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因再道:“前两事都是非常急迫之事,如今大半官吏皆随将军出征水蛮,子由颇有左右支绌之感,幸有松佐兄来助,必可为我解忧。另有一事,虽然不急于一时,但也是隐忧重重,需要能人出力,松佐兄对此必然会有独到见解;而且枫雪深得松佐兄真传,多半也能为我西州建功。”
“其三,晋安立国已有两百年之久,纵观我华夏历史,一直都是合久必分,分久又合。凡建国者,都是励精图治,一片兴旺。但延续数朝后,往往便因不思进取、安于享乐,而朝纲渐废,吏治渐荒。我观本朝,亦是如此。数年前,新皇即位,疏于朝政,终日嬉玩,却任由丞相上官无妄掌管朝野。表面上看,这上官无妄乃贪婪之徒,忙于聚敛个人财富,任人唯亲,金钱当道。所以昔日,将军不惜冒险,上参一本,希望能扳倒上官无妄。但此事却被上官无妄私自压下,训斥了一通。”
“将军衷心可鉴,却不但无功,反而招罪,怏怏而退。本来以上官无妄为人,将军既然直言得罪于他,多半会遭来祸患;但那上官无妄竟然只是当庭斥责了他数句,就任他返转西州,还任他继续军政一统,治理此地。将军对此,自是大惑不解;我赵子由也深觉此中有异。”
“哦?那上官无妄,我虽隐逸听松别苑之中,但也曾听一些路人议论过,说此人确非什么大度之人,罗建将军如此直斥其非,他却没有报复,这事确实可虑。”江松袏点了点头,再道:“子由莫非怀疑此人,表面上没动声色,私下里却在策划什么阴谋不成?”
赵因点头道:“确实如此。将军参奏遭斥而返后,我也曾深思过此事,思来想去,发现那上官无妄绝非什么贪婪无能之辈,而是正好相反。你看他被将军如此参奏,居然没有直接报复,而是只在表面上稍做斥责,背后一定有阴谋。但是他掩饰得也确实极好,将军与我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背后在策划阴谋是肯定的。这些年来,上官无妄一直未动将军,但不停派将军东征西讨,让他耗尽西州精兵,这已让子由颇感焦虑。不过,如果仅仅是这一招,新兵不断补充,只要训练得法,倒也并不致命。将军此番留我和一将领王诚共同掌管此城,政务系数交付于我,军权则由王诚掌握,想必知道王将军善于练兵,所以才如此安排吧。出征之余,继续保证新兵的数量和战斗力,非王诚这样的将才不可。”
一口气说到这里,顿一顿续道:“去掉西州身经百战的新兵,想必只是其中手段之一;背后一定还有其他阴谋,我甚至在想,那上官无妄或许早在布设一盘巨大棋局,层层设套,只等将军自行入彀。只是一时半会之间,猜不到他到底要如何去做。这种阴谋伎俩,防不胜防,我赵因一人,恐也难破其局,所以要请松佐兄帮忙,一道参详破解。”
“有道理,有道理。”江松袏缓缓叹了一口气:“看来如今西州虽然一片祥和兴旺,其实早已风起云涌,大变难免了。”
赵因苦笑道:“若不是如此,子由可不敢派红梅再次打扰,让你出山。”
江松袏摇头道:“子由不必再说这般话了,罗建将军好官难得,你我旧友情重,于公于私,江某都必须出来相助。那子由既然已明白事态紧急,以你为人,自然不会一筹莫展,更不会将希望全部托于我江松袏身上,你之前是如何应对的呢?”
赵因说道:“那日得穆风数语点醒,子由已知事态危急,连忙补救疏漏之处,付长信一封,交由心腹张聪带与将军,心中详述如何应对之法。据张聪回来相报,将军已派沐雨前往朝廷,一来补救前失,二来沐雨亦是玲珑人物,必会在朝野内外,替将军打探一番虚实,查探上官无妄动向。而且沐雨擅长攻心和人缘往来之术,他也必会在朝廷内外替将军安插一些人手,随时监听。”
“此也不失为妙策,这谋士马春马沐雨,看来亦是个值得一交的人物。”江松袏说道。
“诚然,将军手下人才倒也不少,各有所长,沐雨如此,那武将王诚亦然。此人嗜战如狂,乃一员猛将,亦是罗将军极其信任的人物。但因为此趟出征水蛮,将军因故未带他同行,一直在发脾气呢,直到过了这两三月,才回复正常,倒苦了我好几个月。”说到王诚,赵因不由得一笑,继续道:“今日你们来时,他正好带兵出城操练去了,估计要过两三日方会回来,到时松佐兄也需与他一见。王诚为人正直豪爽,相信你们也能一见如故。”
江松袏亦笑道:“这是自然的了,罗建将军为人正直,从属也必然相仿,从子由身上便可推知将军风范,亦可知王诚、马春和其他人。”
两人这般一笑,原本略显紧张沉重的气氛才稍稍缓解了下来。
欧阳枫雪虽然聪慧,但一来席上两人皆是长辈,她不便随意插话;二来她久居听松别苑,向来过着便是安逸宁静的生活,对于世人之勾心斗角,还相对陌生,因此听到师傅和叔父的一番对话,颇感震惊,倒也没什么机会插嘴。
如今见到气氛稍缓,她也松了一口气,这才笑道:“叔父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我看师傅这下有的忙了;不过叔父,可有什么事,能让我枫雪也做做吗?”
