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王朝,宝康元年,新帝登基,普天同庆。
三月后,白府上下张灯结彩,为着自家小姐可以进宫为妃而喜悦,欢乐与喜庆充斥着白府的每一片土地每一个人,除了新娘本人。
烛火跳动,房间内触目所及便是红色,整个房间像是被血洗了一番。镜前端坐的女子在好命婆“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的祝祷声中万念俱灰,她看着镜中那个披散着青丝的女子,仿佛完全不认得,那藏于袖中的二寸葱管般的指甲深深地刺进肉里,却也不觉得疼。镜中的人影渐渐模糊,只剩满目肆虐的红。
翌日,白家小姐白如雪迎进宫,封为皇贵妃。贵妃进宫仪仗之大,甚至几十年后人们还津津乐道。那是大周王朝历史上绝无仅有的隆重,连册封皇后也不见得,若不是当今皇后乃皇上的结发妻子且是蒙伽部落的公主,恐怕早已退位让贤。
那天京都洛阳前所未有的热络,送亲的仪仗队绵延不断,走遍了京都的每一个地方,人们都想一睹贵妃的倾国容颜,想着到底是怎样的佳人才可让一向闲云野鹤,不问世事的三皇子亦庄弑兄杀弟,逼父退位。那位曾今的白家小姐——大周第一美人,如今的皇后娘娘至此成为大周历史上的一个传说。
只是一入宫门深似海,被珠帘挡住的面孔以后还会有笑容吗?她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
白如雪是当今丞相白庭生的独生女,几月之前,她还是旧太子未过门的太子妃,不料在一次宫宴中与亦庄的邂逅竟成了一切灾难的开始。白庭生因为在宫变中辅佐有功,皇上登基之初,官拜右丞相。
旧太子午门斩首,而他的一众部下则锒铛入狱,不出半月,**全军覆没,连显盛一时的骁勇将军云天成也难逃被捕。
皇上一上位便雷厉风行,不留情面的做法本应遭到天下人非议,可三皇子平日里与民为乐,善待百姓,贤德之名天下皆知,又有与白如雪的这一段**韵事,况且木已成舟,此事不过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是年五月,初夏时节,入宫不足一月的皇贵妃喜得龙子,让一众妃嫔望尘莫及,连最早过门的皇后尚无所出,帝心大悦,大赦天下。**幸存人士幸免于难。
翌年,皇长子河图降生,白氏一族,无人能及。
十年后,皇后聿也氏不幸落水,丢下年仅八岁的二皇子扶桑便撒手人寰。丧毕,皇贵妃白氏册为皇后,宠贯六宫。
与此同时,十年前的被贬牧州的骁勇将军云天成不幸惨遭灭门,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使全家七十二口人一夜被屠,官府却只以江湖恩怨,仇家寻仇草草结案。只是奇怪的事,云家上下七十二口人却只有六十九具尸体,云将军一对儿女不知所踪。
阳春二月,冰雪初融,被大雪覆盖了一个季节的睢阳总算有了点生机。宁静的湖面波澜不惊,水边不少大爷悠闲地享受着垂钓时光。忽然,平静地湖面泛起了阵阵涟漪,一圈一圈的波纹在湖中央蔓延开来,貌似有不明物体向湖岸游来,引得不少人围观。
与脸上挂着千奇百怪的表情的人不同,人群中赫然站着一位蓝衣公子,个头足足比身旁的高一个头还多,俨然有了鹤立鸡群的架势。他浅笑着看着湖上的动静,不时摆弄着手中的包袱。“哐”的一声湖中的水全部飞起向岸边涌来,周围开始骚动起来,下一刻蓝衣公子已推开身旁的众人,借力冲到湖边。众人皆以为他要跳湖,忙要抓住他,可只触碰到他手中的包袱,包袱落地,露出一套做工精美的女装。
蓝衣公子便在旁人惊羡的目光中踏水而去,脚尖所触不过蜻蜓点水一般,踏出一朵朵水莲,没等岸边人反应过来,他已拉起水中的不明物体消失在视线之中。水面渐渐恢复了平静,若不是地上的女装有着不合时宜的红色,在嫩黄的草地上格外显眼,一切竟像梦一般。
东都街道,一落汤鸡一样的女子被人拎着到处跑的场景并不美观,顾景秀不满地吼道,“快放我下来!丢死人了。”
“这儿没人。”
“没人还不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顾景辰无法,只好将她放到地上。顾景秀打量了四周,问道,“这是哪儿?”
