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祖考高公讳明之神位。
显祖妣高母齐氏之神位。
显考高公讳志之神位。
显妣高母张氏之神位。
从高微记事起,姑姑便一笔一划的教他写这牌位上的文字,他慢慢知道什么是“显考”“显妣”,什么是“神位”,却无法想象这小木牌所代表的先人到底是谁。
广陵堂高氏对高微来说只是一个遥远又微妙的符号,他没有见过曾祖父母,祖父母,和父母,尽管牌位神主以他的名义而立,他却无法对这些一尘不染的木牌产生一丝亲近之感。
对于高微来说,他已有的十年岁月里,只有姑姑一个亲人。
孩子直挺挺的跪在地上,阳光从他身后照来,拉出长而斜的影子,金色的微尘在空气中飞舞,他眼观鼻,鼻观心,按姑姑所教的法门行气吐纳,什么也不想,否则,在下一刻他就要用尽全身力气尖叫起来。
姑姑的声音从他头顶上传来。
“阿微,你从小便拉着我问,你父母在哪里?为什么别人有父母,你却只有姑姑?你被镇上的孩子们欺负,回来哭着找我要爹娘。你说别人都有的,为什么你没有?为什么你的父母都是这案上的木头牌子?只是这几年,你渐渐也不问了,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忘了。”
高微一点一点伏下身,额头抵在地面上,只觉心中有一团阴火在烧着。忘了?怎么会忘了?镇上的孩子们,明明还在好好的玩着,下一刻便翻了脸,将他狠狠推倒在地。
“野孩子!“
“……野种!”
“没爹没娘的小杂种!”
镇上的妇人们,看他的眼神总是很微妙,鄙夷里有不屑,有怀疑,还有居高临下的怜悯。没有什么能瞒过孩子的眼睛和耳朵,高微的记性很好,即使当时听不懂,那些带着恶意和嘲讽的窃窃私语,他牢牢的记在心里。
“……听说只有一个姑姑。”
“嗐,谁知道是姑姑还是……”
“……梳着姑娘的头呢,看身段倒是——”
“……外乡人,没根没底,家里就一个女人一个孩子。”
“也许是私生的——那姑姑倒是标致!”
“从不和四邻来往,傲成那个样子,呸!”
“要是来往了,你还不得看好你家男人啊?”
“你家男人才要看着呢!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说是家里供着牌位呢。”
“那更晦气,克父克母,以后让我家阿毛少和他一起玩。”
他慢慢的长大了,和镇上的孩子们打架从输多赢少变成赢多输少,最后再也没输过。
没有人当面骂他野种,而那些恶意的眼神,背后的窃窃私语,却贯穿了他短暂的童年。
高微也曾问过姑姑那许多问题,也曾哭闹不休,而在姑姑的沉默里,他也渐渐沉默了。那些问题被埋起来,似乎永不会露头了,实际却深深的往他心里扎下根来,一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渴望有一个答案。
“今天我就告诉你吧。”
“十年前,我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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