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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撬棺材(1 / 1)

神龟与录事看了这段历史,又是感概万千,他们向死难的生灵表示深切的哀悼,并祈祷他们的灵魂得以永安。他们认为,每个人生存世上,都有父母,父母从小指望儿子能一株毛竹长上天,倔壮成长。谁知在国难来临时,有的为国捐躯,有的死于非命。这些年轻的猛虎队员,为抵御侵略,捐躯城楼。倒下的不只是他们年轻的身躯,而有着父母深情的希望。小城里的警察们平时多少有古代皂隶的油滑之气,但在大敌当前时,却表现了甘洒热血的爱国情神。那个汤官,一生沉湎于酒,也算得上是个小无赖,但他以一个醉汉眼光,宁可屈服自己的县长,不愿屈服于一个日本矮子兵,最后在“还我酒鳖!”的高叫中死去。这声高叫,其实与“还我河山”是同一个道理。只有有了国家,才能有生存的权利,才能有安心喝酒的自由。那个邹横汉,平时有点贪赃枉法,但当鬼子赶到家门口时,他还是选择了抵抗。这叫作人无十全,瓜无滚圆,只要在国家危亡之季,挺身而出,表现了一个国民的秉性。

天界的两个神仙,总摆脱不了对世事的挂念,这与他清静无为的仙界准则是大相径庭的。但天地之间的善与恶是同一准则的。

神龟一直担心着小豆豆的命运,问录事:“小豆豆该怎能么办,母子什么时候可得团圆?”录事说:“你放心,葛仙翁自有安排。”

蒋一品被日本人封为警备队长,草上飞封为副队长。他们强迫市民照常营业,贴出了一张张“安民告示”,惩税派捐,市民们对他们侧目而视,敢怒不敢言。腾海蛟在牢中吃了不少苦头,敌人用了各种刑罚对他拷打,戴眼睛的日本大队长龟田要杀了他,但被蒋一品阻止了,他说:“太君,留着此人有大的用处,叫做留得香饵钓金鳌呢。”

龟田领会了他的意思,拍拍他的肩膀:“嘿嘿,你的脑袋瓜大大的灵!”

这几天,城里出现了“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夺回银安城!”和“打倒狗汉奸,活埋蒋一品,绞死草上飞!”等标语。下面具名都是“银安县抗日司令部、司令邹横汉”。这些标语是李小冬和周晖两人偷偷潜进城贴的,他们贴完后,顺便到胡庆家里看了看,只见家门口写着“元庆父已丧”几个粉笔字。他俩从门缝里一瞧,只见院子里放着一口黑皮棺材,估计是哪家好心人收敛的。他俩回山后,把这个情况告诉了胡元庆。

胡元庆得知这个噩耗,流下了眼泪,虽说父亲在世时,常与他争争吵吵,父子间的感情也算冷漠的。今日父亲死了,无人安葬,未免有些伤心。想起老爹为了自己,是费尽了心血,如一盏油灯熬干了油。记得那年,他吸上了鸦片,父亲想尽了一切办法劝他戒烟,但戒了半个月,毒瘾又发。只好把他送到一个立里村的一个大户人家去。这户大户,四合院落,户主原是个屠夫,笃信了佛教。有个禅宗顿悟的故事,说的是一个虔诚的拜佛老太婆,一日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蚂蚁,来到河边要跳河自杀,但却没胆量跳。这时来了一位杀猪人,听说了老太婆的诉后,猛然幡悟:“老太婆踩死一只蚂蚁要跳河,我一辈子杀了多少口猪,伤了多少条性命,我更应跳河。”想到这里,他马上纵身向河中跳去,只见天上降下一朵祥云,把他托住,飞上天去。老太婆一看,也急着跟,但却跌进河里淹死了。这个故事立里屠夫是否听见过,不得而知,但他笃信了佛教,并且改行,做起了劝人戒毒的公益事业,却是事实。他自费将本村与附近村的瘾君子们召集到自己家里,管吃管住,管药费,不计任何报酬。他劝道烟民们:“如果说这鸦片是好东西,外国人自己为什么不吃,要千里迢迢地送到中国来,让我们来吃?林则徐除鸦片,他除的对。我们中国已是积贫积弱的国家了,再用鸦片来害得我们骨瘦如柴,形同骷髅,难道是外国人的好意嘛?请大家好好的想想吧。”

有一天,李县长听到立里村一介平民,却能自费担当起戒毒的重任,很受感动,一日来到立里村视察。李县长是个书生意气十足,思想激进,雷厉风云的人,他见这帮烟民形容形容枯槁,半人半鬼的,心里就产生了厌恶感:“这些家伙,放着好好的人不做,却要去做鸦片鬼,恨不得用枪崩了他们!”他气愤地喝道:“起来,都别躺着,脱了上衣,都给我跪下。”烟民们见县长发怒了,都赤着膊,乖乖地跪在地上。李县长举起文明棍,挨个儿抽打着烟民的脊梁骨。有几个烟民本来就是弱不禁风,被县长一抽,痛地跌倒在地上呻吟起来。县长见此状更是怒不可遏:“连文明棍都经受不起,还能与外国人的枪炮作对,都是该死!”