“东都”
“我知道是睢阳,可这儿也太偏僻了!对了我的衣服呢?浑身湿透实在是太难受了。”
顾景秀伸手,顾景辰完全无视她的存在,继续向前悠哉悠哉的走着,看着他两袖清风的模样,顾景秀心中已猜到八九分。
“这次爷爷让你来东都收租,你却到处沾花惹草,害我从洛阳连夜偷跑出来,赶到睢阳来帮你摆平烂摊子,我这个月因为你的事跳了十八次水,以后有麻烦别来求我,就让爷爷知道你在外面的所作所为。”
顾景秀赌气的朝着与顾景辰相反的方向走去,不一会他便追了上来,陪着笑脸道歉,“好妹妹,你哥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你的一念之间,景秀景秀,你慢点儿景秀…”
顾景秀实在是不会因为他这些好话而心软,百花丛中过却想片叶不沾身哪有那么容易,每每捅了篓子就让顾景秀扮演身怀六甲的妻子跳江以死相逼,然后以此为借口断绝那些痴情的女子的念想。
顾景秀将肚子里因为吸水过度膨胀的枕头扔出来,这次棉花塞多了,差点没害她死在湖里。
“景秀,其实我有帮你带衣服的,只是弄丢了。”顾景辰怎么会承认是自己耍帅而故意扔了衣服呢。
“那我怎么办,这副德行被别人看见还不以为我的水鬼?”
“我再赔你买一件,哥有的是银子。”
顾景秀听了这话,不禁眉头一挑,谄媚的说道,“哥,不如…”
看着她充满恶意的眼神,顾景辰下意识的退后,“你要干嘛?你哥我可是我卖身不卖艺的。”
“不如…”
一个时辰后,东都繁华的大街上,一位蓝衣少年摇晃着手中的折扇,悠然的从街头信步走来,似一阵微风吹散了原本川流不息的人群,让一切变得滞缓。他含着笑意,款款而来,举手投足间无不流露出的洒脱,让街上不少女子驻足,递上一枚寄托爱慕与情谊的手帕。
顾景秀得意的看着手中的丝帕,个个做工精湛,心中暗喜,这下爷爷要她做的女红作业有着落了,谁让顾二小姐可以将鸳鸯秀成野鸭呢。
遥想四年前,各大名门闺秀被皇上召入宫中参加清河王——河图的生辰,名为宫宴,旨在于挑选一名德才兼备的氏族女子成为清河王妃,连年仅十二岁的顾景秀也在邀请之列。那些小姐们个个使出浑身解数,想得到清河王垂青,估计也只有顾景秀一个傻乎乎的专注于盘中珍馐。谁不知道河图的生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后娘娘,做了他的正妃,便是离做皇后不远了。
不过河图对那些小姐们暗送的秋波并不在意,从宴席开始他的脸上就没有多余的表情,让人看不清是喜是悲,仿佛一尊雕像,高远的让人触摸不到。这便是顾景秀记忆中河图的模样。
可惜直到宴席结束,河图也没有看中哪家小姐,这场以他为主角开始的选妃大会却让顾家二小姐声名远扬。
倒不是因为她貌若天仙,能歌善舞,顾景秀的功成名就全在一副刺绣。其他各位小姐哪个不是身怀绝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于是当顾景秀在刺绣大赛中拿出的“凤凰浴火”被说成是小鸡啄米后,顾景秀大周王朝第一无能千金的地位无人撼动。她几乎成了近几十年来家喻户晓程度唯一和皇后白如雪媲美的人,只是皇后娘娘是个神话,而她是个笑话。
关于四年前的回忆并不仅限于此,那日寿宴席间,顾景秀偷偷溜出去玩了会儿,皇宫太大,她不知不觉就迷了路。她也不记得她走了多久,到了哪位娘娘的宫殿又或是其他地方。
景秀只记得那里并没有皇宫应有的灯火通明,也没有寿宴上该有的歌舞升平与热闹。那个地方静得可怕却又无法让人害怕;虽然黑暗但有星光相伴。