江松袏笑道:“你这丫头,你叔父这里如今事务繁杂,隐患遍地,自然有你能做的事了,否则我又何必将你带在身边?就是希望,以你的聪颖才智,也能在这里磨砺磨砺,发挥出作用来。”
赵因亦笑:“你与红梅,年少有为,好生观察学习,自然有大把的机会让你们发挥的。今日接风之宴也差不多了,你们连日旅途劳累,吃完就去歇息吧,我早已将住处给你们师徒俩安排好,到时自然有人引你们去。”
江松袏笑道:“看来子由早已算定,这趟我江松袏一定会同意出山?”
赵因得意一笑:“我岂不知你松佐兄的为人?虽然你表面上安于隐逸,但实则骨子里还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只是以前觉得时机未到罢了。而且我特意训练了红梅出来,也是针对性为之旁人不知道你的过去,我赵子由可是一清二楚。红梅的到来,必然能触动你过往心事。”
江松袏苦笑摇头,说道:“看来你真是太了解我了。对了,江某还有一事,还请子由贤弟直言相告,你是不是一早已算定我松佐身边会有人帮忙相劝?”
赵因哈哈笑道:“子由这点小心思,自然瞒松佐兄不过。子由虽然不知道如今松佐兄身边到底有谁相伴,但素来了解你的性子,你身边一定会收几个聪颖惠达的女弟子。既然是年轻人,自然不甘寂寞的,你又不是什么真**的人物,迟早会派她们出去,或嫁人,或给她们另一条明路走走。松佐兄可不仅仅只会那些风花雪月,你更擅长的还是那些战争谋略之道,既然收了女弟子,自然在传授琴棋书画技艺的时候,也会将那些谋略治国之策一并传承了。她们既不甘于寂寞,又需要有合适场合一展心中所学,自然更是蠢蠢欲动。”
说到这里,江松袏和欧阳枫雪都已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苦笑点头。
赵因再笑道:“本来已经心中思动,再加上我特意派来我精心训导的薛红梅过来,红梅年岁与枫雪相仿,却早已在军中朝中效力,枫雪见到红梅能展才艺,更是激动心神。松佐兄傲气在身,枫雪也必然受到影响,同样不甘人后,所以她也必然要在松佐兄身边鼓捣,希望能说动松佐兄放她出去。枫雪,是吗?”
欧阳枫雪一时楞然,回想起来,自己确实也曾存了些许和红梅比较之心,也许说不上比较吧,但至少也确实想像红梅那样,能有展现心中所学的机会,所以才在师傅面前,大力帮腔。想到这里,心中叹服,不愧是师傅的至交好友,心思如此缜密,着实令人佩服。
红梅跟着义父久了,早知他性格,微笑不语。
至于江松袏,见枫雪点头,也只好苦笑一下,说道:“子由,你果然好心思啊。”
赵因笑道:“松佐兄,你可别怪我连老友都算计,若不是你屡屡拒绝我的一番诚意,我又何必出此诡计?再说了,这西州之地,你难道真不想再来一游吗?”
江松袏再次苦笑道:“往事休要再提。”
在入城之前,枫雪已听到过江松袏对比云阳城和西州的昨今之言,当时也略觉奇怪,似乎师傅以前就已来过西州;但因为当时心情兴奋,倒也没往心里去;如今听到赵因叔父这么一说,似乎师傅真是来过此地,而且曾有过一段很深刻的回忆。
于是,便和红梅一道,好奇地看向了江松袏。
江松袏微微一笑:“这事你们就不必知道了,我江松袏也不会告诉你们的;不过日后如有机缘,说不定你们会有机会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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