打到胡元庆时,却见他昂首挺胸跪着,任凭怎么打,他都丝毫不动。县长见他还有一股精神,收了棍,喝一声:“青年人,以此为戒否?”胡元庆忍住痛,高声应道:“以此为戒!”

县长见他声音洪亮,精神尚存,不免暗喜,怒气也消了一半。他回过头来与其他的烟民们说:“你们要向他看齐,彻底戒断。下次如果再让我看到你们,当心拿枪崩了你!”众烟民一齐回答:“小民坚决戒烟!”

户主帮众多烟民戒了毒,李县长很是敬佩,为树立正气,压制邪气,表彰急公好义的精神,李县长赠他一块“好义堂”的金字牌匾。

胡元庆从好义堂回来后,写了一首“戒洋烟歌”:“可怜亲言一旦背,青灯似豆长相对。参横月落不知眠,以此终身复何悔。感恩立里好义者,又谢县长苦口催。世人食烟罪难恕,子食烟如食父母。我为此语毛发悚,口钳舌硬泪如涌。一时悔之无可及,极知不孝罪深重。有如雷电掣我旁,有如鬼神瞰我堂;有如矛戟剌我心,有如鸠毒中我肠。弃我水晶盘,撤我螳螂丸,裂我绵绣褥,碎我翡翠杆,银枪玉匣都摧折,角枕横床不复摊。他日犹然逐烟客,请君为我鞭三百。他日相逢复而而,请君置之若虫蚁!”胡骨松见儿子彻底悔悟,喜不自禁,叫他再抄一份,由他陪着去送李县长。李县长看了大加赞赏,并作眉批:“食洋烟者当以胡元庆为例,觉醒,觉醒,迅速觉醒!”又忙叫秘书送县民报刊登。然后奖给胡元银质戒烟章一枚,上镌刻着省主席的名字。

从此后,胡元庆再也没和鸦片沾边,胡骨松见这根虫变成龙,说不出有多少的高兴哟。但后来胡元庆疏财仗义,气疯老爹又是后话了。

此刻听说又当爹又当娘的疯老头暴毙在家,孤零零地躺着没人出殡,心中不免又急又难受。他想,如果日本鬼子也没侵占小城,父亲的丧事就会办得很隆重。象父亲这个前清的武举人,出殡时就要在棺材之上立五个纸糊的白鹤,叫“五鹤朝天”,鹤是长寿的象征,也是道家仙化的一种礼仪。据“搜神后记”载:“辽人丁令威,学道于灵虚山,道成,化鹤归辽,徘徊空中而言:有鸟丁令威,出家千年今始归。城廓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垒垒。”该县的丧葬礼仪,秀才以上功名者死去,才可用五鹤。八十岁以上的人寿终,算高寿,也可用五鹤,除此均不可用。出殡时,由死者的女婿捧灵位,并散冥钱。这冥钱算是给游神野鬼的买路钱,此后才是灵柩。护柩的是死者的儿子们,披麻戴孝,头戴三阳冠,穿白孝服,腰里扎一根麻绳,足穿草鞋,手握一根孝竹棒。这根孝竹棒的含义是:孝子哭亲哭得死去活来,全身瘫软,只靠这根竹棒能支撑着走完送葬的路程。凡是死者的儿辈都可护灵,继子也可以。死者的配偶要下辈媳妇搀扶着,一般送到城门口就回来。如她坚决要送到墓地,就表明这位配偶已定心不再嫁人,也不招赘了。

为此,他向三春要求,一定要进城去看看,否则人家会骂他是不孝之子了。三春没法,只有同意他去,并吩咐他要注意安全,不要被敌人抓住,胡元庆答应了一声,就在腰间扎根麻绳,算是孝子,连夜潜进城里去了。他急急地奔到家里,走进院子借着朦胧的月光,果然见一口黑棺材放在院子里。他轻轻地撬开棺材盖,想再看一眼父亲的遗容。当棺材盖刚撬开时,突然,棺里站起一个人,对着他举起了手枪:“不准动!”胡元庆吓得毛发直竖,定睛一瞧,棺里的人是草上飞,胡元庆一看中计了,把手中的棺材盖狠狠地掼去。草上飞挨了棺盖,翻出棺外,就举起枪乱放了几枪。随着枪声,屋子里和大门外冲进四五个小土匪,那个小头目王九也在其中。此时他们不是土匪打扮了,而是穿着伪军的服装了。

胡元庆抽出手枪,见前后左右都被土匪夹攻,心里一急,向两面开了几枪,纵身一跃,上了围墙,又一下上了屋顶,然后踩着别人家的屋面,象只夜猫子消失在夜幕里。

龟田命令全城戒严,严守城门,挨家挨户地搜查,但已不见了胡元庆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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