景秀按捺不住好奇心,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低低的问了句有人吗,没人回答。
随着深入,黑暗中一位白衣少年在簇簇桃花掩盖的尽头渐渐显现,他没有发现顾景秀的到来,或者说他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在黑夜星光的照耀下,他朦胧模糊的侧脸,带着与皇宫繁华不协调的表情,散发着与此夜相得益彰的哀伤。他抬头看着天,喃喃的说着些什么,微风乍起,撩起他额前的发丝,整个世界都仿佛停在了那一刻,忘记了时间的流转。
顾景秀想上前询问他是谁,忽然一双大手将他拎起,顾景辰嘟囔着,“爷爷到处在找你,快和我走。”
少年察觉到了异样,转过身来,却因为顾景辰的拖拽,距离的越来越远,使得那张脸消失在桃林深处。
从那日算起到今日的四年中,顾景秀再也没能进过皇宫,因为在清河王生辰上闹了笑话,爷爷命她从今以后不准乱跑,乖乖在家学做一个大家闺秀,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与女红,几年下来学习毫无成效,却在不靠谱的顾景辰的带领下与爷爷的预想背道而驰。
想的出了神,顾景秀完全忘记自己是在人头攒动的东都大街,待回过神来,耳中只有踏踏的马蹄声与人们惊慌失措的叫声接踵而至。霎时,顾景秀便被已腾空,飞出几尺开外,坐起,一张马脸赫然摆在眼前,那畜生向景秀“嘿咻”一声,吓得她连忙爬起。
“你是什么人,敢拦本王的马?”
呵斥声从马上传来,寻声望去,景秀与纵马伤人却又恶人先告状的狂徒四目相对。
少年眉宇间洋溢着的跋扈,与那双顾盼生情的桃花眼既不相符,看起来年纪不过十七八,玉带束发,未及弱冠,却傲慢的目中无人。顾景秀看着眼前狂妄的家伙,只觉得可笑,不由的勾起嘴角。
“你敢笑本王?”他冷冷的开口,周围立马跪倒一大片,高呼王爷息怒。
王爷?顾景秀不解的看向少年,问,“你是东成王扶桑?”
“本王的名号也是你叫的?怎么?怕了,即使你现在跪下求我饶了你,也无济于事了!”
“你少自以为是,自圆其说了,我才不会向你这种只会拿鼻孔对着别人的人屈服。”
顾景秀慷慨激昂的发表着演说,尽管无论是气势还是地位,扶桑都更为强大一些,景秀还是不卑不亢的反唇相讥。可惜景秀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得到百姓们的支持,一位大爷轻轻的扯着她的衣摆,为难的摇着头,眼神中满是恐惧。
“是什么给你了莫名其妙的勇气?小子,你是谁?”
“我?顾景辰。”
“哦?顾丞相的孙子?这倒是很有趣!”
知道了顾景秀的身份,扶桑终于收起了下巴,目光回到地面,眼角一挑,露出了一抹坏笑。
“笑什么?有本事就和姑奶…小爷我单挑。”
“单挑?这真是笑话,单挑不过是弱者想掩饰自己无能的托辞,同意与否就像施舍一样全在强者心情。我处于优势,为何要单挑?”
扶桑俯视着景秀,带着轻蔑的神情,还没开打,就已然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他略带玩味的看着景秀,低沉地说道,“不过这次,我有新的玩法!”
“玩?谁要和你这恶心的人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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