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奎气呼呼地走到另一个汉子跟前,把他拽到庙跟前,威胁道:“再不说,抽死你!”那人战战兢兢地打起了寒战。不一会儿,扑通一声歪倒在地,咬紧牙关,口吐白沫起来。
“什么玩意儿,这叫哪门子事,这叫个什么村,不是傻子,就是臭猪癫!”刘奎说着,又拉出来了一个,严厉地说:“你知不知道?”
只听那人声泪俱下地哭诉:“军爷,我哪知道这杀千刀的在哪?还是十来年前,这小子就突然没了,到现在还欠我十斗米没还呢!这个事我跟总爷说过的,总爷,总爷,您行行好,行行好吧。真要不回这十斗米,就不要了……让您的军爷别打我了,我怕痛……”
“这点出息?”刘奎哭笑不得,“看你长得这么壮,就这个熊样,像个男子汉吗?”
“军爷,别说男子汉了,男子汉就得挨鞭子!早知道就别让爹娘生个带把的。冻了一晚上不说,还得挨打。还是因为一个白吃的,吃了我的米,到现在也不还。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军爷,为我做主,这下头有哪个家伙要知道不说,你给我往死里打!找到左富,要回那米,我也不要了,干脆送你吧!求你别打我了,我是真的不知道!”说着又呜呜大哭起来。
刘奎相哭笑不得,随意地抽了那人两鞭,把他撇在一边。又去拖另一个男人,只见那个汉子忽地双脚僵硬了,那汉拽了几回觉得吃力,就狠狠抽了几鞭,责问道:“你知不知道?”
那人咿咿呀呀地说着话,双手乱舞起来。看得刘奎一脸疑惑,“你说什么呢?”那汉又呜呜哇哇乱叫一气。刘奎气得脸红脖子粗,疯狂地叫着:“你到底在说什么?”
人群中有个小孩子说:“军爷,别费劲了,他是个哑巴,能知道些什么呀!再说就算他知道,也说不出来呀!”刘奎听了,气得哇哇大叫,狠狠地踢了那汉子几脚,就上前来再寻人。
突然,庙那头传来个威严的声音:“刘奎,干什么?”
刘奎身子抖了一下,慌忙说:“正在问话呢!”
“有这么问的吗?”乡亲们转过脸来,见是吴小苟,就冷冷地看着他。只听他又态度和蔼地说道:“乡亲们,是误会。刘奎大概误会吴某人的意思了,得罪了大家,还望乡亲们大人大量,不要见怪!”乡亲们态度依旧冷淡。
“跪下!”吴小苟忽然命令道。乡亲们听了这一声断喝,早扑通一声跪倒。吴小苟慌忙上前来扶起乡亲们,和气地说:“不是让你们跪,你看你们跪什么,赶紧起来,赶紧起来。你们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怎么跪得,怎么跪得?”乡亲们相互对视着,见吴小苟态度诚恳,才一一从地上站起。
吴小苟见乡亲们都站起来了,伸手指着刘奎大骂:“跪下,谁给你的权利,让你在这乱打人?还不自杀谢罪!”
刘奎吓得六神无主,扑通跪倒,捣蒜似地磕着头:“大哥,饶命!”
“别叫大哥,叫把总!”吴小苟威严地斥责,“也别跟我求情,自己了断,免得污了我的刀!”说完,他转过身去,背对村民,冲着那群清兵挤眉弄眼起来。
有几个头脑活络些的清兵会意,扑通扑通地跪下了,对着吴小苟猛磕着头,说:“大哥,好歹他也是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虽然他打人不对,但也不至于杀头啊!还请大哥开恩,不要杀他!”接着更多的清兵跪下为刘奎求请。吴小苟依然不肯,说:“不行,随意鞭打老百姓,这还得了。要重重治罪!”那些跪下的清兵赶忙向在场的清兵示意,所有的清兵全跪下了,咚咚地磕着头,大声地呼喊:“大哥开恩!”
只见吴小苟深情地望着这帮兄弟,半晌才说:“哎!起来吧!我一个小小把总,能做什么?这种事还是回县里,交千总大人处置吧!”接着他命令道:“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给我绑了,带回兵营听候处置!”
