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房,胡老大的三个姨太太正在给三妹梳扮着,邵氏说:“你说,你那个左大哥是不是缺了心眼,放着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不动心,去想山上那个穷丫头?”
“是啊,我看这左富真的是少根筋。”月仙也说道,“黄花大姑娘不要,居然去想一个污了身子的女人!要说我们三妹要相貌有相貌,嘴一双,手一双,他怎么就这么傻?放着眼前的人不要,去想一个烂货!”
“三嫂子,别这么说!”三妹小声地说,“左大哥心里苦,总得让他静静!”
“让他静静!”月仙吼着,三妹嘘了一声,月仙压低声音说:“你让他静一静,静到什么时候,万一他一辈子静不下来,你可不是被她害了一生?你要知道,你的名声可被她给败了!”
“是啊,等会儿,我们去前厅好好开导下那个二愣子!”邵氏也说道。
“嫂嫂,嫂嫂,”三妹急了,“拜托你们不要说这事了好吧?我们的事还是让我们自己理吧!”
“我们倒不是爱管闲事,只是看那小子白白地糟践你,心里气不过。吃你的,住你的,又不娶了你!你讲本来一个很好的姑娘,去年年底我们都准备为人去跟你说媒了,不想这左富一来,好事黄了,那人家里挺好,房大,小伙子长得也好,城里也有产业,就看上你勤劳能干,说好了过年后跟你说事,乘着大年图个吉祥,不想左富横来了这一腿!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让他这么一败,你以后怎么嫁人呐!”吴氏也插嘴说道。
“对,我们前厅找那个二愣子去!”月仙说着人就出了房门,邵氏跟着出去了,吴氏“哎”地喊了一声,见拦不住,也跟了上去。三妹低低地说了声,“这下可怎么是好?”也跟出了房门。
四个女人风风火火地,直往前厅来了。胡老大跟左富正聊在兴头上,见一群女子从后房出来了,就有点不高兴:“男人说事,你们来搅什么?”
月仙伸了下舌头,说:“不是我,是二姐找你有事?”说着她身子一闪,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了。邵氏用眼瞪了下月仙,支支唔唔地说:“是,是我有事,不过我是帮大姐问的。”说着她故意一回头,立马堆下笑来,说:“大姐,你来了,我看还是你自己说吧!”
吴氏一脸不高兴,说:“都是些没主张的人,有事了一个个往后躲了,单把我搬出来做挡箭牌!”
胡老大更不高兴了,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就不能给我矜持些吗?好歹今天家里有客人哪!”接着他抱歉地对左富一笑,“兄弟,让你见笑了,我这几个疯婆娘!”说着手狠狠地往几个女人身上一指。
“几位嫂子性情质朴,可爱得很。大哥应该高兴才是!”
“看你,兄弟就是会说话!”胡老大再呵呵一笑,对着吴氏说,“梅,怎么回事,这么吞吞吐吐的。”
吴氏支唔了半天,才说:“也不是我的什么事……还是三妹的事。”
“三妹,三妹有什么事,要你们操心?”胡老大吃惊地问。
月仙突然插嘴说:“她怎么没事,一个大男人在她船上吃着住着,这怎么像话?”
胡老大听了,先是嘴巴张得比天还大,接着“哈哈,哈哈……”地笑开了。左富也跟着胡老大笑开了。半晌,胡老大对左富开心地笑着,“你看,我的这几个女人,还挺仗义。三妹的事情,她们都要插手管上一管!”
“‘不是那家人,不进那家门’,嫂子们的性情像您!”
“兄弟会说话!”胡老大停止大笑,举起大拇指夸道,“不过她们不知道我们哥俩已经把这事说妥了!”接着又哈哈地大笑起来,左富也跟着欢快地笑开了。
正在这时,巷道里犬声狂吠,紧接着人声嘈杂,脚步声紊乱,惊得周围人家的小孩哇哇大哭起来……
“怎么回事?”胡老大惊问着。左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忙间奔出了前厅,赶到了大门前,只见巷道两头无数的火把向这边围来了,三两下间,左富就把胡老大的大门关死,上栓。回到厅里来,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来了不少官兵!”
“什么,官兵?”胡老大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有官兵?”就在这时,只听大门上传出疯狂的咚咚声,有人在门外叫着:“胡老大,识趣的,乖乖开门,出来投降!不然,我们可要冲进来了!”
