双手合十撑着下巴,缓缓道:“那么,作案时间至少是在一两个小时之前。因为宿舍关着门,我也没开风扇,今晚的风并不是很大,所以现在宿舍里的空气流通相对比较平稳,要让迷药自然散去,怎么也得1小时以上。新辰,帮我找一找,看看现在还能不能找到些许关于迷药的线索。”
闻言,我立即和杨意一起趴在地上,同时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四处寻找起来。
突然,杨意招呼我道;“新辰,看这边!”
我赶紧把头凑过去,只见杨意指着地上一丁点我几乎看不错异样的地方,然后解释道:“你看,这是一滴汗水掉在地上直至蒸发之后留下的痕迹,看这个位置,我想当时那个人应该是站在我书桌的抽屉前,一边一边兴奋着。所以,他在激动之余掉下了一滴汗水。那个人能够爬上3楼,所以绝对不会是因为累而出汗,他当时应该是在拼命抑制自己心中汹涌澎湃的情绪,以至于掉下这点痕迹而未察觉。”
站起身,杨意神色也有了几分激动,他的语气不自觉地稍微加快了一些,同时声音却被他压得更低了。我不由得放缓了呼吸,静静地听他说:“那个人,我已经大概可以想象出他的轮廓——
首先,他应该是医学院的学生,或者至少与相关专业的学生关系匪浅,这样他才有可能制作或者直接得到可以使人昏迷的药物,并且我猜测,那种药物应该是迷香之类的东西。”
“可是,那为什么……”
杨意似乎预料到我要说什么,所以才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打断我,继续分析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在奇怪既然是迷香,那为什么地上没有烧焦的痕迹,也没有半点灰烬残留,对吗?”
见我点头,杨意接着道:“因为那个人并不是把迷香点燃之后扔进我们宿舍里,因为那样绝对会被我听到动静而有所察觉。他应该是在阳台就点燃了迷香,然后依靠风的作用将迷烟带入宿舍里,从而使我中招的,这是一个很有耐心、也很会把握时机的人。
当然,仅靠这点药效是不足以使我完全陷入昏睡的,充其量只能给他制造溜进我们宿舍的一点点时间,然后,等他进来宿舍,他完全可以将整支迷香放在我鼻子底下,让我再也醒不过来。
而从你叫醒我之时的手段可以分析,那个人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他的迷香效果一定很不错,不然不可能给他信心让他可以仅靠微风带走的那一点点药力就安心进行下一步行动。但是,既然药效很好,他却仍然继续对我下药,可见他心中有一股狠劲,下手绝不留情。”
“继续说,不要停!”我催促道,杨意现在渐入佳境,需要我来捧场,好让他如同流水线一般地将整场推理进行到底。
“好的!”杨意挥舞了一下手臂,再度把头微微扬起,闭上双眼,逐句推理道:“那个人,平时是一个安静的人,一个人静静地看书,静静地做事,只是,一旦到了需要说话的时候,他就是变得亢奋起来,他的语速会很快,声音也会不自觉地加大,从而吸引到别人的注意。但是,引人注目绝对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是渴望在阐述自己见解的时候受到尊重和认可,他并不是一个哗众取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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