转眼过来两个兵丁,将刘奎反剪起来,绑了个结实。吴小苟看兵丁绑完刘奎,愧疚地对乡亲们说:“乡亲们,对不住了,是我吴某人管教不严,军中出了这种败类。回头我们一定请求千总,对他严加管教,保证不再出这种事。另外,我们来贵村也有两日了,其中万种不便,对乡亲们多有打搅,吴某人在这里告不是了。”吴小苟注意观察场上众人,见他们面色稍有和缓,就接着说:“还有,方荷花举报有功,我们已让人先行将她送往县里领赏去了。这对夫妇,既然是吴玉兰的父母,例行公事,我们肯定是要带回县里去问问的。如果他们确实与左富等人无关,到时我们肯定会把人放回来。最后,我们对这两日对乡亲们造成的多种不便表示歉意!”说着深深地对着乡亲们鞠了一躬。半天他才抬起身来,猛得,他又大声说:“狗奴才们,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怎么还绑着乡亲们,还不快松绑!”兵丁们听说,赶紧跑到乡亲们面前,解开他们的绳子,一个劲儿地说好话。
太阳渐渐升高了。清兵们在吴小苟的带领下,押着广顺夫妻,出了村庄。乡亲们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终于走了!”
大家在坦上活动活动身子,准备各自回家。忽然磅下跑出个身影来,大家一看,原来是秉生。秉堂略带讽刺地说:“秉生,你小子这两天上哪儿快活去了?看你,观世音都记挂你,让你逃过一劫,你可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有人说:“也幸亏他没在,要不,就他那出息,早把我们卖了!”
“说什么呢?我就那么着人厌啊?”秉生不悦地说,“再怎么说,这两夜我也在外头冻着,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快活?”
“哎,这两天你到底哪儿去了?”有人问。
秉生说:“我去车田了,昨天回来的。没想到围了这么多兵,把我吓得,家也不敢回。白天在树林里躲着。晚上偷偷地爬到猪栏上趴了大半宿,也冻得受不了。清早,我怕给清兵发现,就躲进树林,爬上大树。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什么了?”有人问。
“我看到清兵把一个打得半死不活的人抬走了。”
“谁?”
“还能有谁,荷花嫂呗。”秉生说,“那打得叫一个惨,全身都是血,没一个能看的地方。把我吓得,气都不敢出!”
秉堂故意说:“还以为什么呢?早知道了!”
秉生着急地说:“我听到的,你肯定不知道!”
“听到什么了,我们会不知道?”秉堂故意对大家挤眉弄眼。大伙儿见了,故意对秉生不理不睬的。秉生这回会真急了,慌忙说:“那些清兵说,大哥好手段,把这帮刁民骗得,那个团团转。那骗人的手段,叫一个绝,水鬼都能给他骗上岸来!”
秉堂突然面色凝重起来,问:“他们还说了什么?”
秉生慌忙说:“我还听他们说,荷花嘴太硬,带回县去,免不了受个剐刑!”秉堂听完,目光呆滞起来,春红赶紧拉了一把秉堂,说:“堂,你得想个法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荷花嫂这样子死去!”
秉堂身子如僵硬了一般,长叹一口气,说:“能有什么办法?我们不过是小小的百姓,斗不过官府的……”大家听秉堂这么说,也无计可施,只好长长地叹了一回气,各自低头回家。
过了些日子,秉堂带着些干粮,徒步往县里走来。进了城,也没个亲戚,想找人打听,也没个门路。他闷闷地在县城里转了几圈,一无所获,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家来。
秉堂闷闷地在家里待了几天。一天,他低着头出了门,朝着关爷庙走,经过一条宽仅两三尺的小道,来到一个门前。但见几道封条已经把气派的大门封了个死。门是新刷的漆,还留有桐油的味道。门石全是平整的青石,门框石上贴着一对红色的春联:“梅花一枝报三春,爆竹四起接五福”。秉堂并不认得几个字,但那几个数字他是知道的,余下的就只剩下这个“福”字了。他清楚这个字迹,那是秉文写的。年三十时,荷花兴奋地拿着红纸托秉文写字的情形,还映在他脑中。
那时荷花就拿着这幅对联,一直夸:“瞧,这个‘福’字,写得,那叫一个好,秉文这字,可比得上个大秀才了!”
秉堂当时就在边上,听荷花夸秉文,就酸溜溜地说:“什么大秀才,就装臭猪癫出名。有见过装疯的秀才吗?不过是个‘夹不上筷,舀不进碗’的家伙罢了。”
秉文听荷花夸他,本来挺高兴,听秉堂这么一说,就对他沉下脸来,生气地说:“这么说我,你的对联自己写!”弄得秉堂脸一阵红一阵白,费了好大的劲,他求爷爷告奶奶的,荷花也帮忙说了不少好话,秉文才转怒为喜,帮他写了一幅。
今天,秉堂看到这个“福”字,想起秉生说起的荷花被打得没一块好肉,心里再也不能平静。他自言自语地说:“打听不到荷花的信,我就枉为人了!”说完话,他猛得转身朝自己的房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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