胡老大面色慌乱,半晌才对着门外说了句:“找我什么事?我没做什么坏事呀!”
“做没做亏心事,你去跟大人说去,我们只管听大人差遣前来拿人!”门外的人粗暴地说。
胡老大战战兢地上前去开门,只见一伙持刀枪的兵勇一拥而入,瞬间把整个院子围满了。一个皂隶展开文书,读道:“深渡人胡正清,外号老大,勾结江洋大盗,洗劫官银;强买强卖,为害一方,实为一害。今已查实,现予捉拿归案。同治某年某月某日。”那皂隶一读完,就示意兵勇上来拿人,兵勇张开一张三十斤的大枷,把胡老大枷了。
左富看不过,生气地问:“凭什么抓人?你说他大盗就大盗啊?”
那皂隶上下打量了一下左富,说:“看这个贼眉鼠眼的,肯定是什么江洋大盗,也给我枷了!”转眼上来三五个兵勇,张开二十斤的枷锁就往左富身上枷来。左富怒目而视,正要拒捕。胡老大吃了一惊,焦急地说:“二弟休要妄为,大哥自有话说。大人要枷你,只要大哥在,定还你自由身。”说着深沉地望着左富。左富本想发作,想起胡老大一家老小,真要在这动起手来,会伤及无辜,于是乖乖束手就擒。
胡家上下,一夜哭到天明。第二天天一亮,邵氏就央求一个本家带着银两往城里去了。不过一日,那人回来对吴氏说:“我入了府城,花了点银两,托人打听了一下。其实是这么回事:有一个人物,看中了我们这一带的几块地,要在这造房置园。就让吴老四出面跟老大打个招呼,那意思是让老大挪个地儿。不想老大好几天都不见响动。那买家说是马上就要动工开建,没了性子,就在府里头打了招呼。府台答应一力承担,就带兵找个借口抓了老大。只要老大答应让出宅子,凡事就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少我们银子。”
“那还说什么,我们赶紧把地儿让给人家吧!”吴氏哭哭啼啼地说。
“这个事情已经办了,可是……”
“既然已经办了,还可是什么?”
“可是府衙里查了下底,说左兄弟是乱党,放不得呢!”
“怎么会这样?”吴氏凄惨地说。这时只听嘭的一声,大家回头一看,只见三妹倒在了地上。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三妹抬上床。那本家赶忙出门找来大夫,大夫为三妹施了几针,三妹悠悠醒来,哭着:“你这冤家,怎么就来害我,我可怎么办?”
吴氏劝道:“三妹,别伤心,说不定他们搞错了也不一定。怎么这一句话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说着朝那个本家一挤眼,本家会意,也忙说:“不用慌,我再去打听,也可能那人说的不准,搞错了也不一定。上一年,也讲刘志民是乱匪,后来一查,也错了,现在不也放出来了!”
大家都宽慰三妹:“对,有可能是老二打听来的消息不准。你说左大哥那样的实诚人,怎么像乱匪呢?肯定是错了。”大家相互交换下眼色,又苦劝了三妹一番,三妹才渐渐地安下心来。
过了两三日,左富回来了,可是胡老大却是被抬着进的家门,胡家又传出了悲戚地哀号……
入夜,晚风轻拂着,三妹驾着小船从深渡出来,她轻柔地问左富:“富哥哥,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说你是大盗,回来了,胡老大没什么事,倒是丢了命!”
“唉!胡大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本来被放出来了,大家都以为没事了。不知道怎么搞的,他住客栈中,早晨起来洗漱,就不明不白地跌倒了,后脑勾碰在台阶上。找大夫看了,下了药,不想没两天就没了气。”
“唉!这人哪……”三妹重重叹口气,“前两天还活蹦乱跳的,说没就没了……”左富也陷入了深思。过了会儿,三妹放下了篙,来到左富跟前,对左富说:“富哥哥,那你又是怎么被放出来的?”
“开始我也以为死定了,因为……”左富极目看看周围,确定没什么动静,压低声音说,“我是太平军,现在太平军兵败了,他们肯定要杀我……”
“你真的是乱匪!”三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乱匪!是太平军!”
“就是长毛,杀人不眨眼的!”
“哪里,官府乱说的。”
“官府怎么会胡说?”三妹